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真正的戰士
褪色者病倒了。
一病不起。
明明平日里都是興風作浪的主,高興時是扛著一座山到處跑,難過的時候扛著兩座山跑的猛女,無論是食物中毒,肢體斷裂,掉SAN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哪怕是在戰場上被敵人砍的只剩下一個頭——這些打擊都沒有令褪色者徹底倒下。
但這一回她是真的遇到對手了。
褪色者從來沒有想過,對於提瓦特世界而言,自己身上所攜帶的知識就如同一個海量的「病毒庫」。
而且最致命的是裡面有各種各樣的知識——因為它們分別來自不同的世界。在過往,那是褪色者周遊各個世界將近兩百年的人生履歷的見證。
但如今這些豐富的各世界知識反而成了混合在一起的強力毒藥,就好像有人對著她的腦門來了一拳,打得哐啷作響,一時之間天靈蓋都要冒煙。
褪色者在徹底昏迷之前,由於沒有立刻昏厥,還殘存著最後一點理智,所以她懇請大慈樹王等人把自己帶出去,並且請他們轉告摩拉克斯——這一切並不是須彌人的錯。
……大慈樹王他們從未想過傳播禁忌知識給自己或者任何人,她之所以如今會生病,只是因為自身的原因。
也許從一開始,這個外鄉人就不完全適應這個世界。
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雖然也為它帶來了一些新的變化和轉機,但終究……她只是一個外鄉人。
愧疚的大慈樹王等人履行了褪色者昏迷前的懇求,將她的意識體帶出夢境世界。
等他們返回現實世界,發現褪色者在現實中的身體已經昏迷不醒。而歸終等人早已發現此事的異常,正在忙於搶救。
所幸此次前來的還有他們璃月仙神們的御用醫生百草青囊真君。這位杏林醫生幾乎動用了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領,才勉強吊住了褪色者的半條命。
全程圍觀治療場面的摩拉克斯看起來面無表情,但是氣勢卻一點點的變得深沉、可怕,鎏金的龍瞳在眼眶裡散發出尖銳凌厲的光芒。哪怕是最熟悉他的歸終也對於這樣處於暴怒邊緣的帝君感到心驚膽顫。
要不是同樣武德充沛的【赤王】阿赫瑪爾護著兩位朋友,恐怕大慈樹王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就要被璃月宣戰了!
大慈樹王向他們闡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雖然禁忌知識本身是不應該被世人所知曉的知識。但是僅僅是它的存在本身,只要不說出具體詳細的知識內容,就還是可以勉強提及的信息。
起初摩拉克斯以為是這些該死的須彌神暗害了自己的朋友。..52g.G,d..但是在聽完大慈樹王對整件事情的描述以及對他們行為舉止的判斷,摩拉克斯不得不承認,大慈樹王說的也許都是真話。
畢竟褪色者與大家一路走過來的千百年裡,的的確確展示了許多屬於外鄉人才會有的獨特氣質和不屬於提瓦特世界的那種畫風。對於這一點,她過往也沒有遮掩。
雖然很無奈,但是摩拉克斯也沒有繼續跟這些可惡的須彌魔神繼續糾纏下去的心情了。他如今沒有直接撕破臉皮跟須彌立刻開戰已經堪稱非常克制和理性。
因此他也沒打算在參加接下來的「花神誕祭」,整個璃月使團在抵達須彌的當天後又匆匆地離開了。
他們帶走了昏迷不醒的褪色者,希望璃月的醫療技術能夠救她一命。
在璃月人離開后,溫迪也率先向大慈樹王等人告辭。
「我非常擔心我朋友的生命安危……同為風之魔神,塔尼斯特是我的手足,我的姐妹。現在她病倒了,我也無心飲酒作樂。須彌的朋友們,請恕我這段時期無法再撥動琴弦,彈奏出歡樂的節日曲目了。」
「既然如此,
我留在這兒也沒有什麼意義。」
風神主動離開后,先前一直跟褪色者關係相處微妙的雷神等人也無心繼續享樂,決定前往璃月探望病人,退出這一屆的七神聚會。
就連平日里嚷嚷著最討厭褪色者的粉毛狐狸都沒有反對這件事,她嘟嘟囔囔地說「討厭的傢伙要由神子大人來親手擊敗,而不是輸給病魔」……
但作為璃月眾多仙神中生命力堪稱最頑強之一的褪色者,哪怕是平日里再大的病痛都無法擊垮的人,如今倒下了就很難再爬起來。
這一屆的七神聚會取消,赤王外出與其餘國家的客人通知此事。而留在須彌凈善宮的大慈樹王想起了自己先前在意識里曾經與褪色者的短暫交流。
「真的沒有辦法救我嗎?」褪色者當時問道。
「很抱歉,塔尼斯特閣下。」樹王回答,「就連我們自己目前也沒有找到徹底根除禁忌知識的好辦法,不然也不會日夜忍受著這份靈魂被腐蝕的痛苦……就算有,我們須彌的方法可能也不適用於你。」
大慈樹王不得不悲傷的告訴她:「你看,儘管我們在現實世界的身體依舊完美如常,但是我們的精神和靈魂已經被禁忌知識腐蝕得愈發深重。也許在不久后的將來,我們須彌的神明都會發瘋,墮入無序的癲狂與混亂之中。而這個就是禁忌知識所帶來最致命的危害性之一。」
當時的大慈樹王並沒絲毫隱瞞,但那個時候的褪色者無法交談太久,因為很快,她的理智就全部都用來對抗身體內部爆發而出的禁忌知識。
…………
……
回到璃月的仙神們都接到了帝君的命令,因此他們都趕來,想方設法的提出自己的救治方案。但無論是哪位平日里妙手回春,救死扶傷的仙家醫生,都沒有辦法搞清楚褪色者如今的狀況到底如何。
她並沒有就這樣死去,只是成日都在昏迷著,一天能夠清醒的時間也是只有短短的十幾分鐘,有時候甚至連著昏睡上幾天幾夜也不需要進食。
也許正是因為失去了能量的攝入,褪色者原本紅潤的面色一天天變得蒼白起來,面頰和眼窩也明顯凹陷下去,整個人也不再是以前那種健康快樂的活潑模樣了。
她虛弱地躺在病榻上,經常認不出人,就算偶爾清醒的時候睜著眼睛,每個來訪者都能夠看見她眼眶裡那些如同氣流一樣旋轉排列的黑紅色扭曲異世界文字。
有仙人提出研究那種東西,試圖在破解后做出對應的治療方案,被摩拉克斯嚴令禁止!
——承認吧,這就是一個複合的大型病毒庫。
褪色者只不過以自己的人形和最後的理智暫時壓制住了爆發的可能。
可這樣終究不是一個好主意,就像一枚定時炸彈始終是要爆炸,躺在槍膛里的子彈終究是要被打出去。
大家很快都明白,這樣下去,他們的朋友要麼就眼睜睜的死在自己面前,要麼就是在某一天理智失去了控制,任由禁忌知識噴涌而出,從而污染整個璃月。
為了防止局面進一步惡化,摩拉克斯在璃月的遠海地區修建了一座專門的人工海島,又請來諸多擅長結界之術的仙家在這兒布置了天羅地網,同時讓褪色者的親朋好友們輪流來照顧她。
這是為了防止萬一真的發生了最壞可能性之事,他們也能夠將這種針對璃月的污染降到最低。
但這樣做,並不是說摩拉克斯他們打算拋棄這位多年的老朋友。眾人反而明白,如果是褪色者自己清醒狀態下也肯定不會樂意見到——【變革之魔神】在靈魂崩潰中,無意識的把璃月和她的子民給污染殆盡這種人間悲劇發生。
做完這一切后,摩拉克斯孤身一人再次返回須彌,如今情緒總算穩定平靜許多的他拜訪了那位大慈樹王,向這位智慧的魔神尋求一
個辦法。
他認為解鈴還須繫鈴人。
如今的大慈樹王已經明白褪色者是外鄉人的來由,因此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她明明事先沒有接觸過禁忌知識,褪色者自身卻蘊藏著如此之多病毒的原因。
「也許有一個辦法,只是我的個人猜測,這個治療方法也不一定有效。」樹王如是說道,「但是在那之前您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摩拉克斯很是不悅,眉頭微微擰起來。
你不要因為我不開戰,或者天空島壓在我們頭上,就覺得我這【岩神】是浪得虛名的草包角色!
「休要得寸進尺。」他冷冰冰地說。
樹王彷彿沒有看見身旁阿赫瑪爾不停打暗示的眼神,意思叫她不要再繼續招惹怒火衝天的摩拉克斯了。但是大慈樹王堅持問出了那個問題。
「您愛她嗎?」
一瞬間,摩拉克斯獃滯了,其他人也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大慈樹王為什麼會問出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過了片刻,摩拉克斯回答道:「這個問題……我並不認為會對於我所需要的答案有所幫助。」
事情都這樣了!人快死了!你怎麼還想著聽別人家的情感故事?!
大慈樹王憐憫垂眸:「您說的沒錯,您的私人情感與該如何救人這件事本身的確沒有太多聯繫。但這個問題的答案能夠決定我是否要背棄那份『契約』。」
「……契約?」摩拉克斯疑惑地重複道。
「是的,您是契約的神明,您應該明白背棄契約之人會遭受到怎樣的懲罰。」大慈樹王輕聲說道「而這正是我與塔尼斯特大人——在她在完全昏迷前立下的最後一道契約。」
【樹王閣下,無論我有沒有救……如果是要讓我離開這個世界,那我寧願就此死去。】
已經流浪了一生的外鄉人,再也不想流浪了。
在最脆弱的時候,她只想待在家裡。哪怕是死在這兒。
而這就是褪色者最後殘存的理性所發出的唯一一道哀鳴,慈悲的大慈樹王無法抗拒這樣的契約,因此在她昏迷前答應了對方。
摩拉克斯聽完大慈樹王的講述,沉默了片刻,最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愛所有為了璃月所付出一切的人。過去,現在,未來。」他說。
…………
……
一日後,他回到了璃月的海外,向等候已久的親友們傳達了大慈樹王所給出的最新的解決方案。
褪色者與須彌眾神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她本是外來之人。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解決禁忌知識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到她應該回去的地方。
——交界地。
但是大家都不想就這樣放棄,而且無論是歸終、赫烏莉亞、留雲借風真君、若陀龍王還是其他好友都明白:褪色者其實是一個十分戀家的人。
在這些年裡,她把璃月經營得就跟自己家一樣,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呵護。
雖然這傢伙看起來非常喜歡惡作劇。但說到底,都沒有給璃月的利益或者老百姓們的正常生活造成實際上的損傷。
現在褪色者病倒了,她自己都說了不想走,結果救人的最好辦法居然是把病人趕出家門?!
這種行為相當於他們要把一個昏迷中的病人流放出去……這種話真的很難開口。
因此眾人並沒有立刻將這個方法告知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褪色者,他們只是去求助其他七神。摩拉克斯甚至捨棄了自己平日里的面子和自尊心,親自一個個登門拜訪,尋求幫助。
因此無論是溫迪,雷電真亦或者遠在至冬的【冰神】,甚至連遠在納塔的【火神】和楓丹的【水神】都紛紛帶著擅長醫術的下屬過來查看。
專家會診開了一場又一場,但各國的非凡醫生們都得出了相似的結論——那就是褪色者的生命正在一天比一天衰弱。
她昏迷的時間一日比一日要久,就算偶有清醒之際,也是獃獃地聽著他人在說話,像是腦子轉不過彎來。
璃月的仙神們,很快就陷入了這種束手無策的悲痛兩難之中。
「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快樂的。」
這一日,難得清醒狀態下的褪色者,睜開眼睛看見是歸終坐在自己的床邊照料著自己。
因此她忍不住笑著這樣調侃好友。
歸終低下頭,看見那雙黯淡的藍眼睛里爬過了一連串黑紅色的符文印記。【塵之魔神】強忍住內心的悲傷,滿臉微笑地詢問褪色者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重病的褪色者反而笑得很孩子氣:「現在我一睜開眼就可以看見不同的朋友出現在我的病床前!上一次是魈,再上一次是溫迪,再再上一次……是甘雨吧?」
歸終沒有忍心提醒她,她其實記錯了,中間還漏了幾個。
誰忍心對病人說嚴酷的話語呢?
褪色者毫無察覺,興緻勃勃的繼續說:「我每天都在猜測,下一次醒來的時候會遇到怎樣的人?你們又是會對我講什麼新鮮的事……」
「嗯,你開心就好。」
歸終看著褪色者如今憔悴重病的模樣,想起曾經那隻活潑健康的貓咪一直往自己懷裡鑽的樣子,恍如隔日,生性樂觀堅強的她忍不住眼眶又紅了。
但因為在病重的好友面前,歸終不願意顯露出這般脆弱的姿態,以免加重褪色者對自己的擔憂,因此她強顏歡笑道:「對了,棱游,你知道嗎?溫迪上次創作出一首新的曲子。他說等你好起來之後,讓你品鑒一下……」
「歸終。」褪色者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她是很平靜地問,「你們是不是找到了治療我的方法?」
歸終沒有辦法在這件事情上欺騙她,因此坦白地回答道:「是的,摩拉克斯與大慈樹王一起找到了能夠治癒你的辦法。」
但為什麼不使用呢?褪色者沒有問,哪怕大部分理智都拿去對抗禁忌知識所帶來的痛苦和瘋狂,她依舊心知肚明,一定是大家覺得難以開口。或者是那個答案令她本人會非常為難。
因此褪色者沒有追問什麼,她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曾經力能扛鼎的手指,也只是無力且緩慢地抓住了歸終那寬大袖子的一角。
「……別扔下我。」她很小聲地說。「不要驅逐我。」
「把我封印在這兒也好。鎮守起來也沒關係。我不想離開璃月。」
幾乎維持不住微笑面具的歸終一時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痛苦地將頭扭到另外一邊,徒勞地看向窗外。
從這裡能夠勉強看見遠處的海岸線以及呢縮小如芝麻一樣大小的璃月城市。
此時褪色者眼睛已經完全被黑紅色的氣息所淹沒,眼皮開始往下沉。她的理性看起來又要陷入新一輪的對抗瘋狂的過程中。
是的,時至今日,她依舊在用自己幾乎所有的力氣和理性來壓制住那些暴走亂竄的瘋狂和混亂。
哪怕直到最後一刻,褪色者都會是一名真正的戰士。
強忍熱淚的歸終溫柔又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像是在安撫一個病重的孩童,柔和地詢問道:「棱游,你困了嗎?是要休息了對不對?」
但是重新昏迷過去之前的褪色者沒有聽清楚這個問題,她只是迷迷糊糊、答非所問地回答:
「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