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為什麼會來這裡
「清閑!紫銅礦怎麼還沒拿來?」一個聲音大聲吼道。
「先幫我把玄鐵拿來!清師弟!」
……
工坊中,數千個鐵器正叮噹作響。
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洞里,走不出兩步就得被火星濺到,人們赤裸著上身埋頭捶打著手中的金屬,與四處散溢的地火一同熱情高漲,能在這種環境里打鐵的基本都是一根筋,不是一根筋也不會到器峰來——這裡便是器峰內門弟子修鍊的地方。
「清閑師弟,我要的兩桶清水還沒拿來嘛?!」
還不等我喘口氣,下一件事就已經就找上來了,被人使喚得像個社畜。
我抹了抹頭髮,儘管已經剪了短髮,頭上卻還是跟下雨一樣,唯一能值得慶幸的是,這裡溫度足夠高,汗一離身就沒了,不會跟潛艇兵一樣慘,可能我鼻子習慣了也說不定。
再加把勁干吧,這裡也還有一些女弟子,力氣這一塊兒我總不能連她們都比不過吧,他們已經給我最簡單的活兒做了。
如果能用功法或奇術解決就好了,都什麼年代還在用傳統人力,誰說煉器就一定要連肉身啊。
這姓嚴的搞什麼飛機啊,看他戴個眼鏡端端莊庄的,還以為是個技術人員,結果嫌我手腳太慢把我趕到這兒來了,脾氣這麼暴躁,明明我就打了個招呼而已。
我tomato本來也不是來煉器的啊,說好的指導陣法路徑,打打下手的呢?
我都沒跟陣峰的師兄師姐混個臉熟,就先來給器峰的弟子當後輩了。
真是給我越想越氣,越氣越發昏。
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鬼地方啊,再也不相信陸公載那大餅高手了。
氣煞我也,要昏倒一命嗚呼咯,開什麼玩笑,在修仙世界里過勞死再穿到哪裡去啊?!
啊,之後再說吧。
昨天回宗后,剛從葯園進到家門口,就看到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在那兒等我。
師生見面自然是尷尬的,我本想轉頭跑路的,但想想我這麼大搖大擺回家,他肯定已經發現我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陸老,找弟子何事?」我向他敬禮啊,salute。
「哦,你回來啦。其實找你也沒什麼大事,進屋裡談吧。」
他將我往屋裡請,當然還是我用鑰匙開的門,這是我的住處吧,喂!
我還沒給他沏上一杯茶,他就坐在那兒開始道原委了。
「那天,梁教習剛回來就跟我說你在樹林里遇難了,死活不肯走,我本來也要直接去西雲林里找你的,可突然有宗門要事纏身,我分身乏術,聽說他給你留了錦囊我也就放心了。」說罷,他才端茶而飲。
我拿出錦囊,交付給陸老,他也接過,答應幫我還給梁教習,從他的言辭中,這個錦囊確實是不凡之物。
心真大,居然放我手裡放了一個星期,我還以為梁教習不再乎了,除非他不知道我的住處,可既然這麼重要陸公載會不告訴他嗎?
這一切只能說明,這個小屋可能事關明極宗的什麼秘密。
我將茶水遞給他,他卻示意稍等,開口道:
「我能問一下,你那天為什麼不用令牌叫我嗎?你可別說什麼『』一切都還在你掌控之中』,你能打贏一隻金丹期妖獸已經足夠令我和梁教習驚訝了,鳳凰武魂有那麼強大嗎?」
看來他們把我戰勝白雕的理由給歸結到鳳凰武魂上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覺得可以打,打著打著就贏了……哈哈,除了梁教習以外還有誰知道嗎?」
「暫且沒有,」這時他才接過茶水,剛喝了一口,眼神又愈發變得銳利,「不對,你小子別扯話題了,你到底為什麼不用那塊令牌,不相信我嗎?要想英雄救美的話,你也太胡鬧了,寧可暴露身份也不用令牌叫我?」
「我……我說我純粹沒想到……你會信嗎?我這幾年一個人慣了,一直都這樣活著,也就這樣想了,根本沒想到還有人願意幫我,就像那些流水……打、打鐵打到麻木的人一樣,思維被局限了。」
我又沒做錯什麼,幹嘛低頭不敢看他,一副心虛認錯的樣子啊。
我對那聲音道:「我說,要不你來吧,天不怕地不怕還得是你,我真有點遭不住了。」
「真不懂你在害怕什麼,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啊,有什麼好害怕的,你要相信自己啊,哈哈~~嗝~」
「你是笑了吧?!你一定是笑了吧?!混蛋!友盡了!」
好啊,當初被各大長老各種破防的傢伙居然能拷打我了,悲。
「關於宗門,你這一個月來感覺怎麼樣?」他起身,開始在屋裡四處打量。
「還行吧。」
「這屋裡的琴你可碰過?」他盯著琴上的弦疑惑道。
這時我才注意到了琴身上的灰塵,而琴弦上卻沒有,可我剛來的時候這屋裡很乾凈啊,證明有人會定期請掃這裡。
「沒有啊,我連這裡的床都沒敢碰。陸老,這間屋子到底是哪個祖師的啊,這麼貴重幹嘛要給我住啊?」
看我神情凝重的樣子,他卻又釋然了什麼,「不過是一千年前的事罷了,這間屋子是你祖師叔管樂的屋子,一千年前他跟師傅大吵了一架,便離開了明極宗,至於吵了什麼,只有老一輩的人才知道了,我和長命師兄跟管樂師叔也沒見上幾面過。」
「所以我是一千年後第一個住進來的嗎?什麼理由。」
「星象。」
「什麼?」
「星象,貌似是祖師叔用星象告訴了明月長老,讓你住進來。」
這也行?!
「話題好像又扯遠了,說起來你當初為什麼會想著來明極宗的?」
你問我?
「你邀我來的啊?那封推薦書我現在都還留著。」我聲調高了起來。
他倒好聲好氣,像是在勸我。「總有什麼事是你來明極宗才能做的吧。」
「當然是來找我爹的消息啊,你又不告訴我。」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也不知道我認識你爹啊。」
我以前……
我當時怎麼想的來著?
這有什麼好想的,穿越主角,這樣的流程很順理成章啊。
一定要說的話,變強,去找我爹。
不對,還有一種更強烈的情感。
我飄了五年,想找個歸宿也是很正常的吧?
也不對。
真的只是想找個歸宿嗎?
還有什麼好做的,或者說能做的?
我……
「忘了。」
workout,這是什麼回答?還不如跟他說我是媽媽生的。
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裡?
他摸了摸我的頭,「罷了,以後再想吧。說到打鐵,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壞的。」
「我先說好的吧,這樣有助於你理解。」
那你問我幹嘛啊?這選擇做的跟拋一個不存在的硬幣似的。
「宗門聽聞你生活艱難,經常缺席講座,決定給你找份差事,待遇不錯,做得好能賺到不少,還能幫你補補陣法的知識。」
「所以到底是什麼工作啊?」
「額……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他讓我先喝了一杯茶,才開口,「壞消息是,這份工作是韓彧給你指派的,去修飛舟。」
我差點一口水噴了出來。
他也變得神情凝重。
「你要去我的三師兄嚴秋那兒給打下手,你可要機警一點,他很嚴格,比我和長命師兄還大了一千多歲,但至今弟子也只有兩個,他不善教弟子也不喜教弟子,若非大長老林知恩去閉關了,器峰無主,他是不會理會宗門事務的。」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我還沒意識到,對於陸公載來說,他說的壞消息並不是指韓彧,而是這個嚴秋啊。
我一頭栽倒,大概是被一個師兄給接住了。
等我意識再度清醒時,聽聞他們要把我送出洞窟。
我不知怎地,居然怕他們把我送走。
嚇得我一把伸手,向前用力一抓,想要阻止他們。
等等?什麼東西?這觸感?那麼經典?不會吧?很硬實啊,練肌肉能有這個效果嗎?不會又要身敗名裂了吧?這下是真的留不住我了。
不可能!這絕對是個師兄的胸,接住我的是個師兄,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變成個師姐了,我不信,這觸感一定是男的,還是趕緊睜開眼看看吧,眼見為實。
睜開眼,高瞻師兄正盯著我看,果然是個男的,還好還好,真厚實啊,這胸肌,我安心地笑了笑,又下意識摸了一下,像是考古學家摸古希臘的大理石那樣,推論是正確的。
他突然收了手,我又摔在了地上,轉頭對著旁邊同樣一身肌肉的師姐說道:「本來我還以為你趣味挺怪的,看小說看傻了,現在,我大概真的要相信他跟唐鑫《明日報》上的那些事了。」
什麼啊,「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垂死卧中驚坐起,「所以你們到底在說啥?」
場面突然尷尬,怎麼大伙兒都在看著我?一覺醒來我成小丑了?
「小昭這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師弟?」那個師姐,轉頭對著身邊的女子說道。
小昭?
我怎麼沒注意到她?卧槽,她怎麼會來這裡?
劉瑾昭側過頭去,一臉為難,「可能認錯了吧……哈哈。」
在器峰弟子的熱烈歡送下(先帶著你的小師弟出去吧,姑娘,別打擾我們煉器了),我們暫且來到了洞口外附近的涼亭。
有些得到機會來這裡試煉然後頂不住的外門弟子多半都被扔在了這裡。
「額……你消息倒還挺快,我早上才來器峰,中午就給你找著了……哈哈。」
所以我到底在心虛什麼啊。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在生悶氣,可臉頰真的好紅潤啊。
「你上個星期到底去哪裡了?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也不來找我。」
「我幹嘛要來找你啊。」我向後一退,躲了躲她的眼神。
「你不教我奇術了嗎?我還沒學會,年底就要考核了,沒多少時間了,還有……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她變得羞澀了起來。
想說的?
我確實有很多話想說,但我現在不能說。
我鼻子一酸,這種忍不住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終於,還是抑制不住了。
我雙手往眼前一捂,側過頭去,好不讓她受到牽連,用力地打了個噴嚏。
剛從洞里出來,我還赤裸著上身,都快冬天了,一下子就著了涼。
「你先等一下,我把我的衣服穿好先。」
我低著頭穿好了衣服,我這瘦小的身材跟器峰的弟子真的沒法比啊,沒辦法,我從小就體弱多病,先天就不足,沒有我娘的話,確實活不到現在。
說起來,器峰弟子的衣服是藍色的紋路呢,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在這裡見到吳坤。
「你按照我上次所說的把第二步練會,其實也差不多了,再進階的話,就是找個人放個遠距離的奇術,然後你用火元素順著去儘可能延伸,這就是我的所有理解了。」
她又偷偷看我,卻又不說什麼,我很是心虛,顯然我沒盡全力來幫助她。
一時間,我們都沒敢正眼看對方,都跟做錯事似的。
終於,她扭扭捏捏地開口了,「其實,那天你教的我都忘了,這幾天我又不會了,能不能再……」
現在,我只要把她臭罵一頓,我們以後就再無可能了吧。
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事情當然不該變的如此不通情理。
想想自己面對陸公載和嚴秋時候的樣子。
我年紀好像還沒她大啊,才發現自己比她還矮了半個頭,之前怎麼沒注意到呢。
好好想想吧,在森林裡她的所有舉動,那種令我熟悉的卑微感,如果我倆角色互換,我也一定不想去拖她後腿吧。
比起被別人嘲笑,我更不想被自己的好友摒棄。
上一世我真是被拒絕了好多次,打從心底我就知道如果哪一天,自己被更優秀的朋友拋棄,那也是自己的問題。
可若是真的有出路,誰不想自己辦到呢?
在遇見陸公載之前,我大概是迷失了吧,從第一次見到陸公載之時,我似乎一直在從他身上找著一種不存在的東西,也只有他會見面就如此關照我,尊重我的每一個想法。
可那終究也只是一種有距離的愛。
我似乎確實是離開父母太久,或者說我仍沒找到一種能替代的愛。
我多想有人會愛我,如父母的愛一樣,這份愛只屬於我一人,這才是家的意義。
如同灰燼渴望余火,人會渴望得到他人的關愛。
活著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願意樂觀的事情,這是一個尋求愛的過程。
可在這之前。
在被愛之前。
這個渴求被愛的人又要遭受多少冷漠呢?
真是拒絕不了了,就當我腦子一熱吧。
「媽媽生的,」還沒等她質疑,我連連改口,「不、不、不是,我是說我當然還願意教你,只是我現在確實是排不出時間,你給我一晚想一想,明天傍晚來找我。」
我轉過身,準備繼續回到那洞里去。
她卻用力地拉住了我的右手,我一個沒找到balance,就向後skrskr地摔倒了,非常不專業。
還好她接住了我,好讓我不至於砸到腦袋。
等等,我腦袋在什麼上面?
先是腦電波,然後是膝枕?
「師弟這個樣子,明天這個時候真的不會再暈倒嗎?」她的臉在向我慢慢靠近。
「那……你還是中午來吧。」
確實滿后怕的。
如果她直接親上來告白的話。
我拚死救了她,她對我的好感度是滿的,但這算愛嗎?
這只是一時的熱情吧,就跟我在誓師大會上的心裡一樣,只是不想對現狀保持沉默。
對於我來說,我救她完全是為了我自己的良心。
答案顯而易見。
後撤步!先拉開距離!
拉個鎚子,她兩隻手把我的頭給抱住了。
人在地上躺,誠在天上看,雖然我現在頭是反的。
嚇得我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師姐,我知道你的心意,在此之前,能否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