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途羔羊 II

【萊恩哈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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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哈維身不由己地升格為漆黑森林的戍衛者，立足融雪處覆蓋著一層早已凝滯的猩紅液體。

他竭盡所能摸索生跡，可周遭陰森詭異的古樹卻徑直發出毛骨悚然的譏諷笑聲。

無法壓抑的顫抖頹然放棄抵禦凜冽寒風的襲掠，這徹底激發源於內心的本能恐懼。

稍縱間隙，雙腳便被執念之手纏繞，他向下望去，與己共眠地竟是那具可疑屍體（光紋幻影）！

死灰雙眼逼視著萊恩哈維，那波及靈魂的哀慟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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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哈維！萊恩哈維！」

洛伊德的急促呼喚迫使萊恩哈維狡然渾身一震，惆悵思緒亦收束回現實當中。

「你在想些什麼出神瑣事？」

平緩貼近的皇子殿下窮追不捨地拷問萊恩哈維。

「洛伊德皇子，我僅僅是難以短暫反應過來，畢竟目前所聆聽到的事實完全超乎我的預期……」

萊恩哈維隨性編造出敷衍理由並企圖搪塞過去，萬分慶幸的便是洛伊德沒有真正過於在意。

「那我就儘快和你談談關乎戰火硝煙的隱匿內幕吧！」

「我非常樂意傾聽！」

洛伊德端正身軀，自始至終洋溢於臉龐的禮儀式微笑也隨即湮滅殆盡。

「奔走於前線廢墟殘骸的帝都中央搜查官已經傳回最新機密情報，他們在迪奧領的崇山峻岭間察覺到某種不尋常足跡……」

「不尋常足跡？」

「經過多方考證以及仔細對比，基本確定那是旅居在扎塔王國的沙漠魔狼足跡……」

「沙漠魔狼！迪奧領也閃現沙漠魔狼的蹤影！」

萊恩哈維不禁將顧慮妄論脫口而出，縱然他即刻意識到自己的稚嫩疏忽過失。

「萊恩哈維，莫非你的意思是西格德領也……」

轉瞬間墜入窘境的他無論多麼懊惱愧疚，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向其坦誠相告。

「是的，洛伊德皇子，西格德領也確實閃現沙漠魔狼的蹤影，況且那還不是一般輕蔑品種，它的毛髮是銀白色！」

「銀白色？看來那份實證報告並不是虛妄之物啊……」

洛伊德饒有興趣地思索起沉默真相。

「實證報告？」

「前任扎塔王奧盧斯曾做過刺探沙漠魔狼習性的實驗，某份實證報告中有提及沙漠魔狼雖然是階層森嚴的種群卻有著超乎尋常環境適應性的推論。」

「他們曾在扎塔王國北境寒漠僥倖捕獲過幾隻極其珍貴的銀白髮色沙漠魔狼，擺脫沙漠魔狼一般種弊端的它們能夠適應凜冬環境。在惡劣磨難殘酷錘鍊下升格為多面狩獵慧靈，成功孤立存活於羈絆群體之外，沙漠魔狼變異種才適合被冠以人類殺手『美譽』！」

面對皇子殿下言辭鑿鑿的激情論述，萊恩哈維竟主動拋棄辨識真假的權利，毅然敞開心扉暢談。

「沙漠魔狼變異種，這般鮮為人知的秘聞您究竟是從何得知呢？」

心底悄然滋生的微妙感覺是如此似曾相識，秉持傲慢信念的洛伊德皇子擅自留存著舊時烙印腦海的（老騎士蘭特）叛離形象。

「萊恩哈維，帝國時刻關注著周邊國家境況，此等情報自然是蟄伏在扎塔王國的密探所斬獲成果，而那份實證報告如今就藏匿於扎塔王都的皇室圖書館。」

「七年前游訪扎塔王國之時，我便有幸接觸到那份珍貴報告。當初不以為意的真跡卻成為如今破解扎塔王國迅疾攻陷迪奧領謎團的關鍵線索！」

鋒芒畢露的皇子殿下捧起銀色酒杯，細細品味香醇美酒中所摻雜的誘惑因子……

「假若一切屬實，扎塔王國暗自馴養的變異種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潛入迪奧領呢？」

「這正是重現卑劣詭計的關鍵所在！儘管調查尚未如此深入，但仰賴我的執念，沙漠魔狼變異種理應是通過來往商旅偷渡進帝國。迪奧領與扎塔王國長期保持良好貿易關係，因此國境線上的盤查勢必不會特別嚴苛，只要稍微增添些許物質誘惑，渴求安然繁衍生息的願望更是易如反掌。」

「沙漠魔狼變異種大肆遊盪在白雪皚皚的抵禦山地，喬裝成商人的歹徒緊隨其後，依靠它們的靈敏嗅覺，追蹤每一個暗堡與箭塔，最終拼湊出一幅詳細記載迪奧領防線的精製戰略地圖。其不幸流落到扎塔王國古萊爾邦邦主塞索科的手上，從而引燃這場綿延不休的戰火……」

無懈可擊的精彩揣度甚至驚艷萊恩哈維的全身心，以致他發自肺腑地奉獻感慨。

「洛伊德皇子，您是位具有卓遠眼光的皇族領袖啊！」

輕抿一笑的皇子殿下極力掩飾極深城府，畢竟他難以忽視少年勇者的抗衡命運。

「這僅僅是我的理性妄想，我非熟悉異界生靈的智慧學者，它們唯一貫徹到底的天性即是仇恨人類！」

「為什麼？」

「七年前的游訪經歷可謂世界環行，諸多國家留下我踏足腳印，在那其中亦包括奇恩聯盟……」

「（第一）世界上唯一不以人類為主體所構築的異靈國家，遠渡重洋的我還未登岸就被驅逐出境，它們的積怨憎恨遠超人類預想。或許扭曲現狀無奈歸結於原生世界（第二世界）人類領袖對其犯下的滔天滅世罪行吧？」

「無論如何那都是我從未親眼見證的新世界啊！洛伊德皇子，我真羨慕你能自由擁抱外部世界……」

萊恩哈維悵然若失地遐想未知世界的輪廓，掀開它神秘面紗究竟該藉助何種優雅辭藻呢？

「但凡你是位私生皇子，流浪旅程的神往幻夢便能輕易破滅……」

洛伊德低沉著頭，杯中紅酒竟清晰浮現出七年前那張飽受摧殘的僵硬面孔。

「抱歉，洛伊德皇子，我！」

「不必多慮腐爛往事，現在我也依舊是皇子殿下。相較而言，我更加關切西格德領的忐忑境況……」

洛伊德不經意試探著靈魂頻繁出竅的萊恩哈維。

「沙漠魔狼變異種同樣現身於西格德領的寒雪森林，它們甚至屠殺一支無辜商隊，但皆已被我的私人衛隊『聖焰團』盡數斬殺。」

萊恩哈維簡明扼要地闡述那段血色交織的親身經歷。

「那麼你們便是沙漠魔狼變異種的見證者吧！理性妄想將要轉化為理性事實嗎！」

「但願如此吧……」

搖擺態度彰顯萊恩哈維不願回憶煩悶過往的怯懦。

「看來你當真有些疲憊呢，先喝點酒吧！」

洛伊德將手執酒杯順勢推到萊恩哈維面前，機緣巧合的血色鏡面映襯著彷徨神容……

「除此之外，萊恩哈維，你沒有任何其它發現嗎？」

皇子殿下的質詢直戳內心，他顯然不可再度逃避。

「沒有！」

脫口而出的謊言令他深刻體會到自我偽善的苦澀愁思，然而冷汗直流的拙劣表現絲毫沒有引起洛伊德的疑慮。

「今晚充斥難忘時光啊！」

他的視線聚焦在一旁傾國傾城的科琳娜公主身上，她在皇子殿下心目中是聖潔高雅的代名詞。

「或許你該找一位傾注畢生心血的眷戀女孩，萊恩哈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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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歸的老騎士與流浪商人正看護著置身遠方的孤寂形影，愜意辭別盛宴的純白貴賓顯然黯失往昔神傷色彩。

「洛伊德皇子和科琳娜公主，一對相約墜入愛河的天佑情侶，你說是吧，卡特？」

偏執老騎士竟莫名羨慕起年輕情侶的權欲交際，這在常人眼中的尷尬舉止卻令卡特不以為然。

「我還愚鈍堅信您認可我的想法，不願他們攜手共進……」

卡特出乎意料地敗露彼此心照不宣的憂患共鳴。

「噢，我為什麼要對他人幸福懷著如此深刻惡意呢？」

蘭特耐人尋味地反問道，他似乎在敲打其內心所剩無幾的真實。

「西格德領和艾諾迪斯領都曾宣誓效忠伊修奈爾皇子……」

「卡特，你可真是位了不起的流浪商人，總能感知到非同尋常的事物面。」

「是嗎，雖然我仍舊排斥您的讚譽，但……」

側轉過身的卡特始料未及地迎接真切目光的聖潔洗禮。

「我希望你能盡心輔助他，尤其是在我離棄他的那一天……」

「蘭特騎士，您！」

翻湧而來的波濤駭浪頓時難以打壓扼制下去。

「萊恩哈維正在找尋你啊！」

卡特扭頭回望，安索近乎捨命地向自己揮手示意。

「去吧！」

老態龍鐘的陰鬱嘆息裹挾進他的腦海，久久無法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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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特，在外駐留多時了吧？」

「這是我的應盡職責，萊恩哈維大人。」

風燭殘年的老騎士憑藉硬朗姿態宣稱其騎士精神尚存。

「卡特……」

蘭特環顧稀疏隨行眾人，唯獨卡特未曾現身。

「科琳娜公主在臨別前贈予我本地釀造的美酒，因而我只得委任卡特搬運……」

「原本我想提供幫助，但卡特婉拒后還不忘催促我早些歇息，明明辛勤勞作一天的人是他……」

安索緊緊裹著厚實襯衣，他尤為懼怕寒冷，縱然已是春至時令。

「蘭特老師，您不願前來參加盛宴值得憐惜啊！美味烤雞，鬆軟麵包以及清爽美酒……」

滿臉緋紅的古雷德在酒精刺激的誘導下反覆回味著那令他流連忘返的舒緩場景。

「是啊，趁機與異領女孩親密交談，這真無愧為完美盛宴！」

賽洛琳猝不及防地襲擾至古雷德身後，致使其掙脫幻境束縛，重新歸於清醒。

「我親愛的賽洛琳啊，你絕不可誤解我，我對你而言是恪守忠誠的感性階梯，異領女孩的泛泛溝通不過是出於禮節，我從靈魂深處始終希望能成為你的庇護騎士！」

略感委屈的古雷德頗為虔誠地吐露直觀愛意。

「那麼在今後加訓中展現你的效忠勇氣吧！」

「啊？？？」

「蘭特老師……」

伴隨導師的輕聲允諾，古雷德的眼角不禁閃爍動人淚光。

愈漸躍升的負重感近乎將他脫垮，所幸善意溫情從未缺席。

「古雷德，我會始終陪伴你，畢竟這是彼此竭盡餘生的夙願啊！」

「賽洛琳，只要我榮登上歷史舞台，人性光輝自然就迫使所有人折服。至高聖皇將親自授予我首席勇者的美譽，既而佇立於世界之巔。祈禱你被我的璀璨命運眷顧……」

沉浸傻笑氛圍的古雷德又開始依偎不著邊際的幻夢，全然不理睬現世嘆息的妥協。

————

「洛伊德皇子與您暢談闊論些什麼？」

轉瞬凝重的神態凸顯老騎士一如尋常的謹慎。

「蘭特，那正是我迫切跟你商討的事實。皇子殿下剛告知我，關於扎塔王國閃電般攻陷迪奧領的謎團似乎暴露出致命破綻……」

「那到底是什麼？」

老騎士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

「萊恩哈維大人！」

不遠處的呼喚宛若命運利劍般斬斷萊恩哈維的惡意思緒，循聲望去，賓士而至的卡特手中攥緊一封書信，匆匆朝他們趕來。

「卡特，為何如此匆忙？」

「這是海琳公主的親筆書信，她希望儘快和您私下見一面……」

氣喘吁吁的卡特邊費勁解釋邊遞交珍貴信件。

「海琳公主？」

萊恩哈維詫異地拆開信封，迅速閱覽了一番。

雋麗清秀的字跡毋庸置疑是出於女性之手。

「這是誰的囑咐？」

「某位全身穿戴銀色鎧甲的將軍秘密轉交於我……」

「難道那人是凱希將軍？」

萊恩哈維默默揣測著眼前事件的來龍去脈。

「萊恩哈維大人？」

莫可奈何的蘭特準備靜心聆聽他的決斷。

「抱歉，蘭特，看來我必須暫且離別片刻。不必擔心，前途命運絕不會為難我……」

萊恩哈維收拾信件，誠惶誠恐地敷衍蘭特，隨即動身逃竄，殘留給眾人蘊含朦朧觸感的孤寂背影。

老騎士的面容難免流露出淺淺憂傷，他彷彿就此錯過新舊時代更迭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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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於暗夜森林的萊恩哈維被重重恐懼圍困，皎潔月光所陪襯的寒風依舊颯爽無比。

此時他距離目的地僅有咫尺之遙……

海琳公主怎麼會在甚是偏僻之地相約會面呢？

或許這極有可能是陷阱！

稍不注意的走神竟讓萊恩哈維魯莽踩到枯枝併發出聲響。

海琳從某棵松杉樹后徒步來到他的面前，淡雅馨香足以令人心神安寧。

「海琳公主？」

「萊恩哈維殿下……」

萊恩哈維正欲摒棄不安，焦灼局勢卻再次擺脫他的掌控。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

萊恩哈維直冒冷汗，呼吸節奏儼然徹底紊亂。

「海琳公主，我們折返回佩爾沃城吧？」

「我想在這多呆會兒，縱享平和氣息的溫潤！」

海琳忍不住伸手撫摸蒼老橡樹的枝幹，簇擁綠葉甘願奉獻一小片縫隙，她便透過這空白間痕仰望不眠星空。

「萊恩哈維殿下，閃爍繁星會將平凡祝福傳達給她所愛之人嗎？」

「上蒼必定會救贖你……」

雙手合十的海琳向漫漫長夜虔誠祈禱。

陡然停滯的空氣伴隨著瑟瑟風聲以及利刃出鞘的顫音！

萊恩哈維已經精準捕捉到刺客位置，萬幸地便是唯有一人……

萊恩哈維悄悄背靠海琳，雙手解除佩劍封印，此時有所察覺的海琳亦停止禱告。

「海琳公主，我以生命擔保，您的回程不會存在任何危險！」

「請您安心，萊恩哈維殿下，貴為海蘭公主的我能夠替您承受負擔愧怍……」

話音未落，萊恩哈維勉強護著海琳躲過刺客幻影的必死一擊。

「海琳公主，請您去尋求洛伊德皇子的援助！」

自甘沉淪落魄不堪境界的萊恩哈維果斷下達指令，勸勉鎮定自若的海琳捨棄逞強私慾。

「萊恩哈維殿下，懇請您再堅持會兒……」

原先妄圖中途劫殺的刺客迎面挑戰無數劍影，憑藉短刃應戰卻難以抵禦銳利騎士佩劍的犀利反擊。

萊恩哈維清楚其不善正面作戰的致命弱點，因此自己佔有十足取勝把握……

在劍與刃的碰撞火花中，披風飄散過後的重逢著實令萊恩哈維遲疑良久。

一面之緣的生死真理牢牢嵌進腦海之中……

托喬爾……

右肩猛地傳來劇烈震痛，冰冷利刃悍然插進他的身體！

強忍傷痛的萊恩哈維抑止住噴涌而出的鮮血，奮力甩開托喬爾，沿著迷茫小徑狼狽退卻。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最終喪失知覺，跌落「生樂園」的瀕亡煉獄。

無限反轉的光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