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上一個人的第一反應是自卑。

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想引起他的注意，想和他袒露真心，卻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怕不如他的意。

愛上黃聽落，讓管初秋變成了一個膽小鬼。

市一中已經開學好幾天了，管初秋把班上的人認識了大半，卻唯獨落下了黃聽落，她們甚至連話都沒講過一句。

……

早上6點50分，6班的燈已經開了。

管初秋她們班又換新教室了，新教室位於剛完工的綜合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甲醛味，怪嗆人的。

教室里的配套設施還挺全：全新的桌椅、新多媒體電腦、新電風扇應有盡有，腳下的瓷磚在白熾燈的照射下，都能反射出光來。

因為7點30才上早自習，所以這個時間點，很多同學還沒有到，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三個人。

第三組第二排，管初秋坐在位子上吃糯米飯，趙婧坐在她的旁邊低著頭玩手機，第四排的黃聽落趴在桌子上睡覺。

管初秋嘴裡嚼完最後一口糯米飯，起身走到教室後面，往垃圾桶里丟塑料袋。

藍色的垃圾桶臭氣熏天，裡面有碎紙、飲料瓶、一次性飯盒、沒做完的試卷，看起來亂糟糟的，昨天的值日生肯定偷懶了，沒有及時的清理垃圾。

窗戶是開著的，外面是灰濛濛的天空，紅白相間的跑道上有稀疏的人影在跑動，瑟瑟的秋風不停的從窗沿吹進教室里，跑道盡頭的香樟樹影搖晃。

管初秋從兜里掏出紙巾，把手上的油污擦乾淨，轉過身往自己座位走。

回座位的途中能看到黃聽落，他整個人趴倒在課桌上，睡得正香。

少年烏黑的發梢垂下，蓋住了眉毛，眼眶有淡淡的黑眼圈，右眼角有一顆細小的痣。

他穿著黑色冬裝外套，褲子是側邊帶條紋的黑長褲，腳踩一雙黑色的特步運動鞋。

黃聽落穿的這一身黑，讓他本就陰鬱的氣質更甚，像高山上的雪蓮，可望而不可及。

管初秋移開視線，不看黃聽落，徑直走回位子坐下，從桌肚裡掏出英語作業來寫。

窗外，清涼的風不停吹拂，遠方的天空泛著魚白，離群的孤雁在空中盤旋，半輪紅日在東方緩緩升起。

美好的一天，從偷看黃聽落開始。

……

7點25分，還有5分鐘上早自習，陸續有人從門口走進教室。

看著大家來得差不多了，管初秋站起身來，對著班裡的眾人大聲的喊道：「大家的英語作業記得寫，我待會要收！」

每天都有人忘記寫英語作業，身為英語課代表的管初秋需要提醒班上人及時補作業，免得到收作業的時候，一大片人交不出來的情況發生。

管初秋瞥了眼黃聽落，他還在睡覺，只是姿勢變了。

管初秋鼓起勇氣，站起身來，走到黃聽落的跟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推了一下熟睡中的少年的肩膀：「同學，醒醒。」

黃聽落直起身來，伸手揉了揉眼眶，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叫醒他的女生，黑色的雙瞳裡帶著倦意，但更多的是疑惑。

管初秋開口了：「那個，我是來提醒你，寫英語作業……」聲音如同蚊子細語那樣小。

黃聽落微微皺了皺眉，開口說：「昨天有英語作業嗎？」

「有的。」管初秋回。

「那你的借我抄。」黃聽落說，語氣果斷，不容有一絲拒絕。

「作業是抄單詞，

英語課本第79頁有的。」管初秋眨了眨眼，回道。

「懶得翻書，你的借我抄。」黃聽落的語氣平淡，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像是平時喝水那樣從容。

「那……好吧。」

幾句簡單的交談，管初秋回座位，從書包里翻出作業本拿給黃聽落抄。

黃聽落只用了一會兒就把作業補好，把兩本作業本疊在一起一起，交還給管初秋。

黃聽落開口說：「謝謝。」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句感謝沒有絲毫感情，像是對著劇本念台詞，但總好過沒有。

管初秋坐在位子上，看著桌子上靜靜躺著的兩本作業本入神，藍色那本是黃聽落的，粉色那本是管初秋的。

坐在旁邊的趙婧，對管初秋和黃聽落的互動看得真切，她的八卦之心瞬間就起來了。

趙婧臉上帶著壞笑，用手肘捅了一下管初秋的肩膀：「什麼情況啊？那男生誰啊，你還特地送作業本去給人家抄。」

趙婧和管初秋相識已久，是無話不談的好閨蜜，管初秋知道這件事瞞不過她，於是便決定跟趙婧坦白：「用那個跟你說。」

趙婧笑得更壞了，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便簽紙遞給管初秋，對著管初秋挑了挑眼皮子，示意管初秋接過去。

她們有用語言難以表達的事情，會用筆寫在紙上說。

管初秋心領神會，拿起水筆在紙條上寫了幾個字：「幫我保密。」

「啥情況呀？」趙婧把紙條拿過來，用筆寫道。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管初秋寫道。

「他叫什麼名字？」趙婧寫道。

「黃聽落。」管初秋寫道。

「可以呀姐妹，我幫你追他？」趙婧寫道。

「別了吧，我和他還不熟。」管初秋心裡沒底，黃聽落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追他，難於上青天。

管初秋寫下這一段話，把紙條遞給趙婧，趙婧伸手來接。

這時，一支第三者的手伸了過來，把管初秋手中的紙條搶過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管初秋和趙婧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們轉過頭來，一齊看向搶她們紙條的那個人。

她長的不高，穿著帶著藍白格子條紋的女士襯衫，下身穿著一條牛仔褲，右手抱著一本英語書。

她的名字叫做李青，是6班的英語老師。

李青臉上帶著笑意，把英語書夾在腋下，騰出雙手翻動紙條，要看上面的內容。

怎麼辦！怎麼辦！李青就要看到上面的內容了。

管初秋白皙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緋紅，眼睛里泛著晶瑩的淚花，她急得快哭出來了！

李青見管初秋這麼大的反應，對紙條上的內容有所猜測。

少女的紙條總是寫滿心事。

哪個少女不懷春？

她也年輕過，自然明白這些事情。

對於學生早戀這種事情，李青持寬容的態度，她決定放自家課代表一馬。

李青並沒有看紙條上面的內容，而是把紙條還給管初秋。

李青用手輕拍了一下管初秋的肩膀，說：「快要上課了，這些事先放一旁。」語氣里的笑意更甚了。

說完，李青轉身走到講台上的椅子坐下。

管初秋心裡頭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她用手拍打著胸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裡邊暗自慶幸。

旁邊的趙婧也從愣神中驚醒，她把頭伸過來，對著管初秋說悄悄話：「老師應該沒看到紙條上面的內容吧。」

管初秋望著手中的紙條發獃，回道：「我不知道。」語氣中帶著不確定，回答得漫不經心。

她鬱悶死了。

管初秋滿臉愁容，就差把不開心寫臉上了。她轉過頭去，看了眼造成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禍首－黃聽落。

他正坐在位子上，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裡拿著一隻筆在轉。

黃聽落依舊是那一副淡漠的表情，讓人看一眼便覺得生寒，彷彿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與他無關。

管初秋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更鬱悶了。

「叮叮丁叮……」

管初秋的鬱悶被急促的上課鈴打斷。

講台上的李青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開口讓大家上早自習。

管初秋攤開桌子上的英語書，想要記上面的單詞，卻怎麼也記不進去。

因為黃聽落的身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

晚上。

月明星稀，萬籟寂靜。

回到家的管初秋躺在床上，抱著手機，翻看QQ上的消息。

她點開高三6班的班群，裡面有同學在聊天，是幾個男生在發滑稽的斗圖。

很吵。

管初秋點開設置，開啟了消息免打擾。

接著她打開群聊成員，在字母排序里找到H開頭的成員，找到黃聽落的QQ，點開了他的主頁。

他的網名叫做：九億少女夢。

咦！帥哥的網名都是這麼特立獨行的嗎？管初秋略感驚奇。

黃聽落用的QQ頭像是一個動漫角色，黃色爆炸頭，帶著漩渦樣式的頭帶，臉頰有鬍鬚。

他的主頁出奇的乾淨，沒有個性簽名，沒有動態，甚至沒有標籤，照片牆和禮物牆也是空的。

他的QQ等級只有3級，沒有開通黃鑽，也沒有充VIP，勳章牆裡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勳章，是QQ身份證，下面一行小字，2017年註冊的。

管初秋沒有看黃聽落的QQ空間，她怕留下訪客記錄。

看著手機左下角的加好友選項，管初秋的手指懸在上面，遲疑了片刻。

最後理智戰勝了衝動，管初秋懸著的手指離開屏幕，她不敢加黃聽落的QQ。

看了看時間，11點，不早了。

明天還有課，管初秋把手機放在床頭櫃充電，閉著眼躺在床上，緩緩進入夢鄉。

夜裡，管初秋夢見城市和大雪封山，黃聽落在一片白茫茫中踏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