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權

即便這就是青天目有希子所希望達到的目的，可真等人到了跟前，她又習慣性把自己擺到發難的那一方。

青天目溪源沒說話，倒是一旁的青天目蒼介皺著眉，表情頗有些不認同。

「你別老是管著溪源，他剛剛晉陞，一天到晚多少事要忙，哪兒能顧慮的那麼全面？」

這並不是一個有能力的男人，無非是繼承了父母的好皮囊，加上會投胎，一生順風順水，所以人過中年還一身風度翩翩，看著也就四十歲出頭的樣子，走在大街上估計能吸引到一幫小女孩的回頭。

「再怎麼也不能無視自己的母親啊！」

青天目有希子小聲嘀咕著，態度乖順的完全不似先前的陰陽怪氣。

青天目溪源覺得好笑，誰又能想到呢，他的母親，那樣傲慢自我的一個人，竟然是真的愛著這個男人的，心甘情願成為情婦，心甘情願為他生兒育女，心甘情願蹉跎時光。

青天目蒼介搖了搖頭，無奈的將他旁邊的小孩往前推了推，似乎是拿女人沒什麼辦法，就乾脆轉移話題了。

「葵，還不跟你大伯打招呼，才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嗎？」

「大伯好！」

小孩壯的跟小牛犢子似的，一看就家境富裕並且十分受寵，這會兒背著手，臉上帶笑，乖乖巧巧的模樣倒也十分討喜。

可惜了，青天目溪源煩躁的皺著眉，心中湧現的卻只有無窮無盡的厭惡。

太像了，這張臉和他父親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如果再換一副表情，估計能有七八成吧？

真是的，所以才討厭青天目家的啊，每一個地方都那麼討厭，每一個人都能喚醒他被刻意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

眼前不期然浮現出一張和小孩重疊的臉，要高很多，下巴抬起時神情格外不屑，彷彿看待路邊的髒東西似的。

「你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生的小賤種吧？我警告你，滾遠點，要是再敢往我爸面前湊，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頭疼……

視野空白了一瞬，青天目溪源抿起蒼白的唇，將視線移向病床上的母親。

「您身體沒事吧？」

竟是看也不看小孩和青天目蒼介一眼。

青天目有希子冷哼，頓時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知道的說你關心我，不知道的以為是來看我死了沒的，怎麼不繼續在外邊住著，覺得我煩覺得我管的寬了，也不看看自己做的什麼事，你不怕丟人青天目家還怕呢，我生下你是讓你來討債的嗎？」

說著說著情緒又開始失控了起來，眼眶發紅，身體也激動的顫抖。

「阿姨，醫生交代了讓您別動氣，溪源先生沒有那個意思的。」

千葉優趕忙擔心的湊上前，摟著她的手臂小聲安撫，只是餘光卻不時朝著病床前的男人打量，有點怕對方覺得自己是在打小報告。

意識到失態，青天目有希子表情僵了僵，平復了一下胸口的劇烈起伏，隨即努力扯出個慈祥的笑出來。

「還是你貼心，當初能生個女兒多好，免得天天受他氣。」

看樣子沒什麼大礙！

青天目溪源冷靜的想。

「行了，多大點事吵吵吵。」

眼見走廊上已經有病人家屬投來譴責的目光，青天目蒼介深覺丟人，臉上刻意營造的關切也淡了些，甚至不免帶出幾分嫌棄的表情。

「溪源，我本來就打算找你說點事的，現在撞見了正好，可以省下你不少時間。」

一副為對方考慮的模樣，說著指了指小孩，突然就有些得意。

「你這幾天忙可能還不知道，葵已經覺醒了術式，他現在才四歲，未來潛力不可限量，你應該清楚這代表了什麼，它代表著我們青天目家的未來！」

似乎美好的畫卷已經展開，中年人那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球都亮了起來。

「大哥交代了，你想辦法從御三家裡給他找一個適合的啟蒙老師，實力起碼得二階以上。」

不算難，但他憑什麼幫忙呢？

青天目溪源冷笑，對著青天目有希子詢問出聲：

「母親怎麼看？」

當然不行，那賤人的孫子也配？

青天目有希子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事，丈夫話落的瞬間她心都涼了半截，忍不住猜想是大家都不知道還是只瞞著她一個人，一邊又恨的咬牙切齒的，剛回青天目家那兩年的時光無疑是她這輩子都不願回想起來的噩夢。

「問我幹什麼，這不是你自己可以做決定的事嗎？」

她希望青天目溪源直接拒絕。

青天目蒼介忍不住警告似的瞪了女人一眼，又急惶惶開口：

「溪源，你現在還年輕，事業也才算剛剛開始，等葵成長起來以後完全可以去幫你分擔壓力，而且，你畢竟只是個普通人，精力有限，未來還是要指望這些後輩的。」

就知道，這孩子的心根本不在青天目家，大哥說的對，與其到時候眼睜睜看著他飛走，不如趁現在榨取利用價值，為他們重回高層鋪路。

「是啊大伯，我不怕吃苦的，我要變得和大伯一樣厲害。」

青天目葵也在一邊迎合著出聲，仰起的小臉上神情儒慕，明明才幾歲大點，身上就已經有了某些成年人才會有的世俗渾濁。

青天目溪源根本都不帶搭理他們的，對著病床上的女人，又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個問題：

「母親怎麼看？」

他不介意把選擇權交出去，也不介意主動成為那個被挑選的對象。

青天目有希子握著被子的手骨節泛白，胸口發悶，這會兒是真的感覺到不舒服了。

憑什麼，那個畜生曾把她們踩進泥地里，憑什麼還能那樣好運，現在竟然要讓她的兒子幫助對方兒子鋪路，世界上有這樣的事嗎？

是啊，世界上有這樣的事嗎？

可是，身旁丈夫期待的目光讓她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心中又開始責怪起青天目溪源，為什麼要這樣子逼她？

「畢竟是你的侄子，你不管誰管？」

沒辦法，好不容易才回到蒼介的身邊，不想讓蒼介對她產生隔閡，為此，怎麼樣都可以啊！

「知道了。」

有些失望，他的母親曾經也是一位出生豪門的大家小姐，雖然隨著外公的倒台而落魄，可她應該是驕傲的，為什麼會如此呢？

是那些年的苦難，還是……愛？

差點沒忍住在病房裡就笑了出來，青天目溪源調整一下面部表情，做出了承諾：

「我會儘快安排好的。」

僅憑一個天賦還不錯點的小鬼就妄想重回高層，青天目家這幫人簡直是腦子都不清楚了，世家不會允許，政府就更不會，不過，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就是了。

目的達成后，青天目蒼介明顯十分開心，甚至主動要求留下來陪護，青天目葵也一口一個二奶奶的叫著，如果忽略這些人之間複雜又扭曲的關係，場面確實無比溫馨。

疲憊的鬆了松領帶，青天目溪源不太想繼續圍觀這些荒誕的表演，於是很自然的借口還有應酬就要離開。

千葉優眼睛轉了轉，馬上也起身告辭。

青天目有希子表情依舊僵硬，見狀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強。

「你先送優優回家，她一個女孩子我不放心，別再鬧出之前的事。」

四個人，不論男女老少，各有目的，各懷心思。

青天目溪源覺得很沒意思，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迎著窗外沉沉的光線走了出去。

「溪源先生請等一等！」

不過慢了幾秒鐘出門就被甩了老遠，千葉優踩著腳下精緻的小皮靴，急急忙忙跟了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小聲的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告訴有希子阿姨的，我只是擔心您。」

青天目溪源腳步停下，回頭，目光平靜的看著她。

「您是討厭我了嗎？」

少女眼眶驀地就紅了，面色蒼白，楚楚可憐的讓人沒辦法說出重話。

「我並不討厭你！」

也並不在意你！

沒有聽出未盡的話語，千葉優鬆了口氣，但眉頭依舊緊蹙著，模樣有些憂愁。

「那您為什麼總是對我不理不睬呢？」

不知是被哪兒觸碰到了笑點，青天目溪源唇角微微勾了起來，他並不是一個愛笑的人，尤其處於工作狀態下，可此刻卻難得流露出了一點生動的表情。

「我是在給你選擇的機會啊！」

千葉優不知怎麼看的呆了呆，回過神后就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應該稍微了解一下我的家人的。」

嘆了口氣，青天目溪源眉眼前所未有的溫和，他輕輕理順少女頰邊有些凌亂的頭髮，就像一位可靠而耐心的長輩那樣，一點一點分析給她聽。

「如你所見，我很聽我母親的話，她讓我做什麼我基本都不會反抗，包括婚姻，按理說，我的家族是絕對看不上一個普通富豪出生的人做兒媳的，不過他們插手不了我的事，或者說，他們同樣不希望我未來岳父的家族能有多強大，這樣才方便我永遠和他們捆綁在一起，當然，你應該也知道，我手裡的權力比他們只高不低，成為我的妻子，似乎是一條很輕易就能踏上的捷徑。」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他收回手，聲音隨之冷了下去。

「小女孩，做人不可以太貪心的，我並不是一個適合相伴一生的選擇，不止現在，以後也不會是，當然，我確實能給你帶去一些挺不錯的東西，這就要看你自己了，我只能承諾，沒有任何人能夠逼你，包括我的母親。」

是的，只要他不願意，青天目有希子也好，青天目家也罷，誰都不能怎麼樣。

愛情和物質，到底哪個在婚姻中佔據著更重要的位置呢？

青天目溪源不想勸，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