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勞倫斯的過往

勞倫斯遇見莫妮卡是在二十二歲的時候，那時他正值青春年壯，她也年華正好。

那是一場故鄉小鎮一年一度的農產品市集，他幫著父親將蔬菜運到市集上去，也正是在那裡，兩人正好相遇。

當時，勞倫斯開車經過一灘積水，由於沒有注意，直接濺了莫妮卡一身污泥。

而莫妮卡的家離市集的位置很遠，她又是她們家攤位唯一的負責人，如果這時候回家換衣，攤位就沒人照看了。

為了表示歉意，勞倫斯便主動表示可以幫她照看攤位，如果她願意的話，他還可以賠償她一套新衣。

見勞倫斯看上去傻愣愣的、不像什麼壞人，她也欣然接受，將攤位交給了他。

這之後，兩人便算是認識了，經過為期一周的市集也漸漸熟悉，彼此產生了一抹情愫。

市集結束后，兩人也時常出來約會，逐漸了解彼此，最終確立了關係。

也正是在確立關係當天，勞倫斯得知了莫妮卡的一個秘密：她有著嚴重的自殘傾向。

她會從自殘當中獲得快感，而這一切的起源和大部分的心理疾病一樣，源自於她的家庭。

莫妮卡從小是在父親的暴力下長大的，長期的毆打謾罵在她心裡形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自殘，就是她傾瀉痛苦的唯一途徑，她不敢向父親反抗，便只能傷害自己。

莫妮卡本以為，勞倫斯在得知這件事後會離自己而去，但她沒想到，他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便將她抱緊。

他毫不在意她的自殘行為，甚至為了幫她還直接找上了她的父親，那個混蛋已經上了年紀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被他幾拳就揍趴在地。

之後，不顧家人的阻攔，勞倫斯帶著莫妮卡遠離了家鄉小鎮，和她那個混蛋父親徹底斷了聯繫。

利用自己從鎮上鐘錶匠那兒學到的鐘錶手藝，他開了一家鐘錶店，用來維持生計。

只是，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莫妮卡雖然有所好轉，卻依然沒有徹底擺脫陰影，還是會趁勞倫斯不注意時傷害自己。

為此，勞倫斯也是操碎了心，幫她請了許多心理醫生為她進行疏導，同時更加小心地呵護她、安撫她的情緒。

終於，在勞倫斯的不懈努力下，莫妮卡克服了「自殘」的問題，也正是在這一年，他們進行了結婚登記。

兩人的婚禮沒有任何多餘的人在，只有他們兩人，一頓燭光晚餐，只屬於他們自己。

結完婚後，兩人的生活似乎是終於轉運，勞倫斯的鐘錶生意越來越好，他的技藝也開始突飛猛進。

由於童年的經歷，莫妮卡並不想要孩子，對此，勞倫斯也欣然同意。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兩人之間雖也有爭吵、也有不和，但最終都能通過努力、一起解決問題。

勞倫斯開店賺錢，莫妮卡操持家族同時在店裡幫忙，夫妻倆的日子越來越好，十分愜意。

一直到去年為止，一切都十分美好，直到莫妮卡的身體突然變差，最終確診了癌症……晚期。

醫生說，這一病症的出現除了和莫妮卡本身的體質有關外，同時也和她的心理有關。

勞倫斯這才知道，原來莫妮卡的「自殘傾向」從沒有真正地解決，她只是一直在竭力地壓制那種衝動，不想讓自己擔心。

只是，現在才知道這些已經太晚了，晚期……已經是不治之病。

從醫院回來后，莫妮卡拒絕了所有的治療方案，她看過那些痛苦掙扎的癌症病人，她不希望變成那樣。

她想要自己在勞倫斯眼中最後的樣子依然是美麗的，因此，她十分鐘認真地將勞倫斯叫到了房裡，向他訴說了自己最後的期許：

「親愛的，你知道的，我從出生起就經歷了太多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去世前又要再經歷一遍。

這些年為了不讓你擔心，也為了我們的生活能好好過下去，我也已經忍耐了太久、太久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親手殺了我、在我還是最美的時候。

如果我註定會死，我不想死在癌症和痛苦下，我想要死在你手裡，那將是我最幸福的結局。

親愛的，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我都知道，對不起。

你就當這是我最後的一次任性，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答應你。」

那一晚，勞倫斯徹夜未眠，靜靜地守在莫妮卡身邊，撫摸著她的長發，直到她睏倦、睡去。

他想了很久……真的很久，但他卻想不到哪怕一個有可能說服莫妮卡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

當然，他可以很強硬地拒絕、拒絕做這件事，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願意親手殺死自己的摯愛。

但同樣的，他也害怕……害怕莫妮卡帶著遺憾離開，害怕她臨走之時……身邊有陰影相伴。

「勞倫斯，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光！」

不知怎的，當窗外照進第一絲光亮時，二十多歲的莫妮卡曾說過的這句話，在他的腦海中迴響。

「我答應你……」

看著窗外閃爍的光影，勞倫斯輕聲自語，終於做出了回應。

那一晚，七十三歲莫妮卡穿上了她曾經的婚紗，臉上畫著明艷的妝，嘴上掛著燦爛的笑。

那一晚，七十四歲的勞倫斯也換上了那久違穿過的西服套裝，寬大了一些，卻依然能看見曾經的俊朗。

還是一抹燭光，照亮兩人的臉龐，也照亮兩人眼中的不舍……

他們都吃得很慢、很慢……因為年歲已老，也因為……想將最後一刻延長。

只是，時間終究會過去的，時間……從不會停下。

最終，兩人還是放下了刀叉，舉起手邊一直未動的那杯紅酒，輕輕地碰了一下。

「cheers（乾杯）！」

兩人相視一笑，一飲而下。

……

……

「當時，我將好不容易弄來的安樂死放在了她的杯子里，同時也給自己放了。

但我沒想到，她竟然偷偷換掉了我的酒，她還……真是自私啊。

在她睡著前，她告訴我：要好好活下去，這是她最後的願望。

呵呵，所有的一切她都安排好了，我又能怎麼樣？我愛她，也只能答應她。」

說著，勞倫斯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晚，坐在燭光對面，看著妻子緩緩將眼閉上。

她一定是幸福的，他知道，這是他對她此生的承諾，他圓滿完成了。

「有一點我沒有說謊，那塊兒懷錶的確是我為她做的，過一陣子也的確是我們結婚五十周年的紀念，只是她沒有等到。

我在懷錶里加入了她的髮絲，就好像她並沒有離開，只要懷錶還在走動，對我來說她就還在我身邊。」

「所以，這就是你做這塊兒懷錶遇到的難題？你希望這塊兒懷錶能一直走動下去、永遠不會停歇？」

夏木猜到了什麼，隨即問道，臉上也是一副唏噓的模樣。

「沒錯，就是這樣，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我想試一試！」

勞倫斯這時一下子抬起了頭，眼中帶著堅定，還有……

一絲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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