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阿拉曼告訴貝赫,他對貝赫的遭遇表示同情,為了以防萬一,他認為貝赫必須搬到大房間里,而且由他和幾個身強力壯的下人守著。貝赫沒有反駁,老實地做著阿拉曼讓他做的事。阿拉曼認為,儘管貝赫還是渾身滾燙如火,但那不是大問題,哪怕那些可怕的火還沒有完全從他的身體里揮發,阿拉曼也相信總有一天那個活潑的貝赫會回來。
當天夜裡,阿拉曼眼睛幾乎不敢閉上,不光是他,所有人都不敢合眼,害怕貝赫會突然變成另一個樣子。貝赫本人倒是睡得很香,他沒有把那些異常當回事,甚至睡前還勸眾人不必緊張,有阿拉曼就夠了。
一夜無話。
貝赫起床很遲,好像這也算夜遊的後遺症,他變得嗜睡,作息時間與平常完全不同了。當他起床后,發現只有阿拉曼還待在房間里。
他不好意思地說:「阿拉曼先生,您一整晚都沒睡嗎?」
阿拉曼答道:「是的,我怕晚上會出什麼事。不過我不要緊,畢竟人老了,每天睡覺的時間也不多,偶爾不睡也沒什麼。你儘管睡你的,不用管我。」
「這可不太好啊!先生,那些下人呢?您讓他們守夜不就好了嗎?」貝赫說。
「下人?他們守過了。今天早上是我讓他們離開的。總是讓他們做這樣重要的事我放心不下,你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看你的,我實在看不下去。」
貝赫好奇地問:「怎樣看我?我不是他們的主子么?這有什麼?」
「你恐怕忘了昨天發生什麼了,少爺。」
貝赫聽到這話,使勁往被子里縮了縮,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啊,我沒忘,我大概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了。我考慮不太妥當,先生,我只知道他們會服從主人的命令,卻忽略了他們一直都很忌憚那些……
怪不得只有您能這樣照顧我,這世上也就您,阿拉曼先生能對我這麼好了。」
阿拉曼制止他說了下去,他望著貝赫,說:「不,還有一個人同樣愛你,你知道嗎」
「同樣愛我?難道是……多娜?不,那是不可能的,請您不要用這事來取笑我。」
阿拉曼無奈道:「不是多娜。你怎麼能忘了自己的血親?你要知道,家主也是愛你的。」
貝赫思考著他的話,過了很長時間才回答:「真的嗎?阿拉曼先生,您知道納布斯答齊家族的一切事情,那我和家主一直不合,想必也是另有隱情?
家主對大哥阿蒙的培養遠遠超過了我,您不可能不知道。家主,他的想法我琢磨不透,他不像一個父親。抱歉,這話很無禮,但是請您原諒,我還是要說,他不像一個父親,反倒像一個精挑細選繼承人的老國王。您一定感覺到了,他對待我和大哥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我發現,他看向大哥的眼神很慈愛,但是也包含了很多期盼,那是對他心裡的下一位家主的認可。他從來不這樣看我,我沒感受到什麼愛,儘管他給了我特權,但是我真的不想用它們。
您知道我是怎樣想的嗎?唉,那些特權啊。我覺得他沒有把我當做他的兒子,我也不配和我大哥搶繼承人的位置,我覺得那些特權就是告訴我沒把我當做一個同樣有貴族身份的,健全的人。我承認我用過它們,但那也過去很多年了,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就再也沒用過它們。」
阿拉曼驚訝地看著貝赫,好像這是第一次認識他。這話從貝赫的嘴裡說出來是非常有衝擊力的,阿拉曼被他的話完全驚住了。
「你是這樣想的嗎,貝赫?唉,我本來不想提起來的,但是你真的誤會他了。你還記得你從獵場回來的那時我說要去找家主嗎?在那次談話,我和家主又提到了你。不止是彙報你的日常活動,家主和我討論了你的過去和未來,家主說他認識到了過去的錯誤,還要在你的未來彌補回來。
家主叮囑我不告訴你我們的談話,但是我認為這些話你必須知道。家主是一個固執的人,非常固執,他認定一件事就不會回頭了。雖然你沒得到他的培養,但是固執,同樣的固執也在你的身上生根發芽了……
家主不說,你也不說,那些心裡話埋在心底,誤會就會成長。等它成長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那你們的關係就真的無藥可救了。正因如此,我才要告訴你這些。」
貝赫說:「那他是怎樣說我的呢?」
「愧疚和懊悔,這是他親口說的。家主不是聖人,他也會犯錯,也會走進死胡同。貝赫,我覺得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允許他吐露心聲的機會。」阿拉曼說。
「愧疚?懊悔?我很難相信,這樣的詞語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您繼續說,我想知道他對我到底還有什麼情感。」貝赫催促阿拉曼道。
阿拉曼拒絕了他,他說:「不行。貝赫,那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說,我不能搶走一個父親的權利。他會回來的,就在最近,而且他為了彌補過去的錯誤,會親自向你說明所有的一切,還會幫助你找到未來的方向。你只需要安心養病,等待家主回來即可。」
貝赫的臉上依然沒有露出滿意的表情,但是他沒有接著問下去,他揉著肚子對阿拉曼說:「好吧,我倒想聽聽他會說什麼。不過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您看我的肚子已經癟下去了,現在有什麼東西能填滿它嗎?」
阿拉曼笑了,他很高興貝赫的食慾回來了,這代表他離康復不遠了。於是他站起身,打算讓人帶點什麼回來。
突然,阿拉曼停下了,他幾步就衝到了貝赫的身前,揭開了他身上的被子和睡衣,驚慌地大叫了一聲。
「怎麼了,阿拉曼先生?」貝赫慌亂地扭動著,想看清衣物下面的皮膚,可是他的眼睛在白天與瞎掉無異,他什麼都沒看見。
「不好,貝赫,那是什麼?你的皮膚變糟了!」阿拉曼說,他的手指劇烈抖動著,撫摸過因為高熱而變得焦黃的布料,落到了貝赫的腰部肌膚上。
在那裡,大面積的皮膚收縮了,像被水泡過又晒乾的紙張,而且火焰燒過的地方開始出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紋路。那些紋路看上去就像一道道真實的火焰和閃電,爬滿了貝赫所有的皮膚,並且最令阿拉曼害怕的是,那些紋路統統活了過來,在貝赫的身上慢慢地遊動,而且顏色越來越深,最後變成漆黑的網和斑點,把貝赫原本的膚色都掩蓋住了。
阿拉曼伸出手,輕輕地觸碰它們,而那些東西還給他的是被火燎烤般的刺痛。無形的火將變得有形,而且馬上就要從貝赫的身體里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