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大成功
劇毒的沼澤池裡翻滾泥水,深綠色的毒氣四散而起,博內蘭在一眾煙霧繚繞中呈現出大半個身形——那是一隻類似於某種蛙類生物的魔神,通體呈現出與泥沼相同的土褐色,背上背負著層層疊疊的岩石狀甲殼,一股股毒氣自然而然地從那些架殼的縫隙中飄散而出。
看起來就好像有熊孩子往這隻魔神的肚子里扔了個正在燃燒的炮仗,如今即將爆炸那樣……
但當祂支起大半截身軀時,兩顆人類房屋一樣大的渾濁黃色眼睛半耷拉著眼皮,視線恰好與這座山崖的位置差不多,距離底下的泥潭表面足有超過百米的高度。
可想而知,這是一個體型多麼龐大的魔神。
身為成年人的褪色者站在祂面前,渺小得就像是一顆芝麻粒。
「此次貢品——吾已收下。」博內蘭像是沒睡醒那樣緩緩地開口道,「凡人啊,汝有何訴求,有何苦楚,盡數告知於吾吧……」
「吾既收爾等供奉,當為汝解難,且說,且說。」
褪色者一言不發地雙手抱胸,看著這個吃人的怪物在那裡念像模像樣的神仙台詞。
博內蘭嘮嗑了幾句話后終於清醒一點,長滿土色膿包的厚實眼皮終於撐開些許:「莫塔爾,為何久久不言……等等!汝乃何人?吾之祭司呢?」
褪色者這才知道那個死老鬼祭司的名字——但已經不重要了。
只見她隨口扯謊:「莫塔爾他尿頻尿急尿不盡,臨時上廁所去了。閣下你懂的,他年紀大了,控制不住膀胱,又沒有成年紙尿褲可以穿……」
——作為一個垃圾褪色者,一張口就是滿嘴屎尿屁之類的玩意兒也是很正常的社交技巧。
用過的人都說好。
對人類老年人生理反應了解不多的魔神博內蘭信以為真,雖然覺得剛才吃的貢品里似乎滋味有點熟悉,但祂卻意外的表現出一種寬容和善的態度:「言之有理,莫塔爾年紀大了,等他回來,便許他與吾之身融為一體。」
褪色者:「……」
臭老頭,不用謝我,我只是提前幾個小時送你去見你的神明了。
不過好奇的褪色者還是問道:「打擾一下,據我所知,莫塔爾是閣下的祭司,閣下就這麼對他?」
「對於弱小的人類而言,生與死又有什麼差異?」
「凡人螻蟻之輩,苟活於天地間,掙扎一世,苦啊……」
博內蘭漠然冷酷的嗓音低沉地轟鳴起來,祂的看法明顯與外界人類對於「活著」這件事的看法相差甚遠。
「然,莫塔爾信仰尊崇吾,吾在他死後,予他無上機緣——又有何不妥?」
褪色者懂了。
合著這傢伙覺得吃人還是給人們的福報呢?
她若有所思,看來這位魔神「愛人」的方式有點自以為是。
——什麼狗屁東西,也配當魔神?!
頓了頓,泥沼里的蛙類魔神又耐心地問:「也罷,不等他了。凡人,汝到底有何所求?」
這一回,塔尼斯特向祂說出了自己的訴求,主要是關於是否聽過「交界地」這個地方,若是知曉,又該怎麼過去的問題。
博內蘭眨巴著祂那雙冷酷的渾濁黃眼睛跟褪色者對視了片刻,忽然冷笑起來。
「哈哈!吾險些就被汝欺瞞過去了!」
褪色者:「?」
嘖,不知道交界地在哪裡就不知道,怎麼還突然翻臉。一看就是個沒文化還玩不起的傢伙。
還是說,這隻大牛蛙突然意識到是祂自己剛剛吃掉的那些「貢品」有問題?
她略微眯起了眼睛,手不動聲色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只聽博內蘭洋洋得意地揭穿卑鄙外鄉人的謊言:「什麼『交界地』,聽都沒聽過!無稽之談!」
「倒是汝……同為魔神一族,汝之氣息是如此弱小晦澀,倘若不細看,便與那螻蟻凡人無異!而汝今日卻主動送上門來,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
在意識到對方不是人類后,先前好脾氣的博內蘭一下子當場翻臉,露出魔神性格里蠻橫兇殘的一面。
褪色者:?
褪色者:???
你媽的,我以為你發現貢品的問題,結果卻是擱那兒胡言亂語?
「你不要滿嘴噴糞了好嗎。」褪色者長嘆一聲,「我是人類,是褪色者,不是魔神也更不是牛蛙。」
不知道是「糞便」還是「牛蛙」哪個關鍵詞刺激到了博內蘭那根敏感的腦內神經,它勃然大怒,身下沼澤池子里發出洶湧的滾動聲響,毒氣四散,果然是動怒了。
「放肆!既然如此……」它兇狠地威脅道,「吾要吞食汝,將汝之權柄和力量全部佔為己有!」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褪色者腹誹,博內蘭這隻牛蛙先前無論是和顏悅色的樣子還是後面扯謊的垃圾樣,純粹是為了吃人做鋪墊!
她才不信自己已經不當人了呢!
因此當博內蘭的戰前宣言還沒說完,自詡排泄物的褪色者就再次略微俯身——這一次,她幾乎是四肢著地、宛若某些犬類生物即將爆發衝刺前的那種古怪姿態。
下一秒,她消失在原地。
【獵犬步伐】!
博內蘭見狀一驚,正要下意識地合攏距離懸崖最近、那雙堅硬的岩石眼皮,就感覺自己頭上出現了一個幾不可察的重量。
人體的百來斤重量相對於小山一樣體型的魔神來說,的確是跟蚊子差不多。
魔神的體表散發著強烈的、化作實質的劇毒,因此只見瞬移而去的褪色者在落地后沒有幾秒就發現自己的鞋子在劇毒岩層上開始飛速腐蝕!
由於這次復活以來沒帶什麼裝備,就帶了一把斷刀和一根破法杖(還損壞了),因此鞋子也只能是原始部落這邊編織的加厚草鞋罷了。
但是褪色者依舊面無表情,彷彿在短短瞬間,被劇毒燒穿草鞋鞋底乃至於開始腐蝕自己足部皮膚的痛苦,甚至鮮血滋滋作響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只見她踩在自己的血污中,右手高舉斷刀,左手往上面一抹,巴掌大的複雜法印在虛空中沿著刀身綻放。
【魔力武器】!
——在褪色者那古老的故鄉,這種魔法是魔法學院與它的保護者「杜鵑騎士」們所定下的力量交換契約之一。
剎那間,先前在山洞裡大開殺戒的湛藍色魔力再次附著在刀刃上,並且將原本太短的刀身大大延長了一截。
這是一種法師在近身戰鬥時相當常見的魔力附著武器的技巧,正適合如今長度略有不足的斷刀。
這一連串的行動做完不過瞬息,博內蘭甚至尚未來得及合眼,褪色者就順手把藍黑相間的斷刀往下一插,如同切豆腐那樣輕鬆地插.進了那隻渾濁的黃色左眼裡!
按道理來說,魔神的器官不應該如此脆弱,但對於博內蘭而言,眼睛是祂為數不多的要害之處,天生就比其他部位的防禦力要弱上幾分。
所以祂大部分時候都是耷拉著眼皮。
倘若不是先前為了仔細觀察褪色者的異常,祂也不會像個傻子一樣的將平日里防禦力極強的岩石眼皮完全抬起。
但無論說什麼,已經太遲了。
「吼啊啊啊啊——」
震動山谷與沼澤池的怒吼狂怒地呼出,驚人的音量帶起震動,引得四面八方的碎石稀稀疏疏的滾落,摔進了沼澤中沒了聲息。
魔神的另一隻濁黃色的眼睛瞪大不少,道道血絲浮現,滿嘴獠牙利齒的大口裡發出了不堪其辱的疼痛聲響。博內蘭狂怒地甩頭,毒氣四溢,直接把早有準備的褪色者甩飛出去。
但褪色者對此早有準備,或者說,她巴不得自己一擊克敵後就跑路,因為她感受到自己體內的劇毒積累已經到達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褪色者被當場甩進了「澡盆」周圍的一處半山腰斜坡里,在落地前來了兩個前滾翻就完全卸掉了敵人的力道。
你要問為什麼翻滾可以化解這等猛力?
答案很簡單,對於褪色者來說——翻滾,有時候,就是世界上最無敵的技能之一。
幾秒鐘后,褪色者爬起來后毫不介意身上的灰塵與毒液黏液,更不介意被撕爛撞損的外袍,只是赤足踩於地面(草鞋已經完全腐蝕了),她以最快速度抬起左手……
「火焰啊,療愈我!」
伴隨著話音落下,褪色者的左手神奇地燃燒一團猩紅的火焰,它沒有高溫,也不傷皮膚,但是看起來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下一刻,褪色者將這團怪異的火焰拍進了自己的胸膛,渾身的體表處一下子冒出了大量毒煙——那是先前積累在體內的毒素,如今被這個怪異的禱告招式所完美化解了。
【火焰的療愈啊】
這個直白到有些不像是交界地主流法術與禱告命名方式的禱告,的確是來源於異族「火焰巨人」的能力。
火焰巨人們信奉著以「火」為化身的外神,但要知道,在交界地,以「黃金樹」為尊。
既然是「樹」,自然天生就恐懼火焰——於是,火焰巨人一族成為了王朝統治下的異端,被打得半死,幾乎滅族。
話歸正題,這個【火焰的療愈啊】本是給火焰習武修士們用來修行、磨鍊自身的一個禱告,多少帶著幾分懲罰性質……畢竟那種從體內最深處所燃燒起來的痛苦與恐懼會在一瞬間擊潰一個從未接觸過這類神秘力量的普通人。
可是褪色者依舊似乎毫無知覺那樣的忍受了這份痛苦。
畢竟在殺戮狂魔的褪色者看來,比起些許的痛苦,要是毒發身亡才是真正的笑話。
而博內蘭此時也已經慢慢冷靜下來,祂用完好無損的另一隻眼睛饑渴地盯著這個螻蟻一樣的「同族」,劇毒的口水從嘴角無法抑制地滴落,口中發出了志在必得的聲音。
「不明的元素力,還有火焰……何等有趣,汝之權柄與力量……到底會是怎樣的真面目?」
「甚好,甚好!」
「真是——迫不及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