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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把貝赫帶到了陽光下,那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他們的確做到了。貝赫被眾人架著往外走的時候,他露出了令人不安的表情,沒人能形容那是什麼樣的一張臉,他們只知道那些是無法被說出的,可怕的表情。
貝赫似乎不認識他的家了,他又踢又咬,看起來像一個未開化的野人。他雖然處於被動的局面,卻不是個失敗者。他還在堅持同潮水般的人群鬥爭,並且人們聽到他的嘴裡一直在說難以理解的話語。
他的聲音是悲涼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可是沒人會把它們當成警示或是勸誡,因為它們是些不符合常理的話,常人無法想象的內容。那些話是類似於晚上比白天更加光亮,誰都不能饒恕一個撕裂的靈魂等等的斷斷續續的夢話,很難說現在貝赫到底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
人們吵鬧的聲音絲毫沒把貝赫的瘋語壓低,反而使它們越發清晰了,在場的每個人都露出了驚恐的模樣,因為他們都清楚地聽到了那些不潔的話,而且這些話深深烙印在他們的記憶中去了。
「他中邪了。」有人說,他們便決定把貝赫扔到太陽底下去,這是對中邪者十分有效的法子,而且又有幾個好事的人跑去拿驅邪的工具和防身的武器了。阿拉曼在人群的最後邊吶喊,可是沒人再聽他說話了。一個中邪的貴族,這件事的衝擊遠遠超越了血統的尊卑,貝赫儼然變成了眾矢之的。
就這樣,貝赫被他們遠遠扔到了最熱的地方,那是一塊光滑的,被曬得滾燙的石板。當人們用木棍把貝赫撥到石板的上面,人們恐懼的發現,貝赫的肌膚剛剛觸及陽光,異變就發生了。
「你們在做什麼?」阿拉曼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憤怒地亂打著不聽命令的下人們,一面大吼:「這就是你們對待你們的主人,而且是一個貴族的態度?貝赫少爺生病了,不是中邪了!有誰還在聽,來個人去找醫生,你們怎麼敢……」
他擠開亂作一團的眾人,到了人群的最前方。隨後他的嗓子像被無形的夾子夾住了,他瞪大眼睛,看著陽光底下的貝赫,驚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異變已經發生了,貝赫的皮膚一接觸到陽光,就立刻發出了響亮的吱吱聲。他的身體就像被熱油燙到,馬上長出了發亮的水泡,而他的身上也立刻浮起了一層白煙。貝赫在白煙里打滾,扭動,不時發出幾聲痛苦的嘶吼。那些白煙越來越盛,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遮住了。
眾人見此情景立即退後,為貝赫留出了大片空地。所有人都在瞪大眼睛,靜靜地看著貝赫的身上到底有什麼作祟,他們的眼球都被異象給捕獲了。在所有人的注視里,貝赫就像在拚死抵抗無處不在的極熱的火焰的木塊,儘管他在努力不讓火燃起來,但是他的越來越痛苦表情卻表示災難馬上就要降臨到他的頭上了。
終於他抵抗不住了,在那一刻,貝赫身上的煙變小了,彷彿那些白煙劇烈收縮了一下,貝赫的身體暴露在陽光底下了,透明的火焰嗤地一聲在他的身上燃燒起來了。
那景象是非常駭人的,太陽光在那一瞬間變成了真正的利劍,從貝赫的無數毛孔里狠狠扎進去,然後又變成火焰,從他的七竅冒出來,並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蔓延到全身。
阿拉曼終於回過神來,他飛快地跑到了水井,又跑到了貝赫的身邊,把一大盆冷水倒在了貝赫的身上。
可是阿拉曼發現,他無法感受到火焰的溫度,那些可怕的火蛇似乎只攻擊貝赫,
它們的全部力量似乎只留給了貝赫,沒有給其他人一絲多餘的熱量。不過他顧不上太多了,直接了當地把水倒在了貝赫的身上,試圖讓貝赫好受一些。
阿拉曼站在原地,想要看看冷水對這些火是否奏效。眾人此時卻又吵鬧了起來,有幾個膽大的人竟然來到了阿拉曼的背後,使勁把他拖走了。
「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阿拉曼在他們的拖拽下憤怒地質問道。「你們難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嗎?」
「您不能過去!」他們把阿拉曼拖到後面,嚴肅地說。「他已經不是貝赫少爺了,他現在是魔鬼!您沒聽到他的喊叫,沒看到太陽神的制裁么?他現在是魔鬼,您如果離他太近也會被神遷怒的!」
「你們這些……」阿拉曼掙扎著站起來,又走到了人群的前方。萬幸的是,貝赫身上的火焰此刻已經消失了,雖然他的身上還冒著白煙,可是他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至少看起來像個人了。
待到白煙也散去了,阿拉曼第一個跑到了他的身邊。他用手揉搓著貝赫的太陽穴和額頭,那些地方不知是因為被火燎烤還是自身的保護,燙得嚇人。阿拉曼一邊給貝赫按摩,一邊焦急地問道:「少爺,你怎麼了,感覺怎麼樣?」
貝赫微微睜開眼睛,痛苦地呻吟了幾聲,聲音如同也被火烤過,變得又弱又啞:「阿拉曼……先生?我,我這是在哪?」
當阿拉曼把水送到他的嘴裡時,他似乎終於想起來了。「我要起來。」他推開阿拉曼的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的衣服早已化為灰燼,無論頭髮還是皮膚,在烈火的炙烤下都徹底變了個樣,好像之前那個優雅的二少爺在火中燒死了,活下來的是一個乞丐的小兒子。
「哦……」貝赫摸了摸頭髮,頭髮立刻在他的手裡破碎,變成碎屑從他的頭上紛紛飄落。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所有被火燒過的地方還是發紅髮燙,有些地方甚至流出了血水。
阿拉曼沒有理會身後眾人的吵鬧聲,說:「要不然我把你弄到陰涼地里,你現在好好休息一下?」貝赫定定地看著他,說:「不。我現在想知道,我的父親回來了嗎?」
「很遺憾,沒有。」阿拉曼道。
「好吧。阿拉曼先生,我有些話要說,你能相信我嗎?」貝赫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相信。」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要只有你知道,誰也不能告訴,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能做到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就要說了。」貝赫疲勞地說,他的眼睛自始至終只落在阿拉曼一個人身上。
「不能啊!阿拉曼先生,您可不能相信魔鬼的話呀!」有些人再次沖著阿拉曼大喊,並且上前試圖把阿拉曼拉到後面去。
「夠了!都該去哪去哪,我怎樣做不關你們的事!」阿拉曼對他們大聲說道,看著眾人不甘地散去,他轉向貝赫,溫柔地說:「好了,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