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次猶豫
正如宋桂所言,沒過多久湛南王再次進宮,向晟帝轉述了伽穆要求接回伽達的條件。
晟帝權衡再三后答應了,順便將湛南王加入前去邊城的軍隊中,全權負責與伽穆溝通的事宜。
湛南王大喜過望,抖擻著表示不會讓晟帝失望,一出宮就直往伽達的住所去了。
「此次送大皇子回梟族是您二弟的意思,要不是二皇子據理力爭,恐怕大皇子就得一輩子住在我曜國京城了。」湛南王對伽達說,面上客氣實際每句都在為伽穆說好話。
伽達沉默著聽完,沒有流露出絲毫歡喜,只是乾巴巴道:「有勞王爺。」
湛南王登時一僵,收斂起臉上的殷切之色,在心裡罵他不識抬舉。
哼,還端著什麼架子?和伽穆比起來果然差多了。
湛南王也沒了套近乎的心思,隨意交代他及時收拾好行李,畢時一起啟程便要離開。
伽達卻在這時候叫住他。
「聽聞王爺的世子因為當初神仙堂的丹丸,現在還在戒葯中?」
湛南王猛地轉回身:「你問這個做什麼?」
伽達露出一絲笑意:「王爺難道不知道,那神仙堂其實是我二弟的人開辦的嗎?至於那些丹藥,也都來自於梟族一種叫做大麻的毒物,能讓人上癮。」
湛南王的額上暴起青筋,他咬著牙艱難道:「伽穆?為什麼……」
「自然是為了用大麻擾亂曜國,甚至控制官員和皇帝。」
「難怪當初陛下讓千機司全權負責此事,和神仙堂有關的人盡數處死一個沒留。」湛南王心裡陡然發涼,「難道說,陛下知道是伽穆做的了?!」
這下可糟了。
湛南王急出一身。既然陛下知道了伽穆曾經使的手段,必定心懷戒備,這次合作如何能成功?
可陛下分明已經答應了伽穆的求助,要幫他成為梟族首領的。
陛下這是暫且放下心中芥蒂顧全大局,還是另有後手呢?
湛南王猜不透。
伽達:「我告訴王爺這個消息,權當多謝王爺祝我重獲自由,至於王爺之後怎麼做,就與我無關了。」
伽達將挑子一撂,就要送客。
可笑湛南王趾高氣昂地來,卻滿腹愁緒地回,才到府門口,正遇上急匆匆的管家。
「王爺不好了!」管家一見到他就叫喊起來,「戒毒院的人來說,我們世子毒癮發作咬傷了太醫,正發瘋呢。」
「又發瘋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湛南王頭疼不已,突然想到剛才伽達說的話——神仙堂的葯來自梟族。那麼是不是說,伽穆手裡有葯,能剋制他兒子的毒癮?
想到自己那被毒癮折磨得骨瘦如柴,幾乎不成人形的獨子,湛南王眼中閃過一絲沉痛,隨即變得堅定起來,抬腳就往府內走。
管家一愣:「王爺您去哪?」不是應該去處理世子的事嗎?
湛南王腳下步子不停:「去將送信的人找來,準備好馬匹行李,本王有要緊信件現在就要送去邊城!」
……
與此同時,宋桂也為遠行做著最後的準備。
他如今奉命閑賦在家,便將千機司的下屬都叫了過來。
「我過幾日就會離京,這段時間你們各自安排好手下做事,若是有人來找,就讓他去找……」
「司主。」
正說著,府邸的管事領著個千機司的小宦官匆匆走來。
那小宦官麻利地行了一禮,起身道:「司主,湛南王到咱們千機司來了,說要查看關於神仙堂的檔案。」
「看來伽達已經告訴他了。」宋桂勾起一絲笑意,「我本以為他會自己查到神仙堂和伽穆的關係,沒想到還是高估他了。」
他看向那小宦官:「任他看吧。既然陛下說這段時間千機司的事情交給他暫管,只要是和伽穆有關的情報,都可給他看。」反正,他也沒多久能蹦躂了。
待小宦官退下,千機司的管事上前:「司主,您離京這段時日若是有人找您怎麼辦?」
宋桂早就安排好一切:「我會向陛下稱病,在府內卧床休養一段時日,無法探望見人的那種,無需擔心。」
又細細囑咐諸多事宜,直到天色漸暗眾人才散去。
宋桂喝了口茶舒口氣,心裡思量著還有什麼事沒安排好,手卻下意識摩挲起腰間的香囊,思緒當即跑偏了。
也不知娘娘此時如何了。
宋桂垂下眼。
伽穆和晟帝圖謀不軌,厲家軍正在算計之中,厲寒酥得知此事肯定焦急萬分。
可為了保險起見,宋桂無法將所有計劃告知,只能草草寫一封信去安撫,發誓自己會確保厲家軍和厲將軍的安危,不會讓晟帝的奸計得逞。
說起來,自從大年夜之後,宋桂就再沒見過厲寒酥了。
他握緊掌中的香囊,抿了下唇,思緒彷彿又飄回了那一天。
他們在祈神殿的高塔上,手心交疊……
這時,府邸管事再次敲門:「司主,百福來了。」
宋桂立即回過神:「讓他進來。」
管家打開門,側身請百福走進,卻見他身後還跟著個個子小巧,低著頭,做內侍打扮的人。
百福沖宋桂笑得局促:「司主。」雙手不安地揪在一起,時不時瞥向後方。
宋桂皺起眉,視線也隨之轉移到他身後去,突然一愣,對管事道:「你出去。」
然後朝百福:「你也出去。」
「哎!」百福極快地應了聲,當即轉身抓著管事就溜,還順手帶上了門。
待屋內重歸平靜。
宋桂看著面前身形孱弱的小內侍,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輕嘆一聲:「娘娘。」
小內侍抬起頭,帽檐下露出厲寒酥清麗的臉,雙眼亮晶晶地盯著宋桂。
她未塗胭脂的唇緊抿,神情倔強又直白:「既然你一直不來,我就來找你。」
宋桂露出幾分無奈:「我在關在府邸不能進宮……您,您就這麼出來太危險了。」
「你管我。」
厲寒酥挑起眉,見宋桂皺著眉還要嘮叨,脫口而出,「我想你了。」
宋桂頓時噎住,眼睛睜得大大的,耳尖也染上一層紅。
厲寒酥眨眨眼,壓著這才湧上來的羞澀,又重複了遍:「我想你了,所以我來了。」
過了許久,宋桂艱難地別過臉:「……哦。」
厲寒酥不滿:「這就沒了?」
「還應該怎麼樣?」
「你呢?你可有想我?」
自然是想的。
宋桂的手局促地放在兩側,和腰間的香囊時不時碰擦到,似要擦出火來。
可他不敢說出口。
剛湧上臉的熱氣漸漸消散,遲疑讓宋桂的臉反露出幾分蒼白。
厲寒酥還看著他,似乎執拗地要等一個回應。
宋桂乾澀地開口:「我……」
「你想好了再回答,」厲寒酥打斷他,「要麼我留下來和你說說話,要麼我現在就走,以後也不見你了!」最後幾個字說得決絕,又似是在賭氣。
宋桂的心跳得更猛烈了。
這不同於大年夜半推半就的牽手。
也不同於曖昧不清的共點紅雲燈。
這一次,厲寒酥要讓他做抉擇。
要讓他將這份污穢不堪,令人厭惡的感情開誠布公。
他的娘娘真的會接受嗎?
宋桂猶豫地看著面前的厲寒酥。她身上穿著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內侍衣服,鬆鬆垮垮有些滑稽,卻是宋桂再熟悉不過的樣式。
那是奉天殿的內侍衣服,是他一生無法抹去的污點。
一個內侍,他怎麼敢!
就算他背後有再大的勢力,就算他身上有再多的難言之隱,就算他的出身再不凡,也無法改變他是一個宦官的事實。
他,配不上厲寒酥。
宋桂的眼睛慢慢垂下,眼中的光也淡了下來。
他張了張口,想讓厲寒酥回去,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沉默就這樣瀰漫在兩人中間。
「好了,我知道了。」
終於,厲寒酥開口了。
她說:「你沒有趕我走,其實也想我留下來對不對?」
宋桂猛地抬頭,卻見厲寒酥臉上掛著勉強的笑,眼中隱隱閃動淚光。
她皺起鼻子,一顆淚隨著落了下來:「可惜你還是沒有勇氣,本宮就不留下來陪你聊天啦!」
她將手裡一直抓著的東西塞進宋桂手裡,牢牢擒住他的手:「知道你要去邊城幫我爹他們打仗,別的不多說,你自己保重。」
然後再不看宋桂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娘娘!」宋桂下意識地叫住她。
厲寒酥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宋桂,」她的聲音很沉很緩,帶著鼻音,「今天的話我就當沒問,等你回來,我會再問你一次。」
「宋桂,我會主動牽你的手,會主動跑來找你,會擔心你,這些都是因為我心裡有你。」
「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宋桂,我都不怕,你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