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滿城儘是繁花開
這座將軍廟,位於郡城西門外的鵲鳴山腳下,坐東朝西,四面圍牆,規模龐大。
從孟老二的口中得知,將軍廟共有三殿,正殿專祀將軍塑像。其餘兩殿,其一供奉土地公土地婆,其二供奉掌管姻緣簿的媒神月老。
許負來到將軍廟,只見匾額上寫著『平南將軍廟』。
此時,廟門雖然已經關閉但其內卻是燈火不滅。
輕輕叩了叩門,不多時便見一拄著雀鳥拐杖的老嫗過來開了門。
許負有些詫異,一般來說廟祝都是男的,怎麼還出來個老嫗呢,這裡也不是尼姑庵啊。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表面卻是不動聲色,拱手施禮道:「我乃路人,城門已關,見此地有燈火,便尋來才知是將軍廟。
這位婆婆,可否容小生留宿一晚,明日即去。」
「先生進來吧。」
老嫗拄著拐杖退到一旁,讓許負進去。
「老人家,小生來此借宿,身無長物,可否帶我前去祭拜一番平南將軍,聊表謝意。」
「可以,先生隨我來吧。」
看著老嫗佝僂的背影,許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老人家,可否說說這位平南將軍的英雄事迹么。」
「自然是可以的。」
老嫗嘆息一聲,緩緩說道:「相傳,古時鵲來郡,有一幼童,其五歲便能百步穿楊。
他以稚齡隨父兄輾轉沙場,敵軍曾包圍鵲來郡數月,以至城中彈盡糧絕,百姓岌岌可危。
可就在他身陷重圍,苦等救援之時,一羽衣少女,落於城頭:『將軍可還曾記得幼時在鵲鳴山所救的鵲鳥么。』
那少女自言為報幼時之恩,遂攜其而去。然城下兵戈,生樊枝無數,敵軍盡散,鵲來郡之圍得解,百姓見此玄奇,以為將軍能召天神下凡,也就尊而祠之了。」
許負忽然神經質的皮了一下,「傳言中,聞其音則心愿必遂的鵲鳥成精,為報答將軍幼時的救命之恩,而現身解救了將軍,從此雙宿雙飛,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聽了這話,老嫗腳步一頓,「咳咳,先生說笑了。若真如此,那便好了。可惜啊,將軍那樣的人,又豈是痴迷於兒女私情之人,胸懷家國天下,黎民百姓的將軍,又哪裡會隨鵲鳥而去呢,戰場才是他的歸宿。伴隨鳥兒飛翔於空中的,終究只是風罷了。」
「呃,開個玩笑而已,老人家勿要在意。」
許負拱手致歉。
老嫗沒有多說什麼,不一會兒便帶著許負到了將軍殿,大殿之中唯有平南將軍一尊神像,許負躬身拜了拜。
一段記憶於腦海中出現,跟老嫗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拜完平南將軍后,老嫗便帶著許負去了左邊的廂房。
「先生,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那多謝老人家了。」
待老嫗走後,許負便飛身而起,向著鵲鳴山而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山頂,只見月色橫空,星空浩瀚無垠,清風拂面,襟袖生涼,覺得此時萬念俱虛,如步空凌虛之樂。
然而,大煞風景的是鵲鳴山上的一切總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一股悲涼之意不禁是油然而生。
聽見那山水潺湲,竟彷彿人聲哽咽。遠處偶爾傳來的那些寒鴉野鳥,或嬌啼樹杪,讓人覺得好生傷感。月光下瞧見那蒙葺細草,都變成滿目凄迷……
停!
許負強行打斷了施法,看了看山頂處這座只有一間屋子的『鵲山廟』,大門沒有門板,常年四季都是敞開的,從外面便能看到,廟裡面供奉的是一尊鵲鳥雕像。
許負邁步走了進去,便如與人打招呼一般拱手一揖,精神一陣恍惚間,一段畫面與歲月中驚鴻而來。
【相傳鵲山有鳥,其名曰鵲,常出於鵲山,性獨而少鳴。其過處枝葉萌發,百花綻放,聞其聲,則願必遂。
世人聞此,撒網捕之,以求事與願遂。然,鵲鳥往往數日即亡,不聞其聲,百年後,人間不復得見。】
與此同時,平南將軍廟的老嫗沿著上山的小徑步履蹣跚的走到了山頂。
「唉,」
老嫗想起心中的往事,不禁輕嘆一聲,可就在此時,老嫗猛然一驚,只見月光下,于山頂處有一人負手而立,背對著她,此人衣袂飄飄,仿若神仙。
正待老嫗心中狐疑之際,卻聽那人開口說道:「因鵲鳥似喜鵲而不鳴,世人便以此為玄奇。所謂聞其聲,則心想事成,不過是世人牽強附會的臆測罷了。可哪裡知道一件事情說得多了,假的也好像是真的一般。」
說罷,許負轉過身來,看著面色大變,想要飛身而逃的老嫗,笑了笑,
「許某並非嗜殺之人,你無需緊張。況且本地城隍陰司都容得你在平南將軍廟內,許某一介閑雲野鶴的散人,又豈會置喙什麼。
況且,你雖為精怪,說起來也只是這世間眾多痴男怨女之中的可憐之人罷了。」
聽了許負的話,老嫗聲淚俱下,跪在地上哽咽道:「請仙長施法,重塑將軍之魂,只要仙長願意出手,便是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你太高看我了,平南將軍之魂早在千年便已魂飛魄散。」
「那請仙長推衍看看將軍是否有轉世之身?」
「抱歉,這個許某也做不到。」
聽了這話,老嫗眼睛里才閃現出的一絲希望,又湮滅了下去。
可就在這時,又聽許負說道:「不過,我有一法子倒是可以一試。」
「多謝仙長,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都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看著對方患得患失的模樣,許負忽然有些感慨。
「許某想問一下,他救你一命你還給他一命罷了,這都千年了,人都魂飛魄散了,還是念念不忘,真的這麼的刻骨銘心么?」
老嫗聞言,似乎是想起那些往事,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常聽人道,若心喜一人,便是無時挂念,憂他所憂,悅他所悅,惟願能為他做些什麼,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聽罷,許負也是有些感慨,世間文字九萬個,唯有情字最傷人。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當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也罷,既然如此那許某便助你們一臂之力,能否達成心愿,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老嫗聽了這話,如遭雷擊,嘴裡喃喃念道:「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只羨鴛鴦不羨仙。多謝仙長度我……」
「好了,起來吧,隨我去平南將軍廟。」
許負揮袖間,狂風驟起,拖著兩人轉瞬間便到了山下的平南將軍廟。
「拿一炷香來。」
許負吩咐了一句,老嫗應了一聲便去了,她並沒有露出真容,只是不再假裝手持拐杖垂垂老矣的模樣。
很快老嫗拿來了三炷香,許負只是取了其中一根。
對於自己的香火,能不能對著將已經死去的神靈,起到一個起死回生的效果,他也不能確定。
之所以願意出手,一來也是為了試試心中的這個想法,二來嘛,惟願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此時,許負意念一動,一股真火憑空而現,將香點燃,然後屈指一彈,燃香脫手而去穩穩的插在香爐之中。
隨著燃香的煙霧裊裊升起,煙霧居然凝聚在一起,漸漸形成了一個人影的輪廓,當一炷香燒完之時,平南將軍雖然早已魂飛魄散,可他卻存在無數鵲來郡的百姓魂念之中。
這些口口相傳下來關於平南將軍的思念,此時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從無數百姓的魂念之中匯聚而來,融入了煙霧形成的人影,讓其漸漸形成了平南將軍的魂念。
「多謝仙長!」
剛剛凝聚的平南將軍躬身拜道,他並沒有因為突然凝聚魂體而茫然。
因為,他的魂念於百姓的思念之中流轉了千年,也藉助百姓的所見所聞,明白了後來之事,也明白了鵲鳥如為他守靈一般,在將軍廟中輾轉各種凡人面貌,千年陪伴。
此時,老嫗的面容已經褪去的偽裝,依舊如昔年降落於城頭那般一樣,還是那個一襲羽衣的少女。
千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兩人四目相望,然後化為了一雙雀鳥,比翼而飛,它們飛出了將軍廟外,向著鵲鳴山而去,所過處滿山樹木,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哎呀,我好像成了月老了。」
見此一幕,許負不禁喃喃自語了一句,然後飄然而去。
…………
次日,晨光旖旎,當天邊泛起魚肚白飄起朝霞的時候,孟老二便已經起床,才打開家門,便覺得今天的天氣,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孟老二搖了搖頭,走到院子中的水井準備打水洗漱,可就在這時,一朵梨花於空中飄落而下,落在了孟老二的腳上。
孟老二愣了一下,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第二朵梨花飄落,這才回過神來,他抬頭看去,便見院子中的梨花,竟然一夜之間開花了。
「我家桃樹開花了。」
「我家的梨樹也開花了。」
「今年這是怎麼了,都七月了還開花,上面還有果子呢,這是要成精了啊。」
「瞎說,這一定是神仙,快快拜拜,這是神仙顯靈了。」
一時間,滿城儘是百姓的歡呼雀躍之聲,都道是神仙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