第48章 是否退賽
孫婷婷的手機在不停地震動。她劃開鎖屏,滿屏都是亮晶晶們在焦急地詢問現場動態。但是孫婷婷一句都不敢回。現在沒人不能確定,梁舒和歐文是否受傷,多說一句都在攪亂事態。只有運動員們重新出現,才能明朗事態。
剛才事情發生的太快,即便是在現場,很多人也沒有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使在現場,也有聲音帶節奏說梁舒在碰撞中,屬於發起跳躍的主動方,將受到賽組委的處罰,甚至於禁賽。
孫婷婷當場站出來怒斥。她顫抖地說道「如果梁舒有意碰撞歐文,那麼他在起跳后,會跳的那麼高並且收腳嗎?難道他不知道做這樣非常規的跳躍,自己也有受傷的風險嗎?但是他還是做了,因為,梁舒是真正有體育精神的人,他願意在場上光明正大的戰勝對手,而不屑於在背後耍陰招。」
這時有人大聲附和道「我聽見了,是梁舒大喊,歐文才俯身,避過了撞擊。正是梁舒處理得當,才讓悲劇沒有發生。你們在這裡惡意揣測梁舒,等真相大白的時候,哪個人會向他說一聲抱歉?」
留在賽場的周慶發現,發聲的人竟然是梁爸。老爺子聲音洪亮卻顫抖,眼圈卻紅了。梁媽的雙手緊緊握著欄杆上掛的海報,好像這樣就能離梁舒近一點。
周慶這才回想起來,梁爸梁媽都來到C國杯現場。現場看到兒子遇險,實在是太殘忍了。
梁爸的話,發起了亮晶晶們解釋反擊的浪潮。
在場觀眾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可是隨著時間門一分一秒地過去,孫婷婷的神經,緊繃到一定的限度。賽組委會不會公正判罰?梁舒有沒有受傷?他是否還可以繼續比賽?看台上的,C國冰迷們,雙手合十,向上天祈禱著。
這時梁舒的身影,在通道里出現。
全場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通道兩旁的C國冰迷們,站起身來揮舞著梁舒的手幅,無聲卻堅定的表達著支持。站在最前面的是梁爸和梁媽。
梁舒特意揚起陽光的笑容,讓現場的冰迷們放心。可是跟在他一旁的行為教練發現,梁舒的手,在細細的顫抖。任誰都無法在幾分鐘之內,從一場意外事故中,恢復狀態。
然而比賽即將繼續下去。廣播很快宣布,最後一組第一名出場的運動員準備上場。
抽到了第一位出場的運動員,正是F國的歐文。他狠狠吸了口氣,走上了冰場。
他的自由滑曲目,是來自法國作曲家儒勒?馬斯奈的名作《沉思》。小提琴的顫音空茫靈動,帶著早春的寒意和朦朧的霧氣,來到冰場。但是顯然歐文的滑行並不像小提琴聲那樣流暢。歐文作為F國選手,歷來以優雅的表演風格見長。
但是場上的歐文,無疑喪失了這樣的天賦。他的動作滯澀的像機器人,腳下的滑行速率,也大大降低。很快他迎來了第1個跳躍點。
第一跳4T,歐文在左腳點冰的時候,明顯猶豫了一下,沒有吃住勁。他在騰空的瞬間門重心便往右倒去,最終這個4T空成了2T。
這對歐文的打擊是巨大的。在男單成年組的比賽中,兩周單跳屬於無效動作。不計算分數卻佔了一個跳躍的名額。歐文在失誤后,明顯更加慌亂。第二跳3A,雙足落冰。台上的觀眾,惋惜地搖搖頭。很明顯歐文被之前冰場的事故所影響,完全慌了神,後面的4分鐘,很可能會在災難中度過。
波琳娜教練心中一沉。歐文是當世男單名將,她很了解歐文的技術特點。歐文向來沉穩冷靜。如今他技術變形成這樣,顯然是心態慌到了極點。看來這場撞擊,給兩個人帶來的影響,遠不止表面看的那麼簡單。波琳娜擔憂的,看了一眼梁舒的方向。
歐文明顯察覺了,自身狀態的不對。他沒有繼續死磕四周跳和3A。他接連跳了兩個3Lz和3F,降低難度,穩定狀態。但是自由滑中僅有一個失誤的3A。無疑會讓歐文告別前三,甚至前五名的爭奪。
這時歐文面色嚴肅,在一段較長的滑行加速后。他點冰起跳。
4T,雖然周數欠缺,但是基本成了。
他在最後一跳,竟然嘗試了在第一跳中重大失誤的4T,並且成功落冰了。歐文用實際行動救贖了自己。
歐文極快的調整狀態,到最後一刻,依然不放棄。歐文,不愧為當世名將。
梁舒帶頭為歐文鼓掌。現場的觀眾,也給歐文熱烈的掌聲。
下場后的歐文,滿頭滿臉都是冷汗。他緊張的坐在在等分區,等待著裁判宣布命運。雖然他擁有一站分戰賽的冠軍,但是如果本場成績墊底,他依然無法前往總決賽。
技術分(T分):82.8
節目內容分(P分):77.9
自由滑總分:160.7
短節目+自由滑總分:267.8。
歐文輕輕鬆了一口氣,第一跳天崩開局,最終能有這個成績,他已經滿意了。剩下的只能交給命運。他看向梁舒的方向。這場驚險的事故,給縱橫冰場十幾年的自己,造成了如此大的心理障礙。不知道這個剛進成年組的孩子,能否發揮以往的水準。但願不要給他的職業生涯,留下長久的心理陰影才好。
現場的氣氛被凝固住了。在歐文的大失誤自由滑之後,沒有人對梁舒的狀態抱以希望。連歐文都不行,小將怎麼可能頂得住。
冰迷孫婷婷把心一橫說道「怕什麼?贏了一起狂,輸了一起扛。」
「對,不過就是一場分站賽,輸了又能怎麼樣?進不了大獎賽總決賽又怎麼樣?年底還有世錦賽呢。我們等著他調整狀態,在世錦賽上多個牌,那才叫創造歷史呢。」現場的C國冰迷不斷的安慰自己,梁舒堅持到現在,沒有退賽,已經很不容易了,說到底他今年只有16歲。
坐在備戰區的梁舒,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
梁舒明白自己大概多少有一點ptsd。他告訴自己要儘快振作起來,但是情況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看著冰場眼前發暈。
他腦中不可控制地回想著,十幾分鐘前的那一幕。如果自己沒有跳得那麼高,如果歐文沒有聽從他的命令低頭俯身,那麼後果是什麼?他第一次覺得雪白的冰面不再親切。作為一名花滑運動員,他開始排斥這片冰場了。
冰面不愛他了。梁舒的心中猶如雷擊。
這是比生病受傷,更可怕的消息。他的伊甸園緩緩地對他關上了門。
梁舒當慣了一國一哥,獨自扛起一切,第一次有如此軟弱的情緒。他突然想給個人打電話,隨便聊聊也好。對方也是個大忙人,梁舒本來不抱希望。想不到鈴響一聲就接聽了。
梁舒沉默了一會,有點後悔,他們之間門關係也沒這麼熟,打什麼電話。「沒什麼事,我打錯了。」
「打錯就打錯,聊聊唄。」鍾鈺縮小了比賽直播界面。
「你說,你要是有一天,見到雪就害怕了,要怎麼辦?」梁舒道。
「能怎麼辦?我怕過,沒什麼大不了的。」鍾鈺語調輕鬆。
「你一個單板運動員怕雪?」
「怕雪算什麼?我原先剛看到雪道腿就軟了。我十三歲的時候,為了練新動作從十米高空摔下來。全身碎得很均勻,失去意識半個小時,索性被救回一條命,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不覺得丟人嗎?你那時候已經被紅牛簽約了,潛力新星。」
「丟什麼人?潛力新星也是人。都是正常的心理波動。」
「然後呢?」梁舒緊繃的背放鬆了些許。
「然後我一年沒上雪道,家裡的雪板雪鏡都收起來了。冰和雪都一樣吧,玩高山速降的雪道,用水澆得和冰面也差不多。」鍾鈺裝作不經意地提及。
「你在看比賽?」梁舒肯定地問道。
「對。」鍾鈺沒想著瞞,「我不說什麼放鬆心態,忘掉剛才事情的鬼話。才十幾分鐘,怎麼可能忘得掉?」
「你不覺得丟人?一個花滑運動員怕摔跤?」梁舒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
「人都會怕摔跤,有什麼好丟人的。但是你在冰上不會摔。因為冰場愛你,正如雪道愛我。我終於鼓足勇氣滑了一趟之後,我就有信心上大跳台了。我發現雪道還愛我,更重要的是我愛雪道。」
鍾鈺頓了頓鄭重地說「梁舒,冰面還愛你,只要你不去抗拒它。」
梁舒渾身一震。他想到了前世第一次上冰,當冰刀接觸到冰面,他穩穩地站住。他恨不得天天泡在冰場上,甚至想學愛斯基摩人建一個冰屋,睡在冰面上。在這個晶瑩剔透的國度里,他比陸地上更自由。
「我每天上了大跳台,跟跳樓沒什麼兩樣。但是我對自己的技術有自信,那樣的高度我來滑就不會是跳樓,不會出事。梁舒,你也有這樣的自信吧。冰面是你的主場,你不會讓自己在這裡摔跤的。集中注意力,這裡就是你的絕對領域。」
梁舒呆了一會兒笑了笑,回復了第一條簡訊。「我剛才跳華爾茲跳的時候,完全沒管表情,跳躍顏是不是挺丑的?」
鍾鈺認真地說道「我測量了一下,你剛才華爾茲跳的高度達到了80厘米。這個高度,夠鹿謙跳兩個變種3A了。」
梁舒笑出聲來,心裡的輕鬆了不少。
電話那邊的鐘鈺鬆了一口氣。能笑出來,就好多了。
梁舒突然有些羞惱,「你剛才在故意哄我呢。你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鍾鈺正色說「都是真的。除了我重新上雪道用了一年外,都是真的。我在受傷兩個月後,帶著石膏和夾板就去雪場了。從那時起我就明白,我無法離開雪道。你也一樣。梁舒,你是冰的孩子,註定在冰上飛翔。」
「有人來找我了。」
「嗯,還有兩個選手,十五分鐘。足夠你調整了。」
梁舒掛了電話笑著搖搖頭。他原以為自己夠狂妄自信了,不想有人比自己更加相信自己。
這時,姜晩南又走了過來。她略帶焦慮地問道「我要最後一次確認一下,你是否要繼續參賽?我知道你的身體沒有受傷,我問的是心理層面的問題,我不希望因為這次比賽,讓你對花滑有什麼不好的聯想。你只有16歲,這一場C國杯的比賽,在你整個職業生涯中是不起眼的一瞬間門。我們不要冒險。」
梁舒摸摸後腦勺說道。「沒問題。剛才請了一個心理諮詢師,得了不少金牌那種。」
姜晚南皺了皺鼻子小聲嘀咕道「什麼心理諮詢師還得金牌,別是被騙子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