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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那不是我的想法,可是我卻順從了它的意思。
我重新想了一個問題,問道:「可是薛姐,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每個工作都那麼出色,為什麼還頻繁地更換職業呢?難道說你想要體驗生活?」
薛姐正面回答了我的問題,解釋說:「因為我想學到儘可能多的知識。你不知道,學習是會上癮的。越是學習越明白自己的不足,自然也就越想知道更多。我很久之前就決定要征服每個行業,成功就立刻換別的工作。」
「像登山一樣?」
「沒錯。」
「好吧。反正我是體驗不了這種感覺了,可惜我早就畢業了啊。」我感慨道。「上學那時候現在想想還挺好的,唉,回不去了。」
毛志峰問道:「你怎麼會想到干這種活呢?我的意思是這裡也太荒涼了,簡直可以稱之為不毛之地。你是每天都在這裡轉圈,不,巡邏嗎?」
我回道:「荒不荒涼和我有啥關係?我就是一個打工的。其實我也想去大城市發展啊,哪個畢業生不想去一線?難,難如登天吶!」我重重嘆了口氣,說:「剛上大學那時候我心比天高,總是覺得沒等畢業就有單位搶著要我。當時我年年拿獎學金,學習也算是非常不錯了。唉,大四的時候搞建設的招人,我自信滿滿地去,結果人家面試了三個問題我全不會啊。不是我不學習,是我在學校待太久了,和社會脫節了。你想,人家單位都不傻,書上的東西對人家真沒啥大用,那些東西能讓我考研,讀博,就是不能讓我找到工作。結果我越想越氣,我竟然發現我是社會的廢人!出了學校我啥都不知道,哪怕擺個小吃攤辦個衛生許可證都不知道該跑哪裡去申請。我的學習動力一下子沒了,不想學了,還不如下來做別的呢。」
他問:「所以你就做了這個,大壩管理?」
「沒有。剛下學我啥都干,一邊幹活一邊到處跑,後來才慢慢落到這兒了。這個活計很輕鬆,掙的錢也夠我花。工作就是每天隨便瞅瞅有沒有滸苔,機油啥的漂過來。平常沒事我騎車溜一圈就回去了,今天倒霉,碰見你們倆傻鳥在水裡撲通,可累死我了。」我說道。
他乾笑兩聲,說道:「那這幾天你陪我們玩玩唄,你是這裡的土著,又閑,就當做好事了。」「我不是閑的土著,再說這也叫好事?你萬一換個地方釣魚釣下邊去了,閻王爺不得給我記上一筆啊!」我擺擺手,又說道:「剛才還要雇我,現在一分都不想出了?再說了,你都知道這是個不毛之地,要真有什麼名勝古迹,不早就人山人海了嗎?」
「也對啊。有理有據,讓人信服。」他鄭重點著頭,又問道:「現在水退了吧,咱們現在去撈網?」
「行。」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說:「就咱倆,走吧。」我率先走下了堤岸。
毛志峰還在後面絮絮叨叨他怎樣釣魚,就那麼七八條魚反反覆復地說。等到了下面,他指給我看海水裡沉浮的一座漆黑的尖峰。「就是那裡,那個大石頭前面有個深坑,魚可多了,你平常沒事可以撈幾條賣錢。」
我停下來,回頭看著他說:「你記錯了吧,那個尖頭前邊是有個坑不假,可這一片海是出名的沒魚啊,乾淨的很。不過蝦子倒是不少。」「怎麼可能,我桶都裝滿了!難道這個不是我釣魚的位置?」他一臉狐疑。
我說:「這一片有個大坑的還真就僅此一位了,不過有沒有魚先不管,你能過去回來不斷條腿就很不錯了。
我還真佩服你,這種地方也敢去。」說完我走下了台階開始拽水裡的網。
毛志峰見狀也跑過來幫忙,可他只會用大粗手指費力扣著網眼。他忙活了一會兒又說道:「哎呀這東西怎麼死沉死沉的?我看看你是怎麼弄的。」於是他學著我拽網上的浮標。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剛才為啥說佩服我呀?我覺得除了大坑還危險點別的其實也沒什麼吧。」
「大坑?」我冷笑一聲。「大坑可不危險。」
「那你的意思是?」
看天色已經昏暗了,我便打開了手電筒。手電筒的光瞬間穿透了水流,將整個海底照得清清楚楚。海底大片的綠色海草長在灰綠的,巨人頭顱般的石頭上,隨著水流輕輕搖曳。它們布滿了整片海底,手電筒照亮它們后反射的光線把水染成了青色,好似把海水變成了整塊的玻璃。
「你看到這些海草了嗎?活水裡邊應該都有這東西吧,你可別說你不知道。這東西沾上水非常滑,你應該是沒水的時候走的,它們晒乾了,還算安全。一旦有水,誰上去都得摔。萬一誰摔石頭尖上,哈哈,你懂我意思吧?」我說道。
「咦?可是我記得我來回沒看到什麼海草啊。-」他回憶了一會兒又說道:「那邊不都是沙地嗎?從我跑到這裡釣魚到我被浪拍到水裡去,我還真沒注意水裡有什麼海草。」
這時我們已經把網全給撈了上來,我把它們栓到一起,領著毛志峰往前走,一邊說道:「你釣魚釣傻了吧。我在這裡混好幾年了,不可能記錯。」走到正對尖峰的位置后,我打開了手電筒,沖海里一照,只見水底密密麻麻全是蕩漾的綠草。我笑道:「看見了?」話音未落,毛志峰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記得沒有的!」
我只好說:「你可能是忘了吧。這樣,我還有個辦法,你鞋子換沒換?」毛志峰使勁搖搖頭。我說:「這種海草,我一般叫它綠毛菜。它們像頭髮一樣細,一碰就斷,而且自身也有不少粘液。如果你是從這裡走,你鞋子紋路里肯定粘著這些綠毛菜。你抬起來腳我看看。」
毛志峰抬起了腳,我一看,笑容立刻僵住了。沒有,什麼都沒有。可是明明……我又照照水底,還是密密麻麻的一層綠毛菜。看著它們,又看看毛志峰,我心裡突然生出了一些寒意。我和他面面相覷,誰也沒開口。
天已經沒什麼光亮了,不知道哪個方向一陣一陣向我們的臉上吹腥鹹的風,吹在身上很不舒服,好像光和熱全都被風吹走了。
「回去吧。」我說,掉頭就走,我還在想著剛才的海底,低著頭一頓猛走,兩條腿像生風了一樣。後面是害怕得大口喘氣的毛志峰,他一邊小跑跟著我,一邊時不時地回頭,就像海里會突然爬出來什麼嚇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