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苓子

「喂」

公孫瑾接了電話，輕聲地道。

在他原本的記憶里，主動打過他電話的人，只有四類。

外賣小哥、中央小白的客戶經理、房產中介、電信詐騙人員。

他是個感情稀缺的人，甚至可以說薄情。

從有手機開始，一直到進入這個世界之前，他都沒主動給任何人打過電話，包括自己那已經離婚的父母。

接到了熟人的電話，他要麼裝作沒看到，要麼應付兩句就會掛斷。

現在隔著電話和這個備註為姨的人說話，公孫瑾也沒有打算和她長聊。

「不是讓你加我微信的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頗有些嗔怪的意味。

「我忘了。」

「那就快點加上，快點。」

晴姨的語氣又軟了下去。

「要去學校報到了吧」

「嗯，明天去。」

公孫瑾平靜地道。

「你一個人嗎？晴姨送你去怎麼樣。」

「不了，謝謝您，我已經買好了票。」

公孫瑾隨口搪塞道，有些忍不住想掛電話了。

在原來的世界，他上大學的時候就是一個人拎著行李箱去了外省，沒有任何人陪同。

「最近缺不缺錢用？我給你微信轉錢過去。」

「不用了，生活費我自己會賺。」

公孫瑾說完，電話那頭頓了片刻。

「小瑾，和姨一起生活怎麼樣？住到姨家裡來。」

她的聲音很溫柔，讓公孫瑾會聯想到記憶中的媽媽。

公孫瑾愣了一會兒，沒有回應，電話里的晴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好多年沒見了，晴姨想看看你。」

「還記得曉夢嗎？你們倆小時候還一起洗澡呢。」

「這邊還有個妹妹，也很想見你呢。」

「媽，你在說什麼？」

電話里那頭傳來一個女孩子有些清冷的呵斥聲。

「抱歉，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晴姨，我要休息了，下次再聊。」

公孫瑾掛了電話。

在冰水裡生存的魚，突然進入溫水層，能適應得了嗎？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滷肉味的泡麵泡四分鐘就可以吃了。

吃完泡麵，公孫瑾又打開了作家助手開始碼字。

書里的故事依然是通篇帶顏色，讓人看了心潮澎湃。

屏幕前的少年，性格卻清冷得過分。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

一般來說，作者寫的故事，都帶著作者本身的影子。

字裡行間都是作者內心真實的映射。

但公孫瑾不一樣，書里的故事，和他好像沒有任何交集。

那些情節中，找不到他的影子。

二者存在很強的割裂感。

書是書，人是人。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清冷的人，會寫這種劉備文吧。

第二天，他在網的那本戀愛文小說已經改了簽約狀態。

公孫瑾打開後台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幾十條書評。

「你是我見過的劉備文作者里最會寫戀愛日常的（狗頭）」

「我看的是戀愛日常，你寫這麼多肉乾嘛？」

「作者別理樓上，有些人就是有病，看劉備文找劇情，看戀愛日常文找肉（滑稽）。」

「好快，這是磁懸浮列車!」

「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城裡有車，沒想到村子里也有。今天早上起來一摸臉上，壞了，好深的兩道車轍。」

「舉報，對於通過傳播淫穢色情物品牟利，《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六十三條第一款明文規定：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不行了，這書不能看，廢紙還廢腰子。」

「從昨晚開始，我已經用完了一捲紙，感覺人都要掛了。」

「我剛剛看著，又來了一發。」

「作者你喪盡天良，我已經戒了一個月，就是因為看你的書，忍不住破戒了!（大哭）」

「一個月擱那養身呢？（滑稽）」

「伱們全是注意在看開車情節的，就沒人發現這作者的文筆相當好嗎？對於人性的刻畫入木三分，剖析了當代社會下，下層民眾的生存現狀和心理。」

「作者應該讀過很多書，在一些哲學問題的闡述上很有深度。」

「樓上說的太深奧，我是俗人。」

當然了，也有一些不太友好的評論。

「廁紙文學!整篇都是男女那點齷蹉事。」

「登徒子!枉為讀書人。」

「我要舉報，你這是什麼作者啊竟然給我兒子看這種書!」

對於那些噴子，公孫瑾一律永久禁言加刪除評論。

除開這些書評外，單日的收藏也已經破千。

推薦票和打賞的數量也很可觀，甚至還出現了一個盟主，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

繼續往下翻了翻書評，公孫瑾發現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評論。

「注意看作者的名字，被拐走的牛馬（斜眼笑）」

「被拐走的鹿和你是什麼關係新馬甲」

甚至連那個叫做被拐走的鹿的作者本尊都在書評區留下了評論。

某個出租屋裡，金髮波波頭的女孩坐在電腦屏幕面前，看著那些大膽露骨的情節，臉紅的像是煮熟的螃蟹。

「咦!好羞恥。」

「還可以這樣寫」

「原來是這樣的啊，是我沒搞明白。」

這本新書是鍾苓子的一個書友推給她的，說讓她借鑒一下裡面的寫作手法。

起初鍾苓子還不以為然，但是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之後，就移不開眼了，越看越起勁。

彷彿打開了一扇新大陸的大門。

她幾乎是逐字逐句地看完了這本新書前面的章節。

等鍾苓子回過神時，才發現進度條已經到底。

忍不住皺了皺眉，打字評論道：「繼續更啊，生產隊的驢子都不敢這麼歇。」

公孫瑾在下面跟著回了個問號。

「要加個好友嗎？」

鍾苓子如此回復。

公孫瑾愣了片刻，還是答應了。

「你進一下我的書友群，我加你。」

網文作者互相加好友，幫對方推書是很很正常的事，公孫瑾也沒覺得奇怪。

只是在加書友群之前，他用公孫瑾的賬號又申請了一個新號，然後用新號進了群。

「被拐走的鹿申請加你好友。」

「同意。」

這是公孫瑾新賬號上的第一個好友。

兩人誰也不認識誰，不知道彼此的年齡，也不知道長相和性別。

被拐走的鹿同樣用的是小號，公孫瑾點進去看了一下，空間里一條動態也沒有，也沒有照片。

只有一條性別為「女」的信息。

被拐走的鹿：「以後一起推書啊!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寫書的心得。」

「嗯，好。」

公孫瑾的回應很簡潔。

然後兩人就再也沒了話講。

鍾苓子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她不知道，如果兩個人此刻面對面徹夜長談，應該會相見恨晚。

公孫瑾也不相信，這個突然和他建立聯繫的人，會和他產生多麼深厚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