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試探

她上馬的那一刻，樓絨絨嘴角溢出些許狡黠的笑意，握著韁繩的手一抖，口呼一聲「駕」，胯.下的馬兒便迅速沖了出去，就連坐在她身後的任明昭都被嚇了一跳。

因著任明昭身量高出樓絨絨好一截，眾人先入為主，加之年少的小姑娘們音色相近，便沒留意到那聲駕出自樓絨絨之口，這一幕就仿若是任明昭一上馬，便甩韁鞭策馬兒疾奔一般。

只有樓絨絨身後的任明昭知曉，自己雖然握著韁繩，但卻絲毫沒有借力，從始至終都是樓絨絨在操控馬兒，兩側的景物飛速在眼前後退，樓絨絨俯身縱馬，得心應手行雲流水，哪還有半分方才手足無措的模樣。

察覺任明昭的驚訝，樓絨絨一邊縱馬一邊笑道：

「昭姐姐，沒想到吧，我雖未曾習武，但是馬術倒還算不錯，大約是老天爺看我身子骨不好，不能習武，非要給我開扇小窗，也讓我能伸出頭來透口氣。」

迎面而來的長風吹過兩人的臉頰，帶走了最後一絲暑氣，只剩下暢快與涼意。

這樣的情形似乎相識，一向聰明可愛的幼妹狡黠地笑著，在某個精心設計的惡作劇之後，期盼能逗她開心，在漫長的遙遠的記憶深處，隱隱約約地浮現。

任明昭剛要開口，卻被這種莫名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俘獲，張口卻沒說出話來，半響，才在長風裡尋回自己的聲音。

她聽見自己開口道：

「有攝政王殿下指點，你馬術能精進如此，也是尋常，若非你先天不足，興許這會子，長姐我這一身功夫還未必比得過你呢。」

聞言，樓絨絨身形微微一頓。

她聽見了任明昭話里那句「長姐我」，一瞬間，她臉上的笑意凝滯，腦中各種猜測掠過。

此生的任明昭雖與自己關係親近，但到底不是一家姊妹，自稱長姐顯然是不妥的，但按照原文，在女主「前世」的記憶中，自己可真真切切是任恆收養的幺女，任明昭自稱長姐才是正常。

她在猶疑，任明昭究竟是無意中說順了嘴，還是故意為之，想要試探她一番，究竟有沒有同她一般，擁有「前世」的記憶。

事關任明昭對自己的態度，樓絨絨不敢貿然回答，生怕一個錯漏，就連累所有在意之人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一時間，原本暢意的長風都覺有些肅然。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風中傳來蕭玉兒興奮的吆喝聲，與她一起的還有不顧楊叔童的阻攔馭馬疾馳，跟在蕭玉兒馬後而來的碧遙。

兩人炫耀般從樓絨絨二人身旁疾馳而過，蕭玉兒越過他們之後，還不忘回頭做鬼臉來嘲笑二人：

「跑得真慢！我和碧遙就勉為其難地先走一步啦！」

樓絨絨正要開口，身後的任明昭卻忽然先她一步開口道：

「絨絨，抓穩了！」

樓絨絨尚且沒反應過來，任明昭便握緊了馬韁，揮鞭而下，小腿一夾馬肚，馬兒嘶叫一聲，頓時加快了速度，宛若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須臾間便超過了蕭玉兒兩人。

路過兩人時，任明昭甚至有閑暇對著兩人吹了一聲口哨，音調愉悅地上揚，不必回頭，樓絨絨都能想象到，此刻在任明昭臉上，是怎樣的意氣風發。

蕭玉兒被這一聲口哨激得氣血上涌，頓時也揮鞭想要趕上來，奈何越心急，馬兒越不隨她心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任明昭駕馬消失在視野盡頭，徒留路上揚起的飛塵。

坐在馬上的任明昭似乎沒有重提方才話題的意思了，樓絨絨自然更不會自己湊上去找不痛快，就當方才風大，自己沒聽清，既然不知道如何回應，那就不必回應。

在兩人的沉默中，馬兒卻奔跑得很是快意，沒過多久，就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城郊的一處捶丸球場。

說是球場，其實準確來說，應當是一處莊園，莊園的主人愛好捶丸，便建了這麼一處球場，精心呵護之下，漸漸在京中愛好捶丸的權貴人家中出了名，便也租給旁人，用作好友相聚或是切磋比賽的場地。

下馬後的樓絨絨，抬眼看去，果然見得莊園對面，小半山楓葉已紅，山頂的寺廟在楓林中半遮半掩，越發顯得古樸深遠，令人不由心生感慨。

任明昭將韁繩遞給一旁莊園的僕從，轉頭便瞧見樓絨絨看著對面的楓林正入神，笑道：

「此時尚未到楓林最紅時，還需得些日頭，等萬國會結束，咱們挑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一起去寺中祈福，絨絨若是喜歡讀書，可以許個學業有成的心愿，靈音寺一向靈應，定能保佑絨絨學業進益，成為國之棟樑。」

前世樓絨絨便喜歡讀書，她這個妹妹雖然話不多，但每每語出驚人，心思通透，因而任明昭便以為，樓絨絨是單純便喜歡讀書，她同其他人一樣，都以為樓絨絨考入甲班，是想科舉入仕，像冷玉煙那般。

但樓絨絨聽了她的話，卻笑著搖搖頭道：

「讀書這種事，向來是求己不求人，若當真要求，絨絨倒想為家裡人求個平安。」

任明昭微微一愣，下意識便由樓絨絨這句家裡人，想到了將軍府上下幾十口人，楓葉的紅幻化成那一.夜的火光和血色，令她胸口一瞬抽痛。

努力甩了甩頭，將理智從無盡的血海中拉出來，任明昭笑著摸了摸樓絨絨的頭：

「平安也好，那就求平安吧。」

兩人說話的功夫，身後追著的蕭玉兒和碧遙也趕到了。

蕭玉兒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僕從，很是不服氣地對任明昭道：

「下次，下次我一定超過你，今日是沒有騎我自己的馬，這匹馬年老力衰了，否則我今日定不輸你！」

仔細看去，她方才身下騎得那匹馬，分明膘肥體壯，長鬃俊逸，是正值壯年的一匹駿馬，反倒任明昭騎的那匹，個頭和身形都要差上些許。

不過任明昭也只是笑笑，未曾點破，甚至還鼓勵道：

「好啊，我聽說先前陛下將一匹北秦進貢的名駒贈予了蕭將軍，想來你所說的就是那匹馬了吧，我還未曾見過這般名駒呢，回頭定要牽來與我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