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底層墜落者夏木

「你的仇我已經替你報了，放下吧，你該去往生。」

古色古香、卻又陰森陳舊的廂房裡，夏木輕聲說了一句，隨即掀開了女人的紅蓋頭。

呼——

門窗緊閉的房間中，不知風從何起，一下子吹熄了桌上的紅燭。

頃刻之間，整個屋子都陷入了黑暗，只剩下女人的啼哭。

「嗚嗚嗚嗚嗚嗚嗚……」

哭聲漸小、黑暗漸濃，唯有夏木胸前那白玉色的吊墜，散發著淡淡白光，溫軟而柔和。

片刻，在白光的照耀下女人緩緩起身，朝他行了一禮，隨即化作星星點點、消散於半空。

「謝謝你，公子……」

屋內回蕩著女人的感謝，輕柔婉轉，再不似之前那般陰冷可怖、直凍人骨。

「不用謝。」

夏木輕聲回復，也不知是在回答女人……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片刻，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消融，只剩下夏木一人，獨自站在無盡的黑暗中。

最終，他也消失了，胸前的白光緩緩熄滅，一切歸於虛無。

……

……

「好了進來吧，都完事兒了！」

忽然，黑暗中傳出一聲夏木的大喊，緊接著「啪」的一聲，頭頂的電燈被打開了。

這是一間色調明亮的主卧，有著寬大的雙人床以及考究的木質傢具，淡藍色的窗帘緊緊的關著。

嘩——

夏木拉開窗帘，外面的霓虹燈光頓時照了進來，強烈的冷暖色映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黑眼圈更加深沉了。

這時，房間外的人也推門而入，看見這一幕不禁皺起了眉頭……

「夏先生，我這窗帘可是腦波控制的，你要是拉壞了，錢得從你的報酬里扣！」

「秦老闆，您這窗帘電機可早就壞了，這點問題我還是看得出的……不過您放心，我進屋的時候就順手幫您修好了，不要錢，算是優惠活動。」

夏木轉過身來擺了擺手，抬起眼皮看了秦老闆一眼，臉上隨即浮起職業般的笑容：

「您好，這次解決這隻【凡級怪談】的費用一共是一萬兩千八百聯邦幣，請問您是刷卡還是付現金呢？」

說著，他從兜兒里掏出了一台老舊的pos機，十分恭敬地遞到對方面前，眼神里閃爍出光澤。

「呃……刷卡。」

見自己沒有刁難成功，秦老闆也不好意思再找什麼茬，掏出自己的聯邦卡爽快地把錢付了。

不過刷完之後他又覺得有些不爽，隨即瞪了夏木一眼、吐出一句：

「我這窗帘可是從上城區淘來的，你要是修出了什麼問題，我可找你去啊。」

「沒問題，承惠一萬兩千八百元，謝謝惠顧。」

收回pos機、確認聯邦幣到賬后，夏木微笑鞠躬，盡顯職業態度。

接著他快速將pos機揣好、又遞出一張名片，由於沒有植入聯邦的「星界系統」，他現在只能用這種老土的方式維繫客戶，同時避免那些黑中介賺差價。

「名片？」

果然，秦老闆接過名片也是一臉疑惑，他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人用這種東西的。

嚯！

這傢伙的業務範圍還真挺廣！

除了「清理怪談」外，竟然還接「私家偵探」、「電子維修」、「全屋清潔」、「日結保姆」等等等等……

基本上除了生孩子和違法亂紀的事，就沒什麼是他不接的。

「你還有『上門按摩』業務？正經么？」

屋主一臉狐疑地問道。

「正經！當然正經！我的手法絕對一流，那些阿姨……啊不、回頭客很多的！」

夏木笑著回答，隨即拍了拍老闆的肩頭，臉上浮起歉意。

「不過不好意思啊，今天時間太晚我得回去了，等下次您有需要的時候儘管找我，我給您打八折！」

說完，他便徑直離開了卧室，朝著大門走去。

而秦老闆呢？

他轉身看了夏木一眼，伸手撣了撣自己的肩膀彷彿那裡有灰塵似的，滿臉都是嫌惡……

……

……

「呵呵，傻『嗶——』還想坑我，也不打聽打聽我是幹什麼的，呸！」

走出秦老闆的公寓，夏木忍不住往他門口啐了口唾沫，臉上滿是鄙夷之色。

像秦老闆這樣的貨色他見多了，明明都是「下城區」的賤民，卻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中城區居民」

是他們這幫有點兒錢的老闆給自己劃分出的「特殊階層」，但這只是他們自己一廂情願，聯邦政府從沒有承認過。

在夏木看來，這簡直是愚蠢透了！

如今的世界，早在幾百年前便沒有了「國家」的概念、只剩下統一的「聯邦」。

整個世界被分成了九個大區、數百個大城，而每個大城都只會分為「上城區」和「下城區」，「上城區」給「上層人士」和「貴族」，「下城區」則是給剩餘的絕大部分「賤民」住。

夏木所在的，是第五大區的偏僻城市「重星城」，距離大區中心較遠，各方面也遠不如其他大城。

但即便是這樣，也不妨礙滋生出秦老闆這類的蠢蛋，高不成低不就，整天就做著擠到「上城區」去的美夢。

說實話，夏木沒去過「上城區」，甚至連看都沒看見過，因為「上城區」的一切對「賤民」都是保密的。

不過他聽說上城區的生活極為奢靡，各種最高端的生活資源、精緻美食、科技產品、服務型智械應有盡有……遠超「下城區」人的想象。

只是，那又怎麼樣呢？

究其根本，也不過就是一團【數據】罷了。

大家都是【數據】，組成這個世界的其他東西也是，本質都沒有什麼區別……

那既然如此，「上城區」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呢？【數據】！都是【數據】罷了！

這是屬於「下城區」人民的「精神勝利法」，雖然看上去有些……嗯，但也有著不錯安慰作用。

夏木想著，感覺心裡舒服了許多，撇了撇嘴，抬腳就往夜市的方向走。

沒錯，這個世界是由【數據】組成的，但嚴格來講，這是從兩百多年前才開始的。

那時候，未知的虛擬電子數據入侵了整個世界，在與世界徹底融合之後，這個世界便完全【數據化】了。

當然了，從大的方面來講，【數據化】前後的世界並沒有太大區別，所有人依然有生老病死，表面上依然是凡胎血肉……

一切的物理規則也並沒有什麼變化，世界依舊照常運轉著。

但隨著【數據化】的穩固，第一個【墜落者】應運而生，直到他成功回歸之後人們才發現，世界並不止腳下這一處。

在這個已知世界的下方還有著無數的「下層世界」，每一個世界都完全不同，也都有可能是【墜落者】的歸宿。

而【墜落現象】，可以理解為一種【數據bug】……

【墜落者】莫名卡入了下層世界的屏障，最終【墜落】到了某個世界之中。

不過到目前為止，每一名成功回歸的【墜落者】都或多或少、獲得了一些來自下層世界的特殊能力，其本身的【數據流】相比普通人來，也更加龐大、凝鍊與穩固。

因此，根據其能力的強弱以及【數據流】的龐大程度，聯邦政府很快對【墜落者】進行了分級……

從最低的【d級】到最高的【s級】，只要【墜落者】的等級評定能夠達到【b級】及以上，無論他之前是什麼身份，都可以直接入住「上城區」。

很遺憾，雖然夏木也是【墜落者】，但他的等級評定只有【d級】，而且是【d級】里墊底的那種。

最關鍵的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墜落】的，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十五歲到十八歲間整整三年的記憶，當他再度清醒時，胸前就佩戴著這枚如同白玉一般的菱形吊墜了。

而且，他失去的這三年，恰恰就是聯邦評定一個平民最終歸宿的、最重要的三年。

原本以他從小表現出的才智和天賦，他是完全有機會成為「上城區」居民的，但三年的空白期實在太長，十八歲也正好是評定的最後死線……

他毫無疑問的落選了。

好在，憑藉著過人的天賦以及【d級墜落者】的身份，夏木只用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盤下了現在的事務所，自己當起了老闆。

反正早在他【墜落】之前他父母就病逝了，他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日子也算得上是舒服。

其實，以他的本事，如果像「中城區」這幫人這樣去做生意的話，說不定還能混得更好。

但他討厭那幫生意人的嘴臉和滿身的銅臭味，他還是更喜歡自己的事務所，自由、快活！

「時候不早了，回去吃個宵夜、再好好睡一覺，這陣子賺了不少，足夠休息大半年的了。」

夏木伸出手指在左手的老版星環上點了點，通過浮現的虛擬面板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賬戶餘額，心裡頓時感覺美滋滋的。

然而就在這時……

轟隆隆！！！

在他前方的夜市裡，突然出現了一陣巨大的、宛若爆炸般的響聲，原本的熱鬧的人群頓時開始騷動。

夏木愣了愣，隨即眯起眼睛一看，只見那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央、廢墟坑洞與煙塵里，有一道漆黑的身影靜靜佇立著。

那是……

怪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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