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謝。」秦涵夕對面前的人說。

「不客氣！」他嗓音帶笑，是有些軟的少年音，能軟到人心坎去。

一聽他開口，秦涵夕才發覺他是個少年，剛才他偏頭顯出半張俊俏的臉，現在想來那臉還有些稚氣未脫的感覺。他身上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運動服，身高比她矮些許，但是不容易看出來。

尚未明白髮生了什麼的蕾蒂婭終於回神，意識到為何此情此景有種既視感。

「這……這場景跟小夕你的夢超級像啊！」蕾蒂婭驚呼，「我們不會是在小夕你的夢裡吧？」

黑髮少年疑惑道：「夢？」

「沒什麼，她沒睡清醒。」秦涵夕連忙解釋道，回頭瞪了蕾蒂婭一眼。被瞪的後者異常委屈：「我沒說錯呀……小夕你不覺得像嗎？你夢裡的人是黑髮，他也是誒。」

秦涵夕快讓她氣笑出來了：「想象力不要這麼豐富好不好，怎麼可能會那麼巧，別想那麼奇奇怪怪的……」

[檢測出超限者神諭能能值：4703.]

刀氣再度襲來：「嗖！」

黑髮少年極快地一動手腕，橫刀一擊便打散了刀氣。消失的黑洞前出現一人，黑袍披身，一團黑色的霧氣遮住了他的面容，唯一分辨得出的特徵只有他那枯木色澤的長發。對方來者不善，抬手又斬出一道風刃！

黑髮少年傾身切開風刃，縱步瞬間抵達那人面前，眼中寒光一閃——

「哐！」

在這超限者的手臂上，少年的刀跟鋼鐵發生了碰撞，橫刀擊出脆響。

「你的手臂好硬。」少年轉動被震到的手腕，「你是機器人嗎？」

秦涵夕覺得超限者要是臉上有表情，那肯定和她現在的表情一樣精彩。

超限者是「信仰者」一眾怪物中較為特殊的存在，他們具有自我意識，並且形體不比應召者那樣全身漆黑難辨。如果要給超限者一個具體的形容，他們則更像是被強化之後的生物，是在遭難后萬里挑一的存在。

超限者沒有絲毫要解釋的意思，手臂猛力一甩，將少年擊飛開來。旋即，十道風刃切開地面，眨眼到了少年身前！

少年擋在秦涵夕和蕾蒂婭她們身前，險險架住幾道巨大的風刃，其餘的風刃把一旁的建築物切作幾塊！

「快跑，我架不住。」少年鎮定回頭提醒她們，「我比較耐揍，可以硬扛。」

雖然對他后一句話不甚理解，秦涵夕還是拉走了蕾蒂婭，對他道：「你小心點……」

然後秦涵夕看見了足以震撼她一整年的場面。

確定她們脫離了會被刀氣攻擊到的範圍后，黑髮少年乾脆把刀給撤了，硬是用身體接下了刀氣，毫無意外地被刀氣打飛，被狠狠地撞到了牆上。秦涵夕對他的操作感到窒息，連忙上前檢查他的傷勢，心裡禁不住想：他是真的自信還是真的傻？！

事實證明他是真的自信，生生接下刀氣，也不過是受了點小傷，人一樣活蹦亂跳。

緊接著，四周響起凌亂的風聲！

超限者甩手飛出數量極多的小刀氣，瞄準秦涵夕和少年打來！那些刀氣難躲不說，威力也不小，能活活把人凌遲了，單是看一下秦涵夕都脊背發毛，她一把扯起少年倉皇躲避刀氣，沖蕾蒂婭大叫：「給我武器！」

超限者窮追猛打，不住地釋放刀氣，秦涵夕躲得異常狼狽，被她拉著跑的少年一臉茫然。

蕾蒂婭的終端投影出一把手炮，她使勁拋給秦涵夕。

秦涵夕穩當接住，嫻熟地解除手炮的安全制動，扣下扳機——瞄準的是超限者的膝蓋。

「呼——！」

子彈停在超限者身前，再沒法前進分毫。超限者周身爆出一陣氣浪，這股氣浪很快將子彈粉碎，隨即開始膨脹！

秦涵夕的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絕對不會發生好事，她喊道：「蕾塔，躲起來！」

氣浪炸開，裂作眾多刀氣！

蕾蒂婭提前幾個滾翻躲到無法被刀氣直線攻擊到的地方，刀氣貼發而過削掉她幾根髮絲，再偏一點，就會命中她的脖頸而不是頭髮……「小夕！」她大叫，煙塵太大掩蓋了她的視線。

那樣的刀氣……她和那個少年……怕是……

「空！」

煙塵突然被卷到一處散去，三個人影出現在她眼裡，其中一個閃電般接近兩人遠處的人影！

「我沒事，蕾塔。」秦涵夕聽見了蕾蒂婭的呼聲，示意她安心，「他救了我。」

蕾蒂婭顧不得再躲，撲上去抱住秦涵夕。

秦涵夕很強，但是剛才千鈞一髮之際，她離超限者近，再快也來不及，本是沒有生還的可能性的。當她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這的時候，黑髮少年瞬息之間揮刀，她看不清少年出刀有多快，只知道他的太刀在一起一落時完成了擋住攻向秦涵夕的刀氣。

少年眼底冒出紫光，身形微動便到了超限者跟前！

一聲沉重的鋼鐵受擊聲。少年的刀柄擊在超限者格擋的手臂上，超限者迅速屈膝擊向少年腰間。少年側身閃躲，撤力的一霎扼住超限者右腕，發力掀翻超限者！

「他這是得有多大的力氣！？那是超限者啊！」蕾蒂婭驚道。

「超限者在這裡！」

她倆還來不及驚訝，一隊身穿戰鬥服的特工趕到，其中一個穿著學園制服的黑髮男子擋在她們身前，其餘特工則舉槍瞄準少年和超限者，一時分不清哪個是超限者。

「黑頭髮的那個小奶……啊不是，男生不是超限者，不要誤傷了！」一群特工圍在少年和超限者身邊，蕾蒂婭擔心會誤傷到她倆的救命恩人，萬一少年輸給超限者一點，超限者再爆發一次剛才那種刀氣……恐怕在場的誰也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

此時超限者再次暴起，少年用出比超限者更強悍的力量強行摁住他，刀背猛地卡住對方咽喉，騎在超限者身上死死壓制。少年有點惱地看著超限者，似乎對超限者三番兩次傷人不太高興。

幾個特工也被少年驚到了，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各自取出限制環準備扣到超限者身上。

「你們幾個——快躲開！」秦涵夕她們身前的黑髮男子警覺道，「超限者臉上的黑氣在擴散！」

他出言提醒的同時，超限者面上的黑氣倏地放大、增加，一下將少年的下半身給吞沒。男子立刻上前將少年拉出黑氣。黑氣包裹住超限者后也沒有再擴張，帶著超限者整團消失了。

「嘖，讓他跑了！」有位特工垂頭喪氣，「今晚真是奇了怪了。」

「至少人沒事就好。」男子笑道，轉而對少年和秦涵夕、蕾蒂婭三人說：「我是恩澤莫爾三年級的杜舟，臨時接到學園通知處理緊急事件，可否配合一下讓我登記三位的終端？」

他又低聲笑著補充道：「因為其他的特工年紀都比較大，不太好交流，所以我先給你們登記了，就不用跟其他特工登記了。」

「……噗。」蕾蒂婭竊笑，「這樣啊。」

秦涵夕敲了蕾蒂婭的腦瓜子一下。

杜舟將三人的終端挨個掃過去，念道：「秦涵夕、蕾蒂婭、齊洛菲特，是嗎？你們也是參加明天恩澤莫爾的入學考來的吧？」

秦涵夕和蕾蒂婭一致點頭，齊洛菲特——能跟超限者交手的黑髮少年，愣了愣，後知後覺地也點了頭。

不出意料的得到了和先前一樣的答案，杜舟也不覺得意外了，嘆氣道：「果然你們也是……但你們是唯一受到超限者攻擊的，可以說一下經過嗎？」

秦涵夕簡述了今晚發生的事情。杜舟認真聽完，說道：「你的兄長是秦淵晨吧？如果是的話，它們會追你也不奇怪了。」

秦淵晨，現任的DKS頂尖隊伍隊員，二十四歲通過高級特工考核，是DKS頂尖隊伍里除了一個小少女外最年輕的隊員。

「你身為秦淵晨前輩的妹妹，以後也會成為像秦前輩那樣優秀的人，對信仰者來說算是不小的威脅了。」杜舟說，「甚至，派出了超限者。」

「——那小夕不是很危險？！」蕾蒂婭道。

「是的。」杜舟點點頭，「對了，齊洛……菲特，你也是被信仰者追逐了嗎？」

「嗯？我嗎？」突然被點名的齊洛菲特反射性一抖，「肚子餓了，路過。」

意思就是覓食途中順手救了兩個少女。

齊洛菲特清奇的腦迴路成功把杜舟的思路繞開了。「……好吧。」杜舟大概明白了，「謝謝你們的配合。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期待明日在名單上看見你們的名字。」

他面帶微笑、彬彬有禮地鞠躬，跟幾位特工轉身消失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

「齊洛菲特，謝謝你救了我和蕾蒂婭。」秦涵夕對齊洛菲特鄭重道，「我請你吃宵夜吧，你不是餓了嗎。」

「不、不用！我不是特別餓……」

蕾蒂婭調侃說：「救命之恩，還是兩次，小夕，你該以身相許，也好了結伯母心中一樁大事，而且齊洛菲特那麼強，穩賺不虧呀！」

秦涵夕「深情」地看了看她的閨蜜，用甜到發膩且溫柔得讓人發毛的聲音說：「我親愛的蕾塔，他也救了你，你也以身相許了如何？」

「算了算了，我……我不太喜歡小奶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蕾蒂婭光速認慫。

有人的肚子非常不爭氣地響了一聲：「咕~」

秦涵夕用「看吧果然餓得不行」的表情望著齊洛菲特，笑道：「走吧，附近有家甜品店，去吃一點。」

聽見「甜品」二字，齊洛菲特兩眼放光，喉嚨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沫。

?

[檢測到您未處於『繁忙』狀態，已自動為您接聽白名單來電.]

「狐狸精，那小子到天扉市沒？」

「百年難遇你主動給我發通訊，上來也不客套客套就切入主題了？羽，你這樣未免太傷我心了。」

「狐狸精」站在落地窗前，姿態優雅地端茶細品。潔白的光輝落滿他身，以及他腳下的木質地板——光的來源是一株令人嘆為觀止的巨樹，灑下的光輝彷彿曾經遙掛在天邊的明月。

對方從鼻子里發出哼聲：「哼，我懶得跟你來那些花里胡哨又屁用沒用的東西。你回答我，臭小子到沒到？」

「到了，不過我懷疑小傢伙要在街上渡過第一晚——嘶，你和雲子不會沒給他生活費吧？」

「我不想給，雲子背地裡也會給！……給了他差不多一千列幣。」

「……你真夠摳的，羽，良心被狗啃了嗎？」「如果他照我說的省吃儉用，不看見什麼新奇玩意就買，一千夠他用一個月！你想想我以前跟老杜過得也不差吧！」

「狐狸精」淡淡道：「你是指多次搶劫犯罪被特工局請去少管所蹭吃蹭喝蹭住？還有，物價漲了。」

對方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鐘之久。

「行吧，但一千至少夠他活一星期不成問題。」對方話鋒一轉，「月仲該回來了，他倆年紀相仿，一起上學我也放心。」

「等他和杳枍解決完另一頭的事情。」他略一撩撥鬢邊銀髮，「今晚倒是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別賣關子，說。」

「應屆生被應召者攻擊了。杜舟還告訴我，秦淵晨的那個妹妹，被超限者攻擊了，小傢伙出來覓食把她和另一個女孩救了。」

「……愛絲菲刻斯雅不可能在我們的監視下有這麼大的動作。除非是……當年的人。」

「也許吧。你和雲子那邊怎麼樣？」

「追愛絲菲刻斯雅那個賤人追了很久了，她死活不肯跟我們交手。」他說的咬牙切齒，「不知道她躲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去了。」

「心機難成事……別太急於求成。」

「停，我都懂。您別念了。」

「狐狸精」輕笑出聲。

「好了，羽，」他說，「我還得給明天的入學考做準備，就說到這吧。」

「嘖，早點歇了吧。」

「知道。」

通訊結束，泛著藍光的終端立刻黯淡下去，偌大的辦公室寂靜得有些冷了。

今年的寒潮來的早了些……

他想著，開口喚道：「Abel。」

身邊突兀亮起星星點點的光芒，很快形成一個男孩兒的模樣。

「我在，學園長先生。」

?

[008號列車已入站.請前往恩澤莫爾學園的乘客在兩分鐘之內上車.]

純白乾凈的列車駛入公交車站，不著痕迹地停下。列車門緩緩開啟，秦涵夕前腳踏進車門，後腳邁了一半，身後的蕾蒂婭叫喚起來：「小夕姐姐，幫幫我吧~」

蕾蒂婭兩手抓著一隻合金箱子。

秦涵夕默默看了箱子好一陣，又看了看小臉漲得通紅的蕾蒂婭，頗為無奈地提過箱子，說道：「為什麼不裝進終端存儲空間里？」

「箱子里有些東西的材質不能容納進終端里……」蕾蒂婭跟著秦涵夕坐到一對並排的座位上，「而且我的終端已經快到承載上限了。」

秦涵夕：「……」

這傻姑娘整天往終端里塞了些什麼東西進去？

[列車即將開始運行，請不要隨意走動，系好安全鏈接.]

播報聲落下之後，列車再次啟動，在城市矗立的建築群中疾馳穿梭，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好動的蕾蒂婭坐在座位上系了安全鏈接也不老實，舉著終端沿途拍攝風景，時不時比劃建築物或是路過的飛行器，諸如此類能引起她興趣的東西無一例外的被她記錄下來。由於太過興奮，蕾蒂婭一路上一直在碎碎念，全然不見她口乾舌燥，倒把秦涵夕聽得頭大。

其實……秦涵夕也很興奮，即使她表現得很沉穩。

從出生至今，秦涵夕鮮少有機會外出，在她出生的城市裡度過童年，讀完學前班到高中的十數年學業，連對外界的認知也局限於終端模擬，她僅有的對於外界的零星記憶，海岸和高山，以及那個男孩……並非她不願外出，而是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幾個世紀前，全世界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變。災變在大部分地區爆發，頃刻間奪走無數生物的性命，將所有非生物侵蝕。它來得讓一切措手不及，以勢不可擋的強大力量席捲而來……還帶來了被命名為「信仰者」的怪物。非生物擁有了生命，生物死而復生，但它們都擁有了超出正常認知的力量，變成了怪物。

大災變被命名為「Goddess」。

「小夕，快看，是天扉樹！」

蕾蒂婭按捺不住飆升的腎上腺素，拉扯秦涵夕的衣袖。

列車車身逐漸透明，彷彿消失不見，只剩坐在座椅上前行的人們。一株透明的光芒態巨樹出現在所有人眼前，一時間車廂內寂靜無聲。巨樹像是遙遠傳說里的神秘植物，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似乎才夠造出這樣的奇迹。它的樹冠籠罩在恩澤莫爾學園中樞區域的上空，枝幹沒有片葉片花，卻不顯得單調。它承載著恩澤莫爾的曾經、現在和未來，本身是一台超級計算機，也具備軍事基地的防衛功能。它和這座城市同名，足夠說明它的重要。

昨天的行程安排得又多又密，秦涵夕和蕾蒂婭抽不出空來細看天扉巨樹，現今能以這種方式來觀賞它，切身體會到天扉樹的宏偉，感受已經不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你們是頭一次乘坐『校車小八』嗎？」

秦涵夕聞聲回過頭看，說話的是位女生，她那褚紅的長發先吸引了秦涵夕的注意力。

「我們是第一次乘坐這列列車，」秦涵夕道，「『校車小八』是這列列車的名字嗎？」

「是的，008號列車是市裡公認的學園專車，每年開學它的車載AI都會往自己的行程里加入恩澤莫爾，成了精似的。」女生笑道，「因此學園裡的人都叫它『小八』。小八在這一天去恩澤莫爾的時間不定，也只有小八會自主開啟『車身透明化』，方便乘客看風景。」

「這麼說，我們算是幸運兒嗎！？」秦涵夕探頭說。

「是的。」女生頷首。

蕾蒂婭激動得要從座椅上彈射起飛了。

「你的眼睛……真漂亮，眼裡能看見波光粼粼的大海。」女生盯著秦涵夕的雙眸出了神，「我叫五十嵐楓，可以問問你們的名字嗎？」

「我姓秦，叫秦涵夕，包涵的涵，夕陽的夕。她叫蕾蒂婭。」

「秦涵夕？你是秦淵晨的妹妹？」五十嵐楓一驚，又恍然道：「怪不得我覺得你有點熟悉。很高興認識你，還有蕾蒂婭小妹妹。」

「我不小了！」蕾蒂婭撇嘴，「我只是長不高。」

[列車已抵達目的地，恩澤莫爾學園.請在本站下車的乘客儘快下車，列車將在三分鐘后前往下一目的地.]

「知道啦。我還有事情要做，先行一步，有事可以來風紀委員會找我啊！」

五十嵐楓朝她們大剌剌一揮手，匆匆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