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時間匆匆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兩個月之後。
月見春也用著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適應了身體的變化,並且從始至終都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他打定主意,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按照早就規劃好了的人生軌跡走下去。
只是意外這種東西總是來的非常突然的,在人們已經徹底放鬆了警惕的時候。
「我馬上就到了。」
掛斷電話,看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眼神放空,一點要欣賞的意思都沒有。
漫長的沉默過程中,月見春也又想了很多。
可能是冥冥中註定好了的吧,讓他又回到這個地方,即便不久前還手足無措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但真到了要面對的時候,他反而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靜很多。
無論如何,月見春也才是現在進行時不是嗎?
隨著新一批的乘客湧上車輛,本來還算寬敞的空間瞬間擁擠了起來。
他嫌棄地撇過腦袋,越來越受不了人多的場合。
「滾遠點,死鄉巴佬!」
突然感到一股寒意靠近,隨之響起的還有女人又尖又細的叫罵聲。
月見春也下意識回頭,然後表情當場一僵。
無形的黑氣在虛空中盤繞,以中年女人為中心。
不過源頭卻不是她,而是死死趴在她背上那個渾身慘白、臉腫的跟發麵饅頭一樣的「嬰兒」。
看著對方伸著那比手臂都要長的舌頭試圖去夠女人的臉,口中還不時發出「桀桀」笑聲的詭異場面,月見春也心中警鈴大作。
就算對詛咒只了解點皮毛也能很輕易的判斷出,這隻咒靈非常危險。
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麼還沒有發動攻擊,但有一點,一旦出了事,這輛高速行駛的電車和車上的自己等人無一例外都會成為炮灰。
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邊的注視,女人稍微收斂起面上猙獰的表情,只是態度依舊傲慢,甚至連轉個頭都慢吞吞的,活像施捨一樣。
「……」
奇怪的是,僅僅一個照面的功夫,對方那盛氣凌人的架勢卻立馬不見了,表情轉而變得不可置信,彷彿見鬼了一樣。
不,仔細說起來還要複雜得多,從震驚到懷疑再到恍惚,最後停留在一個略有些垂涎和討好的笑容上。
「小弟弟,你認識我嗎?」
俗套的搭訕口吻,一個富婆,一個長相漂亮精緻的少年,要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月見春也厭惡地一皺眉,就見對方直挺挺走過來就要坐在他旁邊空著的位子上,那副強勢獨斷的樣子,絲毫沒有考慮過會被拒絕的可能性。
反應激烈的站起身,抓住扶手躲得遠遠的,既是因為女人的舉動,也是因為她背後那鬼東西。
「……」
少年幾乎明明白白表達出了自己的不喜,有點眼力見的人都能看明白。
女人富態十足的臉上一陣青白變幻,顯然氣得不輕,但因為周圍人不少,她也不好表現得太急不可耐。
不過雖然如此,眼神卻依舊灼熱。
月見春也感覺跟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
本來第一眼見到女人時就有些懷疑,因為感覺到了淡淡的熟悉,對方反應無疑更加證實了,她認識自己,準確來說,認識青天目溪源。
那個幾乎快模糊了的名字,它曾經存在過。
必須承認的是,東京的上流圈子,月見春也前世不說都有來往,至少是認識的。
不過,日本真就這麼小,以至於隨隨便便都可以遇到曾經有過聯繫的人?
還是說,繞來繞去,結果終歸要回到原點,就像從沒有逃離過
一樣?
莫名的荒唐,一言難盡地觀察了女人一眼,可以肯定的是,對方和他絕對僅止於見過面的階段。
又有些疑惑,無論從衣著打扮還是言辭舉止來說,女人無一不透露著和周邊環境的格格不入,臉上的鄙夷和不耐煩也很真實,並不是裝模作樣演出來的。
那就有意思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富太太,脾氣不算好,為什麼會勉強自己做出乘坐電車這樣平民化的舉動呢?
而且,她還被咒靈纏上了。
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冒出個既大膽又符合上位者德行的猜測。
她其實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或許是有了解決辦法,也或者其他重要的事情,總之必須出門,於是乾脆往人多的地方扎,要死大家一起死,多拉幾個墊背的自己活命概率也會高一點。
「……」
雖然沒有直觀證據,但月見春也就是覺得這猜測靠譜。
旁邊一個穿著短裙的女生不經意間打了個哆嗦,就像是傳染一樣,眾人不約而同感覺到了溫度的驟降。
正好這時候電車到站,月見春也抿了抿唇,毫不猶豫地下車了。
不管是不是多想,遠離麻煩就好。
可惜,有人卻不打算讓他如意。
「小弟弟,走這麼快乾嘛啊,姐姐又不會吃人。」
女人年輕時應該是好看的,只是過於糟糕的性格和逐漸發福的身體讓她有些凶相畢露。
月見春也肩上背著書包,冷冷抬頭。
「女士,您想當街*騷擾嗎?」
就是這樣目中無人的眼神!
簡直太像了,石橋秀子激動的想,甚至根本沒聽清對方說了些什麼。
又上下打量一番少年的穿著,心中有了大概的判斷,見周圍人比較少,於是乾脆開門見山地開口:
「別逞強了,說個價吧,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每次都能有的。」
如果是以前就直接交給助理處理了,可面前這張臉實在太具有誘惑性,以至於剛剛差點當眾出醜都生不起氣來。
石橋秀子覺得,自己一定愛慘了那個人,否則為什麼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
腦海中不期然回憶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靜靜坐在自己那腦滿腸肥的老公對面,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肩背筆直,遊刃有餘的模樣,還有透過眼鏡冷冷清清的一瞥,看的她腿都軟了。
可惜的是,對方身份太過特殊,讓她連多靠近一點都做不到。
以至於再次得到消息時,那人就已經去世了。
從小到大石橋秀子要什麼沒有?
可偏偏、偏偏……
月見春也被女人發痴的目光、還有那股如影隨形的陰冷感膈應的不行。
「抱歉,我對年紀比我母親還要大的女人一點也不感興趣。」
這話的殺傷力可以想象,石橋秀子幾乎當時就冷了臉。
「這個世界可不是非黑即白,小弟弟,要知道,你隨便的一句話都有可能會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甚至牽連到家人。」
幾乎是明晃晃的威脅,月見春也表情沒什麼變化,眼中卻已悄然醞釀起風暴。
「你試試。」
除非願意伏低做小,不然以上流世家那種骨子裡殘忍傲慢又自私的個性,這事很有可能是不可能善了的,月見春也明白,心中也跟著生出殺意。
沒有人可以拿他的家人做威脅,沒有人!
然而只是瞬間,又很快被他給壓下去了。
至少現在女人還麻煩纏身,沒必要的話,他不想沾染上那些東西。
「哼!」
不知好歹!
怨毒地看著少年毫不留戀遠去的背影,石橋秀子心
里發狠,根本沒打算善罷甘休。
……
「會不會迷路了啊,怎麼這麼久還沒到?」
切原赤也舉著寫有名字的紙板,邊撓頭邊用力朝著半空揮了揮,搞得像接機一樣鄭重。
幸村精市看了看腕間的手錶,沒搭理他。
月見春也一出來正好撞見這一幕,老實說,兩個風格各異的美少年站在一起的畫面確實是讓人賞心悅目。
「都說了不用來接的。」
二話沒說被拿走背包,月見春也表情遲疑,總覺得少年這動作越來越熟練了。
「前輩不是沒來過東京嗎,隨便一個人我可不放心。」
絲毫不在意場中還有電燈泡的存在,幸村精市拉過心上人的手,態度坦然到了極點。
「就算沒來過,按照定位也不會走丟的吧。」
少年眉眼依舊溫柔,比起剛認識時似乎又多了些什麼。
不知道在哪兒看過一段話,大概是說一個男生在有了對象后就會迅速變得成熟,並且渴望獨當一面。
月見春也有些好奇,拋開一切外在因素不談,他就真的確定自己能始終堅持如一嗎?
「你那位學弟呢,還沒回信嗎?」
走出車站的時候,幸村精市很隨意的問了句。
月見春也從沉思中回神,搖了搖頭,表情轉而變得有些擔心。
「打了很多次電話都沒人接聽。」
他知道那一行風險很高,但想著一個剛剛步入咒術界的新人,總不至於一點保護措施都沒有。
可事實是,虎杖悠仁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跟他聯繫過了。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明明最後一次聊天時對方還興緻勃勃的說著要出任務,已經完全走出了陰霾的樣子。
「為什麼不直接報警呢?」
男朋友在面前還去操心別的男人,幸村精市有些不悅。
而且怎麼看,在聯繫不上學校又沒有家人的情況下,這樣白跑一趟都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吧?
月見春也還是搖頭,道理都懂,但實在不想有任何會跟咒術界牽扯到的可能。
……
熙攘的街道,喧鬧的人群,一座座大樓拔地而起,密集卻又不會顯得擁擠,遠處富士山的輪廓若隱若現,映在半空中讓人格外神往,這裡就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東京。
相比於十一年前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可一踏入這片土地,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涌了出來。
並沒有闊別故土的懷念,不管怎麼說,還是討厭。
如果不是幸村精市馬上將要到來的全國大賽會決賽,還有虎杖悠仁的失蹤的緣故,他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這裡。
「部長,丸井學長說那邊有個特別好玩的寺廟,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見原本跟在後面安安靜靜當著啞巴的切原赤也突然興沖沖蹦到二人面前,舉著手機手舞足蹈,好像生怕被拒絕,又展示了一下剛剛收到的照片。
背景是一片人工種植的樹林,還有中間一條可以步行而過的小路。
「而且那裡的御守特別靈驗。」
海帶少年捧著手,滿眼全是期待。
也不知道被哪句話打動了,幸村精市突然停下步伐。
「想去嗎?」
畢竟比賽還要等到後天,現在讓隊員們放鬆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
月見春也無所謂地點頭,反正來都來了也沒必要掃大家的興。
「好耶!」
興奮地一握拳,切原赤也差點原地跳了起來。
或許是少年臉上的笑容過於燦爛,月見春也偏頭,心情莫名好了很
多。
於是,本來決定要去落腳點的幾人直接半路改道。
時間來到下午,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籠罩在山間,在這樣一個萬物蓬勃生長的地界,一切都顯得縹緲了起來,場面夢幻而神秘。
很難想象,在人口密度如此之大的東京界內竟然還能找出一片真正世外桃源。
來往的遊客很多,看得出切原赤也剛才那話並沒有誇張的成分,應該說,太保守了才對。
「好奇怪,他們怎麼都那個樣子啊?」
腦子裡各種陰暗的想法相繼往外蹦,切原赤也揉了揉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趕忙小跑著追上前面的兩個人。
月見春也聞言表情也有些古怪,回過頭看了眼一步一跪的老人家。
很樸素的穿著,看皮膚狀態就知道生活條件不怎麼好,頭髮白了大半,眼睛里都是飽經風霜過的痕迹,並沒有很渾濁,相反亮晶晶的,裡面的東西甚至稱得上狂熱。
雖說附近就是寺廟,但她的動作也確實虔誠的有些誇張了,畢竟從這兒到目的地還有整整二十分鐘的路程要走。
最奇怪的是,這並不是他們一路以來見過的特例。
「可能,真的很靈吧?」
幸村精市捏著下巴,表情明顯有些不信,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或者被什麼□□洗腦了?」
切原赤也還在自己嚇自己,突然恍然大悟的樣子,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來一陣搗鼓,緊接著就是一臉的絕望。
「沒有信號,聯繫不上丸井學長怎麼辦,他們該不會已經被限制人身自由了吧?」
這都哪兒跟哪兒?
月見春也額頭上冒出問號,別的不說,附近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呢。
幸村精市也覺得試圖跟不靠譜的隊員商量出結果的自己有些搞笑,於是無事發生一樣地轉過頭,眼睛彎了彎。
「前輩要休息一下嗎?」
雖然對比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月見春也確實有些腿軟,但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倒也不至於走不動路。
「還是早點上去吧,等會天黑了就不好了。」
「不行啊部長……」
切原赤也試圖再掙扎一下,然而根本沒人聽他的。
周圍密密麻麻全是高大的樹木,上面結了很多紅色的果實,豆子大點,半空中時不時就有鳥兒盤旋而過。
再次甩開一個慢吞吞往前匍匐行進的中年人後,月見春也眼神就徹底暗了下去。
有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那就是從山腳開始,已經走完的這麼遠的範圍內,他連一隻成型了的咒靈都沒看到。
太不正常了,這種依賴著人類負面情緒增長的東西怎麼可能真的消失?
或者就像幸村猜測的那樣,清山寺有高人鎮壓著這一切?
「部長,這裡!」
隔得老遠就聽見一群人在打招呼,掃了眼上方古樸恢宏的大門,月見春也有些猶豫。
一方面因為身體上發生的變化,他確實需要幫助,另一方面,無論面前未知的領域,還是東京這個地方,他都無法做到不保持警惕。
「啊啊啊,學長!」
切原赤也反應最激烈,幾乎是哇哇大叫著沖了過去,瞬間迎來一片駐足圍觀。
幸村精市一拍額頭,深覺丟臉。
「我就不進去了。」
慢吞吞挪到一邊的花壇上,月見春也緩了口氣。
「不舒服嗎?」
因為時刻關注著,所以幾乎立馬注意到了愛人突兀轉變的態度。
「不想聞到香灰味。」
對著蹲在面前一臉擔心的少年笑了笑,不想解釋太多,其實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幸村精市從來不會勉強他,於是很自然地接過話題:
「我在這兒陪你。」
本來也沒多大興趣,求神拜佛什麼的哪比得上呆在心上人身邊重要?
月見春也搖頭,應對起來倒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說來奇怪,少年人衝動活潑、貪玩、愛湊熱鬧之類的特徵,他這位小男友身上卻是一點都看不到。
「不會有事的,可以的話幫我買些御守過來吧,遊客都很信任的樣子,總之不要白跑一趟了。」
低垂的眉眼靜的好像一幅畫,又像是潺潺的流水,清潤乾淨,幸村精市一時間心軟的不行,根本拒絕不了。
「好吧!」
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呢,話說,前輩是不是學的太快了?
……
順利打發走滿臉無奈的小男友,月見春也揉了揉酸疼的小腿,不明白他十多年堅持晨跑,為什麼體質總是跟不上去。
又拿出手機看了眼,果然顯示信號格為零,上車之前發出去的簡訊彷彿石沉大海了一般,沒有絲毫的迴音。
嘆了口氣,感覺一陣陣的身心俱疲。
「真是的,每年給你們寺里捐款幾個億,結果服務態度這麼差,知不知道我一路上都提心弔膽的,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你們負擔得起嗎?」
咄咄逼人的口吻讓人莫名熟悉,貌似不久前才聽到過。
月見春也咬著手指的動作停頓,身體往角落裡藏了藏,眼神卻沉沉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