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007

時添清晨一大早就被窗外的雨聲驚醒了,只覺得宿醉以後頭有點鈍痛。

他不記得自己昨晚喝完酒後做了個什麼夢,只記得夢到的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唯一的一點印象,就是夢裡的天氣和今天一樣,也是個陰雨綿綿的日子。

他下意識地要按掉季源霖的鬧鐘,再多睡一會,轉頭看到身旁沒人,才想起來這人昨晚不在。

老一輩很注重傳統的婚娶風俗,覺得婚禮前一晚夫夫兩人不能見面,尤其是睡在一張床上,否則會沖了喜頭。

他們兩個大男人原本並不在意這些,但由於雙方父母特意強調,在結婚的前一夜,他和季源霖還是決定分頭行動。

季源霖先住進寶格麗的酒店套房籌備各項婚禮事宜,他則留在公司處理出國度蜜月前的收尾工作,第二天再在婚禮上匯合。

驅車前往酒店前,時添還抽空遠在德國的客戶開了個銷售會議。

會議開了整整兩小時,抬手看了眼手錶,時添對線上會議室里的眾人解釋:「我還有點事,先下線了。」

客戶公司的外國總監在會議室里好奇發問:「時要去哪裡,這麼匆忙?」

時添笑了笑:「今天請假,去結個婚。」

他抵達寶格麗莊園已經是大中午,婚禮的伴娘和伴郎團幾乎已經全員到齊。

這次在兩人婚禮上擔任伴娘和伴郎的,全都是他和季源霖以前的高中或大學同學,很少有生意場上認識的朋友。畢竟年少時的友誼才最珍貴,步入社會後,人際交往間多多少少都會摻雜一些別的東西。

被老友們大呼小叫地推入酒店房間,時添快要被這幫人給吵死了。

他坐在化妝椅前,兩個體育系畢業人高馬大的朋友從背後一人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著讓髮型師舉著髮膠往他頭上招呼。

「……停!」時添兩邊太陽穴直跳,「不要吵了,要吵去練舞室吵。」

「小添添,這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時添的高中班長徐延一邊舉著手機四處找人合影,一邊對著眾人出聲感慨,「我兒三十終於要出嫁了,為父真的很欣慰啊。」

坐在徐延身旁的安曉瑩也忍不住插了一嘴:「時老闆是真的闊氣,我請年假的時候和HR說,朋友結婚還給我們包了四天三夜的馬爾地夫旅遊,同事們聽到都快要羨慕死了。」

「行行行,就時老闆最好,時老闆最棒。」安曉瑩的未婚夫,也是他們以前的同班同學蔡天傑哼了一聲,「那你乾脆嫁給時添算了。」

「蔡天傑滾啊你!!」

套房內充斥著這幫人的嬉笑打鬧聲,一群十幾年前的老同學湊到一起,就好像重新找到了組織,瘋起來和十幾歲時沒什麼不同。

直到莊園的侍應生送來下午茶,眾人總算消停了一會,圍聚在一旁開始邊吃邊聊起了天。

「沒想到都那麼多年了,時添居然沒怎麼變,還是和以前一樣。」蔡天傑拍了拍自己肚皮,「看我,幾天不鍛煉,啤酒肚就出來了。」

徐延在一旁笑道:「源霖倒是變了不少。我記得這小子上學的時候跟個竹竿成精似的,用那麼厚的鏡片擋著臉,我那時候都看不清楚他長啥樣。」他在半空中用手指比了個間距,「結果沒想到居然是個潛力股,一不留神,就把我們小十天給拐走啦!」

「對啊,我當初還以為,時添會和周——」

蔡天傑的話剛出口,就見圍坐在一起的女同學們同時轉過頭,用一種非常驚恐的目光齊齊望向自己。

隔著一條茶几,他看到安曉瑩對自己搖搖頭,緩緩比了個口型:別。

蔡天傑趕緊噤聲,下意識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時添。

當事人顯然也聽到了他們的聊天內容,但只是在鏡子里微微笑了笑,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又繼續接著和造型師交談起來。

那兩人當年發生的種種,在他們圈子裡已經成為了禁忌話題。

並非不能提,只是傷疤已經結成痂,沒必要再揭開。

畢竟時間能沖淡一切,這不,時添都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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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寶格麗莊園山頂教堂。

時添站在大門外,很遠就聽到了教堂樓頂傳來的鐘聲。

年代久遠的木質大門朝兩側緩緩開啟,發出「咯吱」的悶響,禮拜廳在燈光下的照映下顯得肅穆莊重,卻又被裝飾的富麗堂皇。

時添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季源霖身上穿著那套從米蘭帶回來,和自己一樣的純白色西裝。他站在過道盡頭,彷彿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到來。

他不得不承認,季源霖確實有一副頂好的皮囊。這樣的人扔入人群當中,無論在哪裡都會令人狂熱、受人追捧,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可從高中到現在,這道背影唯獨就追逐著自己,十幾年如一日到了現在。

一路沿著鋪滿鮮花的過道朝季源霖走去,時添用餘光看到,坐在前排的老媽從手袋裡取出帕子,輕輕擦拭著眼角,卻別過頭去不想讓人察覺。

他以前偶爾會參加別人的婚禮,經常看到新郎或者新娘在台上流下眼淚,知道那是喜悅和感動交織而成的產物。如果從科學的角度來說,過度興奮導致交感神經控制失常,就會使淚腺分泌出少量的透明液體。

和季源霖並肩站在牧師面前,聆聽著牧師的禱告,時添也下意識地緩緩眨了一下眼。

他覺得自己今天很開心,也很高興,但淚腺乾乾的,好像沒什麼想要流淚的念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淚腺不發達,從有記憶開始,他好像就流過一次眼淚。

「我宣布,時添先生和季源霖先生從今天開始,正式結為合法夫夫。」

說完所有禱告詞,牧師一片掌聲中放下聖經:「季先生,你現在可以親吻你的丈夫了。」

從儀式開始到現在,季源霖就一直和他五指交織,手緊緊握在一起,像是害怕他會中途逃走一樣。

聽到牧師的話,季源霖的指尖微顫了顫,終於慢慢鬆開他的手,啞聲開口:「添添,可以嗎?」

時添從沒看到季源霖有這麼緊張過,忍不住失笑:「季源霖,你那麼小心幹嘛,怕我跑了?」

季源霖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接著抬起手臂,捧住的臉,側頭吻上了他的唇。

花瓣從頭頂洋洋洒洒地落下,教堂內轟然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尤其是幾個他們以前的老同學叫得最大聲。

季源霖吻得很深,也過分投入。

第一次當著那麼多的人和別人接吻,時添有些不好意思,乾脆閉上眼睛,輕輕地、試探性地回吻自己的丈夫。

他想告訴季源霖,不要急,慢一點,卻發現隨著呼吸的空氣被面前人一點點奪走,心跳也因為缺氧而漸漸變得有些猛烈無序。

一種莫名的情緒襲上胸膛,湧入大腦,時添突然覺得心底漾起一陣軟,像是痒痒的,又好像是在揪著疼。

就和他昨天晚上離開公司時,看到那個放在前台的包裹時一樣。

前台告訴他,剛剛有人寄了個同城快遞過來,除了地址和他的名字什麼也沒寫。

他拆開包裹,發現裡面放著一個很舊很小的破玩意,是個早就已經停產了的音樂播放器。

他當然記得這是什麼。

是他當年拿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實習工資,偷偷給周斯復買的MP3,價格在當時還不算便宜,一個要五百多塊。

這是分手后,他留在周斯復那裡的唯一一件東西。

他們之間的所有過往,周斯復都還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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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完所有賓客,又安頓好雙方父母,季源霖和時添回到山莊酒店的套房時,時間已經快要接近凌晨。

雖然是新婚之夜,但兩人都忙了一天,時添更是累得雙眼直打架,一回到酒店就趴在床上沒了聲息。

季源霖給時添弄好了洗澡水,等他洗完后又把人給抱回床上,給他吹乾了頭髮。

時添靠在季源霖肩上,腦袋一直在往下點:「……睡一會再叫我啊。」

季源霖蹭了蹭他的鼻頭,笑道:「添添,困了就先睡,明早我再叫醒你。」

都是一家人了,時添也絲毫不客氣,當著季源霖的面兩眼一閉,「砰」地一聲往後仰倒在被褥里,幾秒鐘的功夫就睡了過去。

給時添蓋好被子,關上檯燈,季源霖拿出手機,正準備出門打個電話,卻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季源霖微皺了下眉頭,沉聲問:「誰?」

「沒看到門外掛著勿擾嗎?」

門外的人沒有出聲。

放輕腳步來到門前,季源霖透過貓眼往門外看。剛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是誰,他的臉便倏地黑了下來。

回頭確認了一下床上人睡得正熟,他拿著房卡走出房間,輕輕合上房門,伸手便拉著門外人往走廊盡頭的電梯走。

季源霖沒有再繼續維繫往日的風度表象,他冷著張臉,神色中帶上了一絲陰沉:「你來這裡幹嘛?」

眼看季源霖伸手就要按下電梯按鍵,成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從口罩下面傳了出來:「阿霖,結了婚就不認人了?」

「……」

季源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太過刻意。

他深吸一口氣,將聲音放緩了些:「這裡人多口雜,我明天再聯繫你,你先回去,聽話。」

成熙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什麼事都聽他的。

季源霖的話音剛落,成熙就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張門卡:「我就住在你隔壁。」

像是知道季源霖心中的疑問,他接著說:「酒店被你訂滿了,我托一個導演才幫忙訂到的套房。」

季源霖的眸色漸緊,忽然覺得面前的小孩有些捉摸不透了:「……你想幹什麼?」

「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你們婚禮現場的視頻。」成熙神色淡淡,「你用那種眼神看他,我很不爽。」

「小熙,你——」

成熙摘下口罩,指了指頭頂的監控,用一雙清澈的狗狗眼望著面前的男人:「如果阿霖偏要我走,我一不小心發出什麼動靜,那他在房間里應該很快就會聽到吧?」

這樣說著,成熙緩緩湊上前,下巴靠上季源霖的肩頭,在他的耳畔輕聲開口:「你知道,我在床上很乖的。」

「阿霖,我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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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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