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阿拉曼的聲音都在發抖,他怎麼也不敢想象那副畫面,難不成家主在獵場闖下大禍,整個家族都要對抗王和所有的貴族了嗎?
那個下人急得鼻涕和眼淚同時流了出來,可他顧不上擦,說話像連珠炮似的:「我沒進去裡面啊,阿拉曼先生!他們不讓我進我也沒辦法了,您知道不知道那個小頭目,他說裡面出了大事,所有人都在傳,王和家主在鬧矛盾,馬上要真打起來啦!」他長長地吐出一路上吞進肚子里的寒風,繼續說:「那我們怎麼辦?是,是跟著家主大人一起反了還是怎樣……阿拉曼先生,您倒是說句話呀,說不定再過一天兩天的,王城的大軍就騎到咱們頭上了!」
「別急!你先下去,這事不用你操心。記住,不準向任何人說這件事!」阿拉曼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先遣退了下人。他已經不是在大廳踱步,幾乎是在大廳里小跑了。顯然,這個重磅炸彈已經把他的內心防線給轟得七零八碎。他頻繁地望向快要進入黎明的天邊,又回頭看一動不動地躺著的貝赫,手指深深掐進了手掌裡面。
「唉……真是倒霉,什麼事都在這時攤上了,眼下只能我自己去獵場看看了。」阿拉曼對自己說,他吩咐完一圈眾人後便匆匆地離開了莊園。
馬兒的腳步在土路上炸響,每一步踐踏土地的地方都爆出一朵小小的黃色花朵。一人一騎如同宣告到來黎明的使者,他們用馬蹄聲撕開了黑暗的大地。在那一聲急過一聲的警鈴背後,火紅的太陽正從蒼白的天邊緩緩升起。
貝赫聽到這個消息同樣又驚慌又害怕,然而心底總有一些誘惑著他的聲音隱隱作響,勸他跟上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貝赫起初很抗拒,但他一想到自己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就感覺沒什麼了,他靈活地穿過一扇又一扇門,隨心所欲遊走在清晨的薄霧裡。只要他想,他就能去到任何地方,這是他拋棄他的肉體之前從未體會過的美妙感覺。
太陽剛剛冒出地平線的同時,阿拉曼終於抵達了獵場。和他想象中的一樣,那裡已經有重兵把守了。一隊又一隊的戰士板著臉穿梭在密集的叢林中,他們的盔甲和旗幟中不僅有納布斯答齊家族的雲雀,還有不下十幾種的花紋,那些都是分佈在國家各地的大貴族的象徵。「看來真出大事了。」阿拉曼想著,走上前去。他已經望見了樹林里的一些可怕的情景,納布斯答齊的士兵和其他家族的士兵正在對峙,沒人發出聲音,可是他們的臉上早就掛滿了寒霜。
隨著太陽的升起,貝赫的眼睛再一次變糟了,但他已經見怪不怪了。貝赫自在地穿行在密密麻麻的列隊和帳篷中,憑藉他靈敏的聽覺來尋找那個陌生又熟悉的人,他的父親。獵場的規模是很大的,不過各個貴族都有著一部分地盤,它們是嚴格按照它們主人的身份排布的,這倒是省下了貝赫不少時間。他很快就找到了納布斯答齊家族的那塊地盤,一進入到那裡面,他就聽到了至少二十個人同時在喊叫和辱罵。
貝赫聽不懂他們在嚷什麼,每個人說的好像都是毫不相干的事,把它們總結或提煉出來是極其困難。正當他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時,阿拉曼的聲音透過樹林來到了他的面前。貝赫很高興阿拉曼用了非常少的時間就突破了士兵的防線,他知道只需要跟著阿拉曼走就能看到這場鬧劇的真相。
「早上好,家主。」阿拉曼直接走進了其中一個帳篷,對裡面的人說到。
貝赫也跟著阿拉曼飄進了帳篷裡面,不過裡面除了阿拉曼說話聲音以外什麼都沒有。貝赫隱約能看見凳子上面有一塊很大的黑影,它一動不動,看不出一點人的樣子。
「家主……」阿拉曼拔高聲音又說了一聲。那個黑影震動了一下,慢慢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貝赫很感激他的眼睛看不清父親的臉,不過他料想父親也沒有好臉色。果不其然,人影說話了,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累,同時夾雜了一絲毫不掩飾的怒火。他說:「嗯,阿拉曼,你來的正好。請坐吧!」他朝帳篷外面喊了一聲,讓下人拿來茶水,可是沒有一個人應聲。
「人都去和那些狗東西打仗了,阿拉曼,你瞧瞧那些蠢貨,唉……
萊古斯特又在搗鬼,本來沒有多大的事,我指的是對那些閑著沒事的貴族來說。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聽到沒有,他們敢說納布斯答齊要造反,甚至還要自立為王。這叫什麼話?你幫不上我的忙,還不如去把那些亂嚼舌頭的混賬狠狠教訓一頓。
都是萊古斯特的一群老狐狸搞的鬼,要不是他們,我早就……唉,算了,請坐吧阿拉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阿拉曼默默地站在原地,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家主再一次催促他坐下,他才慢慢從角落找了個凳子坐下。
「你怎麼了?哎呀,你瞧我這腦袋,阿拉曼呀!我說,我忘了還有你了,我光顧著自說自話了。阿拉曼,我不是說你不用再到這裡來嗎?貝赫那小子只要沒搞什麼大事,就算等我回去一塊說也沒關係。還是說,家族出了什麼連你都搞不定的事?」
貝赫聽到家主提起他,立刻提起來耳朵仔細聽,他覺得從別人的嘴裡聽到關於自己的事是很新奇的。阿拉曼說:「是貝赫……他,唉,是他的事。」
「什麼事?」
阿拉曼用緩慢又沉重的語氣說出了這幾天在貝赫身上發生的怪事,家主聽完了阿拉曼的彙報,在凳子里陷的越發深了。阿拉曼說了一切,之後誰都沒有再說話。
其實當阿拉曼說這些的時候,陰沉的氣氛就已經瀰漫開來了,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陰雲的降臨,哪怕阿拉曼自己也不曾發現,他在訴說貝赫的慘狀時聲音也在變得無力而絕望。
很久之後,家主打破了沉寂。「就這樣嗎?阿拉曼,貝赫他現在怎麼樣了?」
「很不好。家主,他的情況非常糟糕。我派人找醫生了,但是我感覺就算所有名醫全到齊了也沒用,聽天由命吧。」阿拉曼說。
「唉,你說的對,聽天由命。咱們就在這兒白擔心啊,阿拉曼,你看,咱們什麼忙都幫不上。早知道你去叫醫生了,我就應該讓你給我這邊也叫上幾個,省的兩邊都派無用的人手。你說是不是?哈哈哈哈……」家主毫無徵兆地大笑起來,震得帳篷嗡嗡作響。
「家主?您怎麼了?」阿拉曼馬上站起來,緊張地問道。「沒事,我沒事。哎呦,你看看,真是多事之秋,哈哈……」家主笑著說。
「對了,家主,請問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剛才我還想問來著,您真要和王作對?」阿拉曼問道。
「作對?要是真作對你覺得我的腦袋還能老實待在這裡?哈哈,阿拉曼,你老了,連這都反應不過來了!」家主還是一臉輕鬆的樣子。
「那也就是說什麼事都沒有?」
「什麼事都沒有?哈哈,阿拉曼呀!要是什麼事都沒有我還待在這個鬼地方幹嘛?」家主笑道,但隨後他的笑容就不見了。他用手捂著臉,沉悶的聲音從他的大手和鬍鬚底下傳出來,像是在哭泣:「是阿蒙,阿拉曼,你知道嗎?阿蒙出事了,阿蒙他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