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玫瑰-暗戀

第22章 玫瑰-暗戀

任尋接過任遇遞來的東西時,還沒睡醒,腦袋發懵。

三張內存卡躺在手心裡,兩張是小小的,手機內置的內存卡,另外一張是大一點的,任尋認出來,那是家裡相機的內存卡。

他打個哈欠,看看時鐘,凌晨一點半了。

任父任母已經睡下,他們的卧室都在二樓,任遇敲門時特意壓低了聲響。

「哥,這什麼?」

任遇面色嚴肅,嘴唇緊緊抿著:「你把這個給你們班主任。」

「什麼啊?」

任尋還是沒反應過來,事實上他完全沒往周海旭的事上聯想,直到任遇垂著頭,似乎很焦灼地開口說:

「這個應該能幫姜黎玫。」

元旦假期,他以一場重感冒為代價,跟了周海旭三天。

他一開始不明白周海旭為什麼要跟蹤姜黎玫,姜黎玫朋友多,社交多,那三天去了很多地方,商場,電影院,還有郊外滑雪場,周海旭都一步不落,並且始終用手機不停地拍。

任遇跟在周海旭身後,雖然疑惑,也只能步步緊隨,周海旭拍姜黎玫,他......就拍周海旭。

他甚至有點恍惚,如此不體面的行徑,到底是在做什麼?

但周海旭不停,他也就不能停。

這種奇怪的跟蹤一直持續到第三天,終於明白周海旭要幹什麼了。那天電影散場,姜黎玫和另外一個女生從電影院出來,轉身進了衛生間,周海旭環顧了一下四周,也跟了進去。

周海旭個子不高,又是少年身形,裹了黑色的羽絨服,戴上兜帽,淹沒在人堆里根本分不清性別。任遇急急跟上去,卻又不得不止住腳步。

穿著保潔衣服的阿姨從衛生間走出來,手上拿著滴水的拖把,被任遇攔住。他指著女士衛生間,儘可能簡短地告訴保潔阿姨,剛剛有個男生進去了,可保潔阿姨操著一口外地口音,顯然沒太聽懂。

任遇第一次經歷那樣窘迫的時刻,他無法自己衝進去,也沒有辦法找人求助,被他求助的人只會覺得離譜,這是什麼小孩子之間的惡作劇?

他雙手垂在身側,緊攥成拳,指甲死死勒進肉里。

還好,還好,姜黎玫很快就出來了,看電影時吃爆米花沾了一些糖漿在手上,她只是去洗了個手而已,走出來時甩著手上的水珠,親親熱熱挽上同行的女生,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周海旭也跟著走了出來。

經過身邊,任遇迅速轉過身去。

他從來沒有那樣想用拳頭砸一個人,他從小到大沒有打過架,但那天好像突然打開了身上的某個開關。他很想嘗嘗拳頭砸在人身上,血液從血管中崩出來是什麼感覺。

還是忍住了。

他繼續跟著周海旭,心境卻有了變化,他迫不及待想把一切都公之於眾,讓所有人看看周海旭到底是個什麼雜種,他曾經看過一本心理學科普的書,上面寫,反社會人格障礙這一詞條並無法適用於青少年,因為十幾歲的年紀,社會觀還遠遠未曾形成。

但這就是可以侵犯別人的說辭嗎?

他帶著內存卡去了派/出所。接待他的警官年紀和任父差不多,推推眼鏡,看著他的眼神和長輩叮囑晚輩沒什麼不同,拍他的肩膀,說,這些根本構不成立案的標準。

你是未成年,有事情要找老師或者家長,找監護人,當然了,如果只是同學之間鬧矛盾,就不要小題大做了。

任遇身形凝固,下頜像即將崩斷的弦。

他必須要做點什麼,一條路走不通,就試試其他的,他寫了一封實名信,打算期末考試結束后,去校長室實名舉報。是否有效他也不知道,依據之前學校對周海旭的處理方式,多半也是沒什麼用的。

但即便沒用,也還是要做。

人一旦有了想守護的東西,就會想盡辦法,哪怕是嚴苛的,危險的,甚至是兩敗俱傷的,都無所謂。

那封實名信至今仍夾在他的物理書里,沒有來得及送出去。

任遇站在卧室門旁,客廳微弱的夜燈光線照不清他的臉。

任尋本來想問問內存卡里是什麼,見任遇靜靜立著,周身好像籠一層壓抑,雙眼深沉如井。

反倒不敢開口了。

任遇在生氣,這倒是稀奇。乖孩子生氣的樣子都和別人不一樣,好像一塊溫潤的玉突然有了裂紋。

任尋睡意也清醒了,把內存卡攥手心裡:「......好,那我明天給班主任。」

任遇點了點頭,忽然又改了口,語氣篤定:「不行,你直接給警察,明天就去。」

他忽然改主意,是因為想起那天在教學樓偷聽到的話。周海旭父母私下找過季老師,季老師是名師,桃李遍布,她保周海旭的學業,既是出於對一個孩子的仁慈,也是對自己教師生涯的維護。

任尋就是再遲鈍也聽出來了,他哥給他的這東西應該很關鍵,關鍵到足以影響整件事。

「哥,這東西能證明這件事是周海旭自己的錯,對吧?」

任遇輕輕動了動唇,沒出聲,半晌,才驀地開口:「你給警察就行了。」

言外之意,不要多問了。

說完轉身便走,任尋杵在原地,一瞬間福至心靈,喊了一句:「哥!」

任遇回頭看著他。

「哥,你是認識那個姜黎玫嗎?」

不然為什麼對她的事那麼在意?

任尋覺得纏成亂麻的球終於有了可拆解的線頭,任遇這些日子的反常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們認識?」

任遇繼續緘默,表情不明:「不認識。」

她的確不認識他。

也許對於姜黎玫來說,他只是她高中入學第一天,陰差陽錯的一面之緣而已,沒有認得的必要,更不值得放在心上。

「那你自己去交給警察不行嗎?何苦轉個彎讓我去?」

父母卧室那邊傳來開燈的聲響,不知是任父起夜,還是他們聲音太大吵到了人。任遇頓了頓,嗓音平和冷清,卻有掩飾不住的焦躁:

「你和周海旭是同班,你的話才可信。」

算是個理由,但貌似還是經不住推敲,任尋還想問些別的,任遇又甩下一句:「別提我,就是你拍的。」然後匆匆回了卧室,輕帶上門。

走廊另一頭,有溫黃燈光投過來,是任父的聲音:「任尋,你又大半夜不睡覺,夢遊啊?」

任尋聳聳肩,中指食指併攏在眉骨,嬉皮笑臉朝任父方向行了個禮:「睡了睡了任總,晚安。」

#

任尋本來對內存卡里的東西不感興趣,但在公/安局,當著校長的面把內存卡交給警察的時候,他還是看到了其中的內容。

警察把內存卡里幾個g的照片和視頻全都導了出來,這些證據足以證明周海旭一直在跟蹤姜黎玫,場景不限於校內,校外,街上,各種公共場合,甚至還有女衛生間。

在場的校領導和警察都面露嚴肅,一個警察拉著任尋認真詢問:「小夥子,這些都是你拍的?不能騙人。」

任尋剛剛還是懶洋洋的姿態,看完視頻和照片也噁心起來了,幾乎是十足肯定:「對,我拍的,他能幹出這噁心事,還怕人拍啊?」他哼笑一聲:「拍的東西都在這了,怎麼騙人?」

幾個警察對了一下眼色,沒再多說什麼。

臨出詢問室的時候,任尋問了一句,會怎麼處理周海旭?會不會讓他退學?

校長使勁兒拽了一下任尋的袖子,瞪他一眼,拉著他匆匆離開。

後來,任尋跟全校師生一起得知了周海旭事件的結果,公示張貼在行政樓一樓大廳,上寫對高二藝術班學生周海旭做勸退處理。

校門口的橫幅也被撤了下去,周海旭的父母再也沒立場鬧事,身為父母,他們其實早就知道兒子的一些不良習慣,一些違背社會道德的行為,只是屢禁不止。任尋提交給警察的證據其實只是一部分而已,周海旭的電腦里其實有更多偷拍視頻,有很多甚至來源不明,是用隱秘攝像頭非法拍攝的。

至於姜黎玫,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任父任母知道證據是任尋遞上去的以後,任母氣得擰了任尋的耳朵:「怎麼什麼事都有你?什麼事都要出頭?」

「不是我,是......」

任遇冷著臉,甩來一個眼神。

任尋被噎住,又閉了嘴,攤開手,混不吝倚在沙發上:「行,是我。」

「那那個小姑娘呢?還能正常上學嗎?」

換做別人,遇到這麼大的事情,可能會轉學,可能會休學一年調整心情,但那是姜黎玫,不穿鎧甲也能戰鬥的姜黎玫。

「據說她爸媽早就想送她出國,這次正好是個機會,但她偏不,她要在學校找到所有受過騷擾的女生,聯合起來,起訴周海旭。」

任尋說到這,自己也愣了一下,他看向任遇,後者面色鎮定吃著飯,好像根本沒在聽。

他終於明白了,任遇何止是想讓周海旭退學?那些證據,分明就是支持姜黎玫用法律懲罰小人。

乖孩子對付起人來,又穩又狠。

「哦對了,姜黎玫她爸媽也是安城做實業的,好像很有名......盛林集團?爸你聽過嗎?」

任父聞言,擱下手裡茶杯,思索了一番:「老盛?沒聽說他有女兒啊。」

「重組家庭唄,姜黎玫姓姜,她爸姓盛。」任尋一副早窺得機密的表情:「爸,盛林是很厲害嗎?」

「沒禮貌,那是長輩。」

「哦,盛叔叔,盛叔叔他們家做什麼實業?」

......

飯畢,阿姨端上飯後水果,是今年新茬下來的草莓,水靈靈的,任遇沒吃,撂下筷子就回了房間。

任母喊他:「任遇,來吃點水果再學習。」

任遇搖搖頭,把光碟里英語聽力的音量調高了些,足以蓋過樓下的聊天聲,片刻,又心煩氣躁地直接卸掉了光碟。

房間重新歸於寂靜。

他並不想了解姜黎玫的家庭,但又貪心地不想錯過有關她的任何細節。

相比之下,任尋更加坦蕩,他對姜黎玫起了好奇心。

模糊的聊天聲傳到二樓,任遇靠在門口靜靜地聽。

任尋說,姜黎玫在整件事情中沒有表現出一絲小女生的嬌氣,甚至和學校和警察的交涉,都是由她自己出面,從來沒有躲在父母身後,如今又強硬地要求懲罰周海旭,全都是她的主意。

任尋說,姜黎玫看著嬌嬌瘦瘦,但渾身都是勁兒勁兒的,面對著學校和周海旭父母的調解,梗著脖子,就是不服。

不似她的名字。

她像黃沙里的芨芨草,不像嬌養的玫瑰。

高二的上學期結束了,以一場浩蕩大雪作為結尾。

日出雪融,萬籟凜冽。

期末考試成績很快下發,任遇依然是學年第一,連同他自己,沒誰覺得意外。任父任母說好,晚上帶兩個孩子出去吃大餐,當做獎勵和放鬆。問任遇想吃什麼?他只是淡淡笑,說什麼都可以。

至此,高中生涯已經過半,下學期開始,就步入高考總複習。任遇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儀式感,如果說這個學期有什麼是值得紀念的,那應該是開學的第一天。

九月清晨,寒涼霜露里,他碰見一個一眼難忘的人。

即便她還不認識他,但好像也沒什麼要緊。

他路過弟弟房間,聽到任尋在裡面打電話,語氣輕快。他知道,電話那邊是姜黎玫。

因為任尋提供證據這件事,姜黎玫和任尋很快熟絡起來。姜黎玫為了感謝任尋,送給他一幅油畫,是她親手畫的。

同為美術生,送對方自己的作品,真誠又浪漫。

畫上是春暖花開的一抹景,任遇他認得,是教學樓底下,那個覆蓋著厚重紫羅蘭和爬牆虎的涼亭。

姜黎玫的用色和她這個人一樣熱烈,滿張紙全是盎然春色,嬌翠嫩黃。

她喜歡春天。

任遇默默看了看,把畫還給了任尋。

任尋叫住他:「哥,她該感謝的是你,為什麼不跟她說實話呢?」

他垂下頭,神色晦澀,談不上失望,只是淡淡地:「沒所謂的。都一樣。」

任遇喜歡讀書,卻很少看言情作品,那些似是而非的愛情哲理他很少共情,但認識姜黎玫這短短几個月,他記住了兩句話。

一句是左競隨口說的,暗戀,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

另一句也關於暗戀:

你對一個人的默默喜歡,就是一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險。

既然是冒險,就不急於求果。

數學老師說,任何時間任何背景下,投機都是不值得支持的。任遇從前深信不疑,但不知怎麼,在這件事上他想當一個投機者。

或許會有一點點獲勝的概率呢?

他希望姜黎玫會以其他方式認識他,記得他,而不是挾恩於人。

也想賭一次,賭他的這場暗戀會穿越寒冬,迎來明媚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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