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惡意詛咒

「然後呢？」

熱鬧溫馨的麥當勞里環繞著小孩玩鬧的歡聲笑語，李川海看著面前埋頭苦吃的年輕人，一點也笑不出來。

「然後我就來給您送入學通知書了啊！您可不知道啊！為了這件事我申請三年了！鍵盤都被我磨得光滑圓潤！」年輕人嘴裡啃著漢堡，說話含混不清。

面前這個傢伙自稱是李川海的親孫子李保山，他特地從未來過來給李川海送錄取通知書，說是要親眼見證爺爺的輝煌時刻。

李川海腦門上冒出幾個問號：「你說……我是你爺爺？」

「對。」

「你是我孫子？」

「對！」

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句話把李川海的CPU都給干燒了。

他以前跟兄弟鬧著玩的時候也就互相起鬨叫對方「爸爸」，這傢伙上來左一個爺爺右一個爺爺的，雖然聽著很爽，但是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他才25歲，對象都沒有著落，哪來這麼大的孫子？

「大孫子？」李川海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哎！爺爺！」李保山回答得又快又響亮，「我還可以再點一份兒童套餐嗎？」

李川海腦子裡一團亂麻，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搶過手機下了單。

等李保山端著兒童套餐歡天喜地地回來，李川海二話不說直接把他的餐盤搶了，因為李川海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爺爺！你怎麼還搶小孩的東西啊？」李保山不滿地咕噥了一聲。

「咳咳，我問你，你說的錄取通知書是怎麼回事？」李保山問。

李保山從背包里掏出一本鑲著金邊的紅絲絨本子，封面上燙金的雕花看起來十分華貴。

李川海一下子期待起來，他見過那些名校的錄取通知書，越是聲名在外的越是精緻，眼前這本東西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製作的，想來不是top1也是top2了！

他開始幻想父母看到通知書時臉上為他驕傲的神色，開始預演自己在升學宴上揚眉吐氣的樣子，甚至想著研究生畢業之後走向人生巔峰指日可待！他沉寂許久的生活終於迎來了希望的曙光！他實在太需要一個勝利的果實來提升一下自己的士氣！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問題：剛剛公布分數線不到兩小時，哪一個學校能直接把做好的錄取通知書送過來呢？

「你快打開讓我看看是哪家大學？」他灰暗許久的眼睛亮起來，臉上終於有了飛揚的神采——當然，這神采只持續到本子打開，因為本子里只有一張看起來劣質得不能再劣質的獎狀，就像小時候學校里發的三好學生獎狀，以為是學校花大價錢定製的特殊榮譽，結果路邊的文具店裡要多少有多少，甚至名字都得老師手寫上去。

李保山將本子攤在李川海面前，順手把兒童套餐轉到自己面前。

「爺爺，是不是很激動？」他嗦著可樂，臉上的表情算不上高興，反而隱隱透露著擔憂。

李川海摸了摸本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本子里那張薄薄的獎狀紙，上面用摻著金色細閃的藍墨水清晰寫著：

李川海同學：

根據你的志願及學業考試成績、綜合素質評價結果，你已被我學院破格錄取，請於今天晚上準時報到！

「錄取院校：里格納斯學院？」李川海視線挪到最後頗具社會特色的紅色公章落款上，只覺得荒謬至極。

這種辦假證哄大人把戲他小學畢業就不玩了，而且就算要拿假的錄取通知書來糊弄他好歹也寫上清華北大這樣全國人民皆知的高等學府吧？寫「哈爾濱佛學院」的可信度也比這個從來沒聽過的學院高一點。

他高高捧起的心一下子摔在地上，李川海沒來由覺得煩悶，用力合起本子丟在桌上，又搶過李保山手裡的漢堡丟進餐盤裡，說：「吃個屁你吃！你就是來騙我給你買飯的，我的醫藥費還沒跟你算賬！」

「冤枉啊！這是真的學校！爺爺你還是我們學校的名譽校友呢！」李保山嘴裡食物的碎屑飛了一點到桌上。

李川海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措辭，皺著眉頭問：「你也是這個學校的？」

李保山點點頭：「我在裡面學的是遠古生物的研究製造與維修。」

遠古生物的研究製造與維修？他還真當自己是白痴了？這什麼中西雜糅的專業名稱啊？

李川海當即不耐煩地站起來轉身要走，搞了半天是個神經病，還請他吃了一頓，就當做慈善了。

現在的騙子還真是花樣百出，下次真得提防些。李川海想。

「你不信我？」李保山大聲喊住他，「這真的是給你的錄取通知書！而且你不能拒絕！」

李川海顯然是不信的，臉上露出幾分鄙夷和憐憫，說：「兄弟，今天的飯就當我請你了，以後出門在外不要隨便騙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可是爺爺，拒絕了通知書，你會死掉的。」李保山聲音不大，卻詭異地在他耳邊清晰可聞。

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詛咒別人死的？而且還是在自己請他吃飯的情況下？這是恩將仇報啊！

李川海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轉身走到李保山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李保山：「你有本事再說一次？」

「從你拒絕接受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開始，」李保山講話慢悠悠的，語氣平淡得好像一杯白開水，「你的生命還剩一天時間，倒計時從現在開始。」

李川海的火「噌」地一下就冒起來了，被人輕視的記憶又翻騰起來。他活到現在，從來就沒有一件讓他順心滿意的事情，如今連個陌生人都要把他當成傻子來耍，怒氣像爆竹一樣噼里啪啦在頭腦里炸開，他重重地錘了桌子一下，巨大的聲音驚得四周的目光瞬間集中到這來，所有人都停住了手裡的事情，不知道這位年輕人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警告你，這頓飯你吃了就閉嘴，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李川海咬著后槽牙，瞪著眼睛看著李保山，每一個字都因為憤怒而顫抖，「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先生，您冷靜一下……」值班經理察覺到這邊詭異的氣氛，扶著帽子急匆匆跑過來當和事老。

李川海甩開被抓住的衣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麥當勞。

大家的視線又回到了李保山身上，他絲毫不覺得尷尬的樣子，繼續慢條斯理地享受著美食，笑著對要提供幫助的值班經理擺擺手，順便誇讚了一番店裡的餐點很不錯。

這段小插曲很快被揭了過去，餐廳內又恢復了熱鬧，李保山扭頭看向窗外，一輪明月慢慢升了起來。

他的額頭抵在玻璃上，閉著眼睛喃喃低語著：「爺爺啊，你硬是要吃苦的話，那我也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