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主上,南王來訪。」
葉孤城剛回到白雲城,便聽管家匆匆來報。
他來做什麼?
葉孤城眉峰微挑,冷漠道:「不見。」
管家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南王說他有要事與城主相商,若是主上執意不見,他自去尋陽城公主敘話……」
話中隱隱透出威脅之意。
葉孤城神情驀地冷了下來,語氣冷沉道:「帶他去後院。」
管家躬身應是,轉身前往前院回話。片刻后,他領著一個身穿朱紫蟒袍的老者走進後院的待客室。
「葉城主,久仰大名。」
南王逢人先露三分笑,擺出平易近人的架勢撩起蟒袍,在葉孤城對面入座,「今日一見,葉城主龍章鳳姿,傳言果然不虛吶。」
說話間,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葉孤城,一張老態的臉上蓄著半長不短的花白鬍須,紅光滿面,看似和顏悅色,然而一雙鷹眸里精光乍現,偶爾透出的狠厲足以看出此人絕非良善之輩。
「王爺有話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葉孤城不吃南王禮賢下士這套路,眉間透出不耐之色,神色更是冷漠到了極點。
好個目無尊上的江湖草莽!
南王沒成想自討了個沒趣,頓時暗恨不已。
身為皇帝親叔,他自來身份尊貴,何曾受過這等氣?偏偏葉孤城竟是目無尊卑,一點面子也不給他,不曾跪拜叩首相迎也就罷了,還敢當面慢待與他,甚至給他難堪!
「城主何必如此心急?」
但隨即,南王想到成大事者,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硬生生忍了這股氣,如沒事人朗笑了一聲,唇角甚至掛上了豁然的笑意,彷彿根本不在意被葉孤城冷待,做足了大肚能容人的姿態。
「近日,城主為紅顏衝冠一怒斬天王的佳話已傳遍了京城。本王沒想到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天外飛仙竟也是個性情中人,只可惜,陽城公主此次婚事作廢又如何?我那皇侄來日也會將她賜婚於旁人。」
葉孤城仿若未聞,神色宛若山巔之雪般冷得沒有絲毫變化。
「葉城主武功蓋世,江湖上自是少有人能敵,今日能殺史天王,來日也能劍斬別的什麼王公貴族,然而此舉終非長久之計。」
南王話語中得試探之意越來越濃,「如果僅僅靠殺人,怕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吧?」
葉孤城冷眼瞧著南王惺惺作態,神情始終無動於衷。
這南王開口便是以單鳳的婚事作為籌碼脅迫試探,看著氣量狹小又陰狠毒辣,分明不是大氣疏狂之人,偏又擺出紆尊降貴禮賢下士的可笑模樣,看來所圖不小啊。
案几上,四足金蟾香鼎吞吐著一縷輕煙,裊裊香氣散落在室內。
葉孤城不言不語,自顧自倒了杯茶啜飲。
霎時,一室寂靜。
南王將葉孤城冷漠的神情盡收眼底,心底疑竇叢生。
他開始懷疑起屬下收集的消息不實了,葉孤城冷漠無情模樣,哪裡如傳聞中那般對陽城公主情根深種的樣子?
念頭一起,南王神色徒然陰沉下來。
茶水自壺口潺潺落入杯中,淅瀝的水聲打破了僵局。
「本王平生最是見不得有情人勞燕分飛。不如本王替城主向聖上求一道賜婚聖旨?」
南王始終不相信葉孤城當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動於衷,而且他秘密出京至陽城,不遠萬里跑這一趟,絕不願意空手而回。
話音未落,茶水聲潺潺聲嘎然而止。
葉孤城冷漠的臉上首次有了裂痕,寒星般清冷的眼忽而直直望向南王。
南王一愣,轉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城主意下如何?」
葉孤城放下茶壺,不答反問道:「你要什麼?」
南王聞言哈哈大笑,笑聲里充滿了志得意滿的張狂與狡詐:「葉城主果然是個性情中人,只需要城主順手幫本王一個微不足道的忙,城主所求自然能如願以償。」
*
天懸星河,夜涼如水。
濕熱的水霧瀰漫在屏風后,溫泉水滑洗凝脂。
單鳳渾身清爽的從浴池裡赤足走出,舒展雙手。
侯立在側的侍女微微屈膝福身,取來肚兜裡衣,輕柔細緻地將一件件睡衣套上她纖細柔美的身軀,末了又在裡衣外罩上薄紗綢衣,恭敬地伺候著單鳳將一身衣服穿戴整齊。
身後兩個侍女拿著乾爽的巾子一點點絞乾單鳳濕漉漉的長發。
窗外月上中天,夜已經深了。
夏季炎熱,頭髮幹得很快。沒一會兒的功夫,乾爽的髮絲如瀑布般披散在單鳳肩頭,素麵朝天的模樣沒了平日里端莊尊貴,卻更添了芙蓉出水的清麗淡雅。
守在浴池外的侍女屈膝打起帘子,單鳳移步而出,穿過長廊的盡頭便是她的起居室。
單鳳剛踏進院子里,神情微微一凝。
只見閨房旁充作書房的側屋門戶大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側身端坐在案幾前。
葉孤城白衣如雪,身形如松如竹,頎長而挺拔。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時,抬眸聞聲望來,周身如劍氣般的寒意已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散去。
「葉城主?」
單鳳怔了怔,眉目先含七分情,唇邊不自覺地染上了笑意。她側頭屏退侍女,提起裙擺快步走入偏室內。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葉孤城溫和的目光自單鳳身上一掃而過,「打擾了公主就寢。」
屋外夜風穿堂而過,吹著單鳳身上的馨香飄向葉孤城,似蘭似竹的異香絲絲縷縷繚繞在鼻息間,葉孤城的眸色微深。
「豈會?」單鳳柔聲道:「無論城主何時來此,都是適逢其時。反倒是本宮,才剛出浴池,眼下還未梳妝打扮,這模樣委實不雅。」
葉孤城薄唇微微揚起極淺一點弧度:「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公主不施粉黛的模樣別有風韻,更勝平日七分清麗。」
單鳳眉眼彎彎如天上月,一雙含情目里透出悅色與笑意,「本宮以為如城主這般的劍客不會甜言蜜語,沒想到城主說起情話來比旁人更動聽呢。」
「不是情話,皆是肺腑之言。」
葉孤城語氣淡淡,神色緩和間顯出認真之色。
單鳳眼笑得更彎了,眼波柔得似水。
或許情話這種技能,對全天下的男人來說都是一種無師自通的天賦吧。
「本宮猜,城主深夜來此定然不止是為了誇本宮出浴后如芙蓉出水的吧?」
葉孤城輕嘆道:「果然瞞不過公主。」
單鳳道:「不妨說來聽聽?」
「你可知南王此人?」葉孤城冷聲道。
「南王?」單鳳眉心一皺道,「據本宮所知,南王的生母與太皇太后乃是同胞姐妹,昔年為替長姐固寵而入宮。母子倆皆是野心勃勃之輩,在先皇登基前小動作不斷。先皇登基后,太妃們隨子入王府頤養天年,或許是知事不可為,南王此後老實本份。皇兄登基后施恩於皇親,南王靠著身份資歷晉為宗人府宗正,管皇家宗室婚嫁之事。」
葉孤城自然不會無緣無故提及南王,單鳳稍稍一想便知道了因由,「難道南王私下派人接觸城主?」
葉孤城微微頜首道:「他來了南海。」
單鳳驚訝道:「南王竟親自出海拜訪白雲城?看來所圖匪淺啊。」
南王身為宗人府宗正每日都要參加早朝,先不提他如何瞞天過海私自離京,光是暗中聯絡南海白雲城就足以看出他野心勃勃。
能讓他冒著殺身之罪遠赴萬里而來的圖謀,除了便宜皇兄屁股底下的椅子不做他想。
單鳳想不通的是,南王就那麼肯定他此次不會空手而回?就算他有十足的把握說服葉孤城助他謀反,他又如何能肯定自己一定能造反成功呢?
「他要我給西門吹雪下戰帖於紫禁之巔比武論道,藉此引發混亂,而後再讓我金蟬脫殼潛入御書房刺殺當今。」葉孤城冷笑道。
「果然是完美至極的計劃啊!」單鳳嗤道,「南王真是個大聰明!」
南王果然是邏輯鬼才,他是怎麼想出這麼『完美』的主意?
在皇宮裡製造混亂,讓葉孤城藉機刺殺皇帝?先不提此事成功率如何,殺死皇帝之後呢,他打算怎麼做?易容成皇帝的模樣李代桃僵,然後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奪取皇位?
他真以為自己此舉天衣無縫,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還是篤定了旁人就算髮現了不對,也不敢發難?
這是瞧不起誰呢?
單鳳那便宜皇兄手腕超群,南王怎知他手下沒有死忠之人,在意識到效忠的主子被人殘害后,不是將錯就錯而是不吝性命,誓死拆穿斬殺假貨?
單鳳心中清楚得很,連金鵬王朝這等彈丸小國的皇帝都有暗衛隨身保護,大明皇帝怎麼可能身旁無人值守?
葉孤城武功再高,也抵不過千軍萬馬。
再退一步,就算南王成功李代桃僵,旁人不敢置喙聖上,可太后太后還活著呢,親娘難道還能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太皇太后也還沒入土呢,他真以為無人能治得了他?
智商是硬傷,南王沒救了!
單鳳無語搖頭。
「南王拿什麼籌碼來打動城主,讓你出手參合這等誅九族的謀逆之事?」
葉孤城冷冷地笑了:「自然是公主。」
「城主心動了?」
「是。」葉孤城毫不避諱的承認。
單鳳眸光流轉,笑語嫣然道:「那本宮豈不成了傾天下的紅顏禍水?」
「天下如何與公主相提並論?」葉孤城冷冷反問,冷淡的語氣卻道出了極其認真的言語。
單鳳的心忽地跳漏了一拍,她微微側過頭道,白皙的臉上染起紅霞,耳根子都熱得慌,她手足失措的轉移話題道:「其實本宮明白,南王意在造反,他已經盯上了本宮,若是城主拒絕,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遲早會對本宮出手。」
單鳳不怕南王刺殺或是旁的什麼,但她目前正在行復國之事,南王若是因此而盯上她,萬一查到些許蛛絲馬跡,到時候復國不成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丹鳳目前的勢力還不足以抵擋朝廷的兵馬,在羽翼未豐之前,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想來,葉孤城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與南王虛與委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南王來得正是時候。史天王剛死,他造成的餘波還未消散,眼下朝廷的目光還在陽城這邊,南王造反之事一出,京中自然無暇他顧,正好給足了單鳳暗渡陳倉的機會。
「南王定於八月十五之日實施李代桃僵之計。」葉孤城順著單鳳的話介面,目光落在單鳳微紅的面頰上,眸色更暗了三分。
「本宮回頭上一封密折送往京城。」單鳳意有所指道,「南王都能拿出令城主心動的籌碼請城主出手,皇兄素來大方,想來也不會讓城主失望。」
葉孤城聞言贊道:「甚好。」
兩人四目交接之間,雙雙露出心有靈犀的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