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黎素晚忍受著眾人異樣的目光,近乎坐立不安地聽完了吳講書授課,等講書一走,四周的議論聲便大了起來,她從前跟著蕭嫚和趙珊兒,得罪過不少人,如今那些世家小姐們嘲笑非議時,也並不避諱她。
黎素晚只一味低著頭,任那些難聽的字眼一個個往耳朵里鑽,尤其是王靈月,她還故意笑吟吟地問道:「黎素晚,你這麼久不來明園,我還道你沒臉見人了呢,誒?你不是說要認長公主殿下做義母么?怎麼沒聽到消息啊?」
好幾個人皆是吃吃笑起來,黎素晚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氣得渾身都要發抖了,她來時就預想過這些人的刻薄嘴臉,卻仍舊有些忍受不住。
上一次王靈月奚落她是偷花賊,還有趙珊兒為她出頭,可後來趙珊兒和她翻了臉,連書案都搬走了,如今只剩下旁邊的蕭嫚。
蕭嫚與趙珊兒不同,她雖然往這邊看過來一眼,卻沒有開口維護的意思,哪怕黎素晚滿面央求地看著她,她也只是站起來,往門口走了。
黎素晚心裡著急,連忙跟上去,待到無人處時,連忙開口叫道:「縣主留步。」
蕭嫚這才停下來,施施然看著她,道:「何事?」
黎素晚紅著眼圈,看起來楚楚可憐,輕聲道:「我、我想求縣主幫一幫我。」
「幫你?」蕭嫚微微挑眉,道:「怎麼幫你?」
黎素晚輕咬了下唇,委屈道:「是、是黎枝枝,她搶走了長公主殿下為我上簪的機會,如今還讓人這般奚落侮辱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她說著便哭泣起來,梨花帶雨,好不可憐,這若是任何一個男人見了,恐怕都要心生憐惜,可她面對的是蕭嫚,哭了一陣,但見對方無動於衷,黎素晚便只能擦了淚,咬牙道:「現在她做了長公主的義女,哄得我家人都偏心她,根本不在乎我……」
蕭嫚聽了,唇角微扯:「那你也太沒用了些。」
黎素晚一梗,蕭嫚輕聲細語,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刻薄:「你一個親生的,倒叫一個外來的人騎在頭上,最後還要向我來求救,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啊?」
黎素晚被她擠兌得白了臉,嘴唇微顫,道:「難道縣主就不討厭黎枝枝嗎?若不是她從中挑撥,您豈會和趙珊兒撕破臉?」
蕭嫚的表情一沉,但不能否認,黎素晚說中了,她確實很討厭黎枝枝,不僅僅因為當初對方挑撥她和趙珊兒的關係,而是從見第一面起,她就沒由來得厭惡黎枝枝。
厭煩她那樣輕賤的身份,卻生了一張漂亮出眾的臉,厭煩她整天端著那無辜又矯揉造作的姿態,後來她又攀上了長公主的高枝,那就更是令人生厭了。
像一隻汲汲營營往上爬的蠡蟲,讓人見了就想踩一腳。
黎素晚還在說:「上一次在山色堂,周先生當眾誇了黎枝枝作的畫,我後來看見縣主想往上面潑墨,想來一定很討厭——」
蕭嫚猛地轉頭盯著她,眼神銳利,黎素晚嚇了一跳,嘴裡的話頭也打住了,又急急解釋道:「縣主放心,我沒同任何人說起過,只是趙珊兒後面過來了……」
她的表情有些忐忑,蕭嫚微微抿起唇,她當時確實想是教訓黎枝枝,毀了她的畫,只是聽見有人過來,蕭嫚不想被看見,便順手將那幅畫收入書袋,但是沒想到被趙珊兒和黎素晚看見……
蕭嫚略略平穩心緒,打量黎素晚一眼,輕嗤一聲,道:「你怕她做什麼?你好歹是黎家嫡出的千金小姐,身份不知比她高出多少,她一個被收養的鄉下丫頭,吃黎家的喝黎家的,拿什麼來和你爭?」
但見黎素晚仍舊面露憂色,不見半點寬慰,蕭嫚忽然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她微眯起眼,狐疑道:「不會真像傳言所說,那黎枝枝其實不是收養的?她也是你娘親生的罷?」
黎素晚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起這個,登時嚇了一跳,連忙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面對蕭嫚不信的眼神,她支支吾吾道:「黎枝枝現在不是認了長公主做義母么?如今天天住在公主府……」
蕭嫚冷嘲道:「只是義母,又不是親生的,叫著好聽罷了,骨子裡仍舊是卑賤之人。」
「可是我聽說,皇上還要召見她。」
聽聞此言,蕭嫚的表情一變:「果真?你從何處聽來的?」
黎素晚急忙道:「是我娘,她昨天聽太子殿下親口說的。」
蕭嫚雖然貴為縣主,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女,可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面聖的機會,因為她爹晟王已經死了許多年了,況且天子也並不怎麼重視兄弟情分,二十年前他發動宮變,殺了李太后一黨,逼著茂帝禪位於順帝,後來順帝登基才短短几年光景,他就再度發起宮變,迫使順帝禪位於己,緊接著便是六王之亂,他在一天之內連殺個兄弟,鮮血流滿了白玉宮階,血腥味數日才散去。
晟王便是死在了那場變故之中,好在天子沒有株連其家小,蕭嫚和王妃保住了一條性命,卻也僅止於此了,她這縣主的封號,還是晟王在世的時候授的。
而黎枝枝,她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卑微輕賤,何德何能得天子親自召見?難道僅僅是因為她認了長公主殿下做義母?
蕭嫚心中再度湧現嫉恨之意,片刻后,她才看向黎素晚,對方神色忐忑,透著不安的意味,蕭嫚看不上她這畏縮的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這時候卻也沒說什麼,只勾了勾唇,道:「你要我幫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往後,我讓你做什麼,你都要照做。」
聞言,黎素晚面上一喜,連連點頭:「好,我一定都聽縣主的。」
到了傍晚下學之後,蕭嫚回了自家府邸,有管事迎過來,恭恭敬敬地道:「縣主,您前兩日吩咐要裝裱的畫,都已裱好了,派人送去宮中呈給容妃娘娘了。」
蕭嫚頷首,接了婢女遞上來的茶,又問道:「是我說的那幾幅?容妃娘娘怎麼說?」
管事答道:「一共是四幅,狸奴撲蝶圖,日出河山圖,春景圖,寒雀窺梅圖,容妃娘娘十分滿意,還命人給您派了賞。」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繡花荷包來,蕭嫚打開看了看,裡面是幾塊碎金,她隨意地把荷包交給婢女,忽然想起什麼,表情微變,道:「什麼寒雀窺梅圖?」
管事面露疑惑,不知究竟,還仔細解釋道:「您不是派人送了四幅圖去鋪子里裝裱么?其中就有一副是寒雀窺紅梅的圖,頗是有趣,就是空白處被染了些許雜墨,裝裱的匠人花了好些心思才將其處理好。」
他說著,又小心問道:「縣主,有哪裡不對嗎?」
蕭嫚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突然想起來了,那日她把黎枝枝的畫夾在書袋裡,帶回了府邸,婢女只以為是她所畫的,故而將其和別的畫收在一處,蕭嫚也忘了說,前幾日她給容妃娘娘挑畫的時候,想來是不當心夾在其中,一同送去裝裱了。
但是現在畫已經送入宮中,蕭嫚也別無他法,總不可能再去要回來,她問管事:「容妃娘娘沒說什麼吧?」
管事想了想,道:「沒有,娘娘還說那幅畫怪有趣的,看起來很喜歡。」
「那就好,」蕭嫚放下了心,道:「下次再有送進宮的東西,要先給我過目,穩妥為上。」
「是。」
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罷了,無論是當初蕭嫚不經意帶回了那幅畫,又或是忘記吩咐婢女處理它,亦或是管事不小心將它送入了皇宮,遞到容妃娘娘的手中,它都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蕭嫚很快就把它忘在了腦後,卻不知道這一副畫,在日後會成為黎枝枝的機遇。
……
建昌侯府。
侯夫人攜著大兒媳婦剛從外面回來,才一進府,隨口問下人道:「川兒呢?還沒回來?」
那下人答道:「小少爺下午回來過,后又出去了,說是要跟人去打馬球。」
侯夫人一聽,登時就來了氣,罵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晃悠,不讀書也不習武,年紀輕輕跟個閑漢似的。」
她發狠道:「我非要治治他這毛病!」
旁邊的柳氏連忙寬慰了幾句,勸道:「阿弟現在還小,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了。」
侯夫人只罵罵咧咧道:「還小?都想著要娶媳婦了!小個屁!老娘今天就用雞毛撣子抽他一晚上,看他能不能長大!」
柳氏立即對下人使了一個眼色,吩咐道:「快去兩個人,把少爺找回來。」
下人領命去了,柳氏扶著侯夫人去花廳坐下,喝酸梅湯消火,正在這時,又有人來稟:「長公主府派人送了帖子來,說是給小少爺的。」
侯夫人聽罷,先是一怔,爾後急忙道:「快拿過來。」
下人把帖子呈上,侯夫人打開看了一遍,短短片刻,面上表情就換作了喜悅,柳氏不禁好奇道:「娘,什麼事這麼高興?」
侯夫人把帖子給她看,笑道:「是那位黎姑娘,送帖子來邀川兒去打獵。」
她哼笑了一聲,道:「你猜那小子看見這份帖子,會不會跟狗見了骨頭似的?」
說著說著,侯夫人就捋起袖子來,志得意滿地道:「如今有了把柄在手,看老娘今天不狠扒他一層皮下來,方叫他知道人心險惡。」
柳氏看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忽然就有些同情起小叔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