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窗進行時
怨恨、絕望、不舍……
裡面包含的情緒太多也太雜,根本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
「啊啊啊!」
「死人了,快來人啊,有人跳樓了!」
「嘔!!」
「……」
原本靜謐安寧的住院部剎那間變得無比喧囂,彷彿一顆石子被投入了滾燙的沸水中,人群尖叫著散開,不過也有好奇者主動湊上前,甚至掏出手機拍照。
青天目溪源左手按著男孩的腦袋將他往下壓,目光平淡地朝樓下掃了眼,人頭攢動間,中央一片血肉模糊,已經完全分辨不出形狀了,就像一團飛濺的泥巴被拍到地上。
這棟樓總共才六層,怎麼可能摔成那樣?
「大哥哥你流血了!」
小憂太被嚇得瞪圓了眼睛,下意識伸出手。
青天目溪源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果然,腹部已經紅了大片。
那股噁心的味道隨著時間的發酵越來越濃重,熏得人頭暈眼花,他身形搖晃了兩下,預感到不妙,於是抿著蒼白的唇,腳步虛浮挪出了病房,門開的瞬間,青天目溪源只感覺眼前一黑,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整個人就那麼直直栽倒了下去。
他身體是真的很不好了,這麼多年的煙酒不忌,又過分壓榨了潛能,導致平時就小毛病不斷,雖然看上去還行,但就像膨脹到極點的氣球,有時候輕輕戳一下,可能就會整個爆開。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青天目溪源從迷迷糊糊中醒來,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似乎已經到了深夜,喉嚨有些癢,他強忍著小聲咳了咳,結果還是牽扯到傷口發出陣陣的疼痛。
餘光突然瞥到床邊有一道黑影,想到醫院裡是最容易聚集那些髒東西的,心臟不免跳得快了些,反應過來后又下意識以為是自家助理先生。
「你……」
他想說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去休息,結果剛一偏過頭,瞳孔卻驟然縮緊。
銀白的月光灑落,透過半開的窗戶,在地上勾勒出長長的陰影,視野中,紫色的路易十四灼灼綻放著,正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捏在掌心把玩。
想起白天才見過的場景,青天目溪源第一反應就是頭皮發麻的想要往後躲,一時根本顧不得身上的傷。
似乎覺得他這個反應很有趣,來人抬起頭,收回好奇打量的目光,將手中的花往前遞了遞,銀白的頭髮在黑夜中格外顯眼,還有那雙如同天空般的藍色眼眸,清澈而神秘。
「什麼嘛,竟然怕這個?」
「五條悟!」
青天目溪源掙扎著坐了起來,此刻臉色蒼白,眼神有些不善。
「嗨嗨!」
考慮到這趟不是來找麻煩的,為避免把人招惹的太狠,五條悟不情不願收回手,一簇橙黃的小火苗升起,沿著花枝攀爬,讓人牙酸的「噼啪」聲響中,那朵路易十四瞬間被燒成了灰燼。
青天目溪源表情依舊陰沉,聲音冷的好像要結冰似的。
「你來幹什麼?」
總歸不會是討厭到了要大半夜過來殺人滅口的地步,如果對方真那麼想,他有無數次機會。
五條悟沒回答,只是捏著下巴,嘴角始終若有若無的勾著一絲笑,突然探過身體,那張帥氣的還有點嬰兒肥的臉蛋和青天目溪源僅僅隔了一個巴掌不到的距離,呼吸交纏,因為沒有帶墨鏡,就連對方白色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青天目溪源表情不變,拳頭卻不自覺握緊了,然而下一秒,只見對方朝他伸出手……
「五!條!悟!」
聲音壓抑,彷彿隨時會噴發的火山似的。
五條悟淡定收回爪子,甚至還有心思感嘆男人頭髮竟然出乎意料的柔軟,他一直以為這些爛橘子都是硬邦邦的,溫熱的皮膚下連血都該是冷的那樣。
青天目溪源被氣得胸口抽疼,還有種莫名的慌亂,想也沒想從床頭柜上抄過手機照著那張好看的臉就砸了過去,然後指著窗戶:
「滾出去!」
正常情況下,這幅樣子肯定能嚇得一群膽小的部下瑟瑟發抖,可褪去了那身死板的西裝,又不是在總監部他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再加上唇色蒼白眼角泛紅的模樣,五條悟看著都覺得沒什麼殺傷力,實在很難將面前可以稱得上柔弱無害的男人和記憶中那個不近人情的爛橘子頭頭聯想到一起。
無下限打開,隨手接住手機。
「好歹救了你一命,這麼翻臉不認人的嗎?」
青天目溪源抓著被角深深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幾乎瞬間就調整好了心情,嘴角邊勾起一抹冷笑。
「我那天可沒有失去意識。」
「哎?這樣的嗎?」
五條悟有些失望,捏著下巴琢磨了好半天,突然一手握拳。
「但你的住院費是我交的,勉強也算我救了你!」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不想和這隻煩人的大貓繼續糾纏,青天目溪源面無表情的拉過枕頭墊在腰后,換了個讓自己舒服些的姿勢。
「好吧好吧,我確實有些地方想不通。」
五條悟沒骨頭似的趴在床沿,下巴抵著手臂,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逐漸認真了起來。
「關於那個一級咒靈,我在想,究竟是誰通知的傑?」
他是知道這幫爛橘子的,要麼不做,要麼把事情做絕,而且還會用著一種義正言辭的表情,才不會承認自己是邪惡的、不擇手段的。
既然已經動手,半路心軟的事就絕對不會發生,而且以後只會越來越多,直到他和傑主動提出分開行動。
所以,事情到這兒就有些意味深長了起來。
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能在高層眼皮子底下做那種事,必須很有能量,閱歷很深,而且不屬於任何一派,大概也不喜歡爛橘子。
五條悟想破腦袋都沒想出符合以上特點的人,直到那天晚上……
他又把腦袋湊了過去,眼睛很亮。
「我記得,你身邊的助理曾經在輔助監督處任職,而且,你認識傑,不,不止是認識那麼簡單,應該說,關係匪淺?」
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如果是的話也太有意思了,這可是爛橘子之首哎!
青天目溪源根本不在意對方的試探,事實上,他唯一做的也就是在助理先生面前可惜了一下那兩條無辜的小生命而已,至於其他的一概不知。
「這件事本來就是輔助監督的失職,發現有漏洞后馬上彌補不是很正常嗎,六眼,我知道你對高層一直有意見,但是,這不是你大半夜跑過來騷擾上司的理由。」
越說表情越冷,可惜落在那張憔悴美麗的面容上,只會讓人感覺到虛張聲勢罷了。
五條悟撇了撇嘴,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突然坐正身體,伸出手就往兜里掏。
青天目溪源眉心跳了跳,莫名感覺不會有什麼好事要發生。
果然,下一秒,就見五條悟掏出一張報告單,得意洋洋的遞到他面前,上面加粗加大的紅色標記那麼顯眼。
青天目溪源:……
「你敢擅闖總監大樓?」
那雙深邃好看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瞪圓,暖化了略有些攻擊性的五官,又卷又長的睫毛顫啊顫,彷彿撓到了人心裡一樣,五條悟爪子動了動,莫名又想要伸手去薅一把。
但是只摸摸頭髮都要被揍,暫時還是要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那不重要啦,關鍵是一開始報告上去的就是一級,現在沒話說了吧?」
青天目溪源:……
深深呼了口氣,無論處於何種情況,他總能輕而易舉壓抑住那些洶湧的情緒。
「是又怎樣,六眼,如果你不跟高層作對,那些事根本不會發生。」
竟然寧願承認是他們在背後下的手……
這回輪到五條悟沒話說了,他張了張嘴,好半天趴回床上,有些泄氣。
「你現在不說,等我找到那天的輔助監督也一樣。」
「在你找到之前,請你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
青天目溪源感覺頭又疼了起來,實在沒什麼精力和這隻大貓繼續對峙。
助理先生肯定會處理乾淨的,畢竟他的態度就代表了自己的態度,五條悟之前查不出什麼,之後也只會一樣。
還是頭一回被人嫌棄(?),五條悟仰著臉,六眼強大的分析能力幾乎瞬間就探清了對方如今的虛弱。
也直到這時候,他才有些回過神來,面前這個人,無論上位的手段有多強勢,無論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多冷漠無情,歸根結底也只是個脆弱的普通人,他會生病,會受傷,會感覺到疲憊。
以往覺得無比熟悉的人此刻卻好像被蒙了層紗霧似的,即便是六眼也無法看清。
貓咪的好奇心被勾起,五條悟眨巴著眼睛,突然興沖沖地開口。
「好吧,決定了,在弄清楚之前,暫時先不討厭你了。」
青天目溪源:……
他說的如此理所當然,根本沒考慮過別人其實也會討厭他的可能性,雖然說,青天目溪源確實不討厭這隻大貓,但是,他也沒有想過要跟對方產生什麼糾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