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騎士
小廣腿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剛才從巨大的樹葉縫隙里，他看到深不見底的地面。由於樹木的稠密，地面光線更暗，像是看著深淵一樣。其實仔細看看，適應了光線還是可以看到地面的，就是有點高。
此時金老和女兒並沒有看小廣在做什麼，他們正在商量怎麼到地面。女孩明顯很心急，似乎對遠離人群有些焦慮，說要裹上厚樹葉，彼此之間綁在一起往下跳。
樹葉可以避免下落的途中划傷身體，綁在一起則可以避免不會在落地后失散。
心不在焉，神神在在的小廣坐在一旁聽了個大概懂。
「瘋了，跳下去，這女人肯定是瘋了。」小廣琢磨，這多高啊。他可沒有覺得自己是迷你小人類，潛意識裡就是以自己為參照物，這地方就是高，那樹葉就是巨大無比，是世界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現在看來，唯一擔心的是，地面落葉太厚。從環境看，這座森林裡也可能有半米厚的落葉層，從前的半米可以說是能淹沒成年人的膝蓋，但現在的半米，幾乎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未知。」
老人分析當前的局勢。
「落葉的最底下可能有腐爛的動物，甚至有可能是水汪汪的濕地。各種昆蟲在裡面生存捕食，對於目前極其弱小的他們，非常的危險。」
「爸，我們可不可以想辦法飛到更遠的地方去，比如飛到那邊，」君雅指了指來的方向，「那邊都是灌木和草叢，有乾燥的地面。」
「不可以，沒有哪片樹葉可以無風飛兩公里的。」金老緩緩說，「即便起風的時候，也有中途改變方向的可能，我們無法控制方向，到時候情況有可能會變得更糟。」
金老用手指指另外一個方向，「在鷹身上，我看到那邊有一片濕地水域，如果被風帶入那邊，對我們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可是那邊水裡不是沒那麼多昆蟲呢，那些昆蟲看著好害怕。」女孩子天生怕蟲，尤其是比自己還大的蟲子，簡直是噩夢一般。在君雅的心裡，只要遠離昆蟲，就是安全的。
「昆蟲並不可怕，其實我們所知道的它們，大部分是素食昆蟲。你看土壤里很多昆蟲共存，大蟲子並不一定是吃小蟲子。很多昆蟲性情溫和，它們只按照本能覓食，只要不在他們常見的食譜上，基本可以說是安全的。」金老安慰女兒，耐心的解釋。
「可我還是怕，看著特別噁心。」此時並沒有危險，相反在樹頂沐浴著陽光，令人舒適。
「水裡，或者水面才是最危險的！」金老說道，「你還記得養過的金魚嗎，當魚食灑在水面上，無論是否沉下去，魚兒就會立刻從遠處趕來吞食，而我們一旦落水，就是那水面的小蟲和魚食。」
君雅聽得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這時候，小廣在一旁小聲的說話。
「那個，不跳下去行嗎，就在樹上不好嗎？」
「你懂個毛線，不就是怕跳下去嗎？放心，我不會不管你，任由你在樹上當猴子的，你只要閉上眼睛就好，剩下的交給我。」
「樹上怎麼就成猴子了，書上說，人類一開始為了躲避猛獸不也住在樹上么，那個發明在樹上的先賢叫什麼來著？」小廣略略思考，閉上眼睛你不得給我一腳踹下去啊。
「有巢氏！」金老在一邊回答。金老學識淵博，名為物理學專家，卻涉獵極廣。不僅僅熟知天文地理，還是個考古學博士，對音樂也有獨到的見解。業內經常有人看玩笑，他可以一個人把所有學科都教了，可見對他的評價之高。
「你說得也有道理，是我思維定式了，」金老思考道，「以我們的身形，樹頂反而適合我們的生存，這裡一般不會有掠食性昆蟲，偶爾上來也會被鳥吃掉，而鳥是不會看上我們。」
「對對對，我覺得沒問題，別跳下去了。」
「那起風了怎麼辦，大聰明。」君雅問到。
「要不，向下走兩層，找個穩當的枝丫行不。」小廣反應倒是不慢。
「那吃什麼，喝什麼，我都開始餓了，在樹上喝西北風嗎。」
「掏鳥窩怎麼樣，一個蛋咱們能吃好久了，樹上還有果子了，我剛看到了，肯定可以吃。」小廣的回答還挺溜。
「喲，沒有心理陰影啊？」
「呃……」小廣下意識的摸摸臉，低頭看了看濕噠噠的一身衣服。
「你確定小麻雀不把你當蟲子吃掉？」
「君雅……」金老出言阻止了女兒繼續嚇唬這個老實人，然後繼續對小廣說，「你說的不錯，那麼你接著說說看，你還有什麼想法？」
「沒有了，」小廣有些尷尬的回答，「我就是想到哪說到哪，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從樹上走嘛，吃飽了從樹葉上朝大部隊走過去，視野還廣闊，看的還遠。」
「嗯，很有見解。」金老誇讚小廣。
「還見解，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君雅嘀嘀咕咕。
小廣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左右不好意思看君雅，不過餘光一直注意這個女孩。人為什麼可以長這麼好看，哪怕翻一個白眼，自己都覺得那麼驚艷呢。
「嗯，不錯。」金老和藹的對他說，「你能看到很多思維定式的盲點。」
「盲點，這就是個瞎子，蒙上了，他懂個屁。」君雅在一邊嘀咕，她對不能下地趕路心心念念。
「那麼我們現在就應該行動了，天快黑了。」金老一直假裝沒有聽見女兒的嘀咕，一邊環顧四周。
君雅馬上過去扶著爸爸，金老的腿還有點扭傷。
小廣看看金老父女，跑了過來，說道，「您有傷啊，這樣，你們先坐著，我就在附近看看，看看哪裡枝條密集適合下樹，然後我過來帶你們！」
「好，」金老略一思索，回答非常乾脆利索，探路讓年輕人去，比帶著自己更快更省事。
「你能行嗎，我爸腿有傷，找條平緩點的路。別瞎子一樣找個到處是窟窿眼的，掉下去人就沒了。」君雅看著小廣一溜煙躥了，大聲提醒。
小廣聽得后脖子一縮。
「放心，我怕高，絕對不帶危險的路，等我。」
「別下太深了，一會爬不上來。」看著小廣從兩片樹葉中鑽了下去，君雅又喊到。剛才再怎麼樣小女兒脾氣，在這絕境里，卻也把小廣當成了唯一的稻草。
「知道了！」樹葉底下傳來小廣的叫聲。
等人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一開始君雅還在和爸爸聊天，談及今後的打算。金老一生見過大風大浪，在他的安慰鼓勵下，君雅漸漸地不那麼慌亂，也許再有幾天就能回去。那裡有著眾多的精英，還有勇敢的軍隊，沒準這幾天的功夫就建起了落腳點，說不定回去的路上就會遇見尋找他們的隊伍。這次事發突然，那個世界一定在積極的想辦法。肯定用不了多久，在雙方的努力下，他們就可以回去，生活就會正常，而這次經歷反而將會成為人生的亮點。君雅聽著爸爸安穩的聲音，想像著回去的日子，想到了她即將結婚的伴侶，此時他在隊伍中，一定急得團團轉。
大約過了半小時，君雅不耐煩起來，聊天中不時的看著小廣離去的方向。金老注意到了，但是沒有點破，只是轉移著話題，仍舊和她聊著。
遠處的夕陽開始下落，彷彿最後一縷陽光就要被太陽帶走。樹頂的光線還是可以的，還是明亮的天空。樹底下可就慢慢地變暗了，有的角度已經初見陰暗。
君雅在金老身邊來來回回的踱步，望著天空越來越遠的太陽，好看的眉皺得越來越厲害，臉上是焦急和擔憂的神情。「爸，他不會出事了吧。」
金老此時正在抬頭眺望遠處的景色，但並不是在欣賞美景，他在回憶剛才天空中看到的地貌，根據四周的情況，天空，山脈，景色，甚至植被等，判斷目前的地理位置。失去了先進的儀器設備，就要用這種方法來給自己定位。不過即使是金老這樣博學多才的人，眉頭也越來越緊。這山川、地形、還有氣候，似乎哪兒都很平常合理，但哪兒都不太對勁，以至於搜遍腦海中的地圖，也找不到一個合適地理位置來對應現在的環境。難道這是海島？
此時聽到女兒的問題，金老暫時放下眼前的思索，他奉行「一次解決一個主要問題」的原則，先生存和安頓好自身，再決定下一步。
「他去了大概有小半天了吧，」金老回答，「按理說也該回來了。」
「對呀，他肯定不是偶那種逃跑的人，就怕遇上什麼問題回不來，這人又挺呆的。」君雅其實對小廣印象不錯，尤其是第一印象，能去救她最心愛的爸爸，肯定不像壞人。只是突然遇到變故，心中壓力太大，慌亂中要拿老實人釋放一下壓力。
「嗯，」金老點頭，「但是我們又不能貿然去找他，不然他回來尋找我們又找不到，怎麼辦？」
「要不我們在這裡刻幾個字提醒他，然後試試去找他，最起碼不離開這一片。」
「再等半小時，」金老思考了一下，「半小時后就是黃昏，我們可以下去附近找個結實的枝丫呆著，沿途留下記號。」金老考慮的很周到。
「嗯嗯。」有了爸爸的主意，君雅心裡安定多了。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君雅開始尋找可以刻字的東西，渾身上下沒有一樣金屬物品，她想了想，從頭上取下了發簪。
開始在樹葉上划著，留下字跡。
「爸，我們去找他吧。」君雅一邊說一邊指指樹葉，「我在這裡，這裡，還有那裡，都刻了字給他，告訴他沿著箭頭走，我們從這裡下去。」君雅指著剛才小廣鑽下去的地方。原來君雅剛才沒有閑著，她在很多樹葉上都刻了留言，還畫箭頭指明了方向。
「好，」金老走了過來，君雅趕緊過去扶著他。
「爸，小心點！」
「嗯。」看著這個乖巧的女兒，金老欣慰的同時又有些黯然。從小女兒君雅就當他是偶像，像神明一般的崇拜。這次非要纏著來研究所看看，君雅的媽媽拗不過她，自然就同意了。而自己么，大半年不見女兒了，當然是想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沒想到遇到這麼大變故。
金老看著君雅一臉無所謂的態度，明顯女兒完全信任自己的爸爸，只是自己心裡有數，把她帶平安帶回家談何容易。自己這肩膀上的擔子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對得起女兒，怎麼和老伴交代。這會兒，那邊的家屬和組織，相關人員，恐怕都急死了，軍隊都是漫山遍野的搜索了吧。
正當父女倆攙扶著行動之時，異變突起，一陣風突然刮來。樹葉被吹得像是在隨風跳躍，措手不及的兩人一下子被掀得仰面摔倒，繼而骨碌碌滾到了其他葉子上。
緊接著頂層的樹枝開始搖晃起來，輕微的搖晃對於頂層的兩人卻像波濤洶湧的海面，剎那間形勢變得危急起來。翻滾的兩人隨時可能被掀下去，至於掉下去會在哪片葉子上，那就聽天由命了。
君雅一下就慌了，單手緊緊地抓住金老，「爸，爸，---」語音中已經帶著哭腔。
金老空有滿腹才華，此時卻無計可施，只能緊緊地抓住女兒的手。正當兩人萬分危急的時候，一片樹葉突然被頂起，一隻綠色的巨大的昆蟲露出腦袋，大大的眼珠彷彿巨大的玻璃珠一般，長長的觸鬚微微擺動，令人恐懼。
金老一看這昆蟲爬上來，停了不到一秒鐘，就徑直朝已經站不穩的兩人跑來。老人家望著這綠色的巨大昆蟲心裡陡然一涼，一時間都忘記了思考，只是更加緊緊地抓住女兒的手，一股悲憤的心情油然而生，這是什麼怪物，完了。
不料卻聽見昆蟲大喊一聲，「金老，君雅，快上來！」
一個腦袋從昆蟲腦袋后露出來，臉上糊著紅的綠的汁液，傻兮兮的瞪著大眼，確是小廣的臉。只見他腰上綁著繩子連著昆蟲，身上也是藍的白的黑的一塌糊塗，此時手裡拿著一根不知什麼藤蔓，朝兩人扔過來，「抓住繩子，我拉你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