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曲棋忽然翻了個身,嘴裡嘟囔細碎的夢話。
黑貓無聲無息地靠近她,側耳靜聽。
女孩喃喃低語:餓……鹵鴨、燒鵝、烤羊腿……嗚嗚我想要空調和Wi-Fi……
不知所云。
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女孩散發著舒服好聞的氣息,黑貓鼻尖翕動,下意識地蜷起了四肢,渾身輕顫,久違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之間翻湧。
它歪了歪腦袋:「這是怎麼回事?」
女孩無知無覺地沉睡,那些奇怪的氣息卻柔順地貼合上來,像是熏人春風,絲絲縷縷地纏繞住了千瘡百孔的經脈,溫柔地彌補那些看不見的傷口。
……還挺舒服。
黑貓控制住自己,安靜地趴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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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松庭齋。
阮棠一進書堂,便有許多人圍了上來。
「四師妹,聽說你和曲棋一起去了後山?」
阮棠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一群人躍躍欲試地圍在她的課桌旁。
阮棠展開課本,道:「嗯,靜殊長老讓我監督她過去。」
眾人七嘴八舌:「她沒趁機逃跑吧?」
「違抗議事堂的懲罰可是大罪,曲棋應該是沒那個膽子的。」
「她這次這麼老實,我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可能又是什麼騙人的小伎倆。」
有人偷笑:「後山陰森可怖,曲棋錦衣玉食慣了,一下子住到那麼簡陋的地方,有她好受的。據說山上還有一處亂葬崗,裡面到處都是遊盪的鬼怪,半夜醒來嚇死她!」
阮棠聽著他們幸災樂禍的話,忽然一拍腦袋,低呼道:「哎呀,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了?」
阮棠糾結道:「長老讓我告訴曲棋,不要走進墓地深處……我要不要回去和她說一下?」
「嗨,誰會沒事走進墓地裡面?閑得慌么?」有人說,「阮師妹,你放心吧。」
季嶺也在人群中聽著,聞言怒目相視:「那可不行,萬一曲師姐出意外怎麼辦?」
那人一副理所當然的嘴臉:「不是我說,這就是她咎由自取啊。明知墓地鬼怪頗多,還要往裡跑,這不是活該嘛。」
「就是就是!」
「她平日那麼過分,現在早該吃點苦頭了!」
季嶺一向耳根子軟,不善辯駁,聽著他們充滿惡意的嘲諷,默默地握緊雙拳,臉色漲紅,看著氣得不輕。
所有人都不喜歡曲棋,但他一直堅信,師姐這麼做也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許多年前,許多人曾仗著守一長老遠遊,顧不及忘昔峰的兩個徒兒,變相剋扣、霸佔他們應得的丹藥和靈石。
那時他和曲棋還小,人微言輕,說出的話沒有人相信,也不像其他弟子那樣有一大幫師兄弟姐妹撐腰,只能默默忍受一切。
勢單力薄,想要在競爭激烈的內門活下去,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曲棋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她滿嘴謊話、臭名昭著,卻肯將他護在身後,兇巴巴地訓斥著那些欺負他們的人。
她捏著季嶺肉乎乎的臉頰,不客氣地吩咐;「喂,以後有事別自己硬撐,記得叫師姐。」
季嶺疼得眼淚汪汪:「可是師姐你也很弱啊。」
曲棋坐在樹上,纖長裙擺如同盛放的紫藤花枝垂落。明艷張揚的少女翹著二郎腿,撥弄手中的酒壺,醉醺醺地看著他:「笨蛋,我來幫你引開他們的注意啊!有我在,他們就不會欺負你了。」
季嶺看著她青一塊紫一塊的臉,用力搖搖頭。
曲棋瞪眼:「小屁孩,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呢?以後有人打你你就跑,跑得越遠越好。聽到沒有?」
季嶺說:「我和師姐一起面對。」
曲棋愣了一下,忽然仰頭喝酒,又頹然地放下。她將手背蓋在眼睛上,啞聲道:「……隨便你。」
雖然師姐對他沒那麼好,但在季嶺心中,她遠比所有弟子都要厲害、高大,和師尊一樣勝似親人。他決不允許師姐被其他人欺負。
季嶺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阮師姐不去的話,那我自己去。」
阮棠見狀,忽然想起曲棋怕鬼時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小聲道:「師弟,後山沒有長老的口諭,很難上去的,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季嶺平靜道:「謝謝,我會自己想辦法。」
他決絕轉身離開,阮棠望著少年清瘦的背影,不是滋味地嘆了口氣。
片刻,負責教習的長老走進書堂,面色不虞:「聚在一起說什麼呢?」
八卦的眾人立刻作鳥獸散。
兩個時辰后,早課結束。
阮棠正收拾東西準備回房,一道輕柔的聲音從背後喊住她:「四師姐。」
阮棠轉身,看見蘇扶晚正向她走來,頓時受寵若驚:「小師妹,怎麼了?」
蘇扶晚停在她面前,柔聲問道:「四師姐,聽聞你送曲師姐一起去了後山,可有此事?」
阮棠一愣:小師妹怎麼也關心起這件事來?
「確有其事。」
蘇扶晚頷首:「四師姐辛苦了。」
她生得極好,膚白似雪,眉目如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易碎感。
阮棠被她看得不自覺臉紅心跳,羞澀地低頭:「不、不辛苦,分內之事。」
蘇扶晚垂下眼,神色似有些擔憂:「後山不比忘昔峰,條件艱苦,希望曲師姐早日適應,平安歸來。」
居然擔心傷害自己的人,阮棠為她無私的精神所動容:「小師妹真是心地善良。」
蘇扶晚莞爾一笑,又問:「上山後,曲師姐情況如何?有說些什麼嗎?」
阮棠茫然搖頭:「她什麼也沒說啊。」
蘇扶晚:「沒有異樣之處?」
阮棠奇怪道:「沒有,小師妹你問這些做什麼?」
「無事,一時有些擔憂。既然曲師姐,那我也就放心了。」
蘇扶晚輕咳幾聲,蒼白的臉頰浮現些許病容,長睫輕顫,「叨擾四師姐了,扶晚身體有些不適,想先回房休息。」
周圍一群人立刻擔心地涌了上來:「小師妹!」
阮棠的疑惑被滿滿擔心取代,上前攙扶住病弱的少女,自告奮勇:「小師妹,我送你回去。」
蘇扶晚沒有推脫:「那就勞煩四師姐。」
回到房間后,阮棠很快告辭。
蘇扶晚目送她離開,立刻掩上門,確認再三已經鎖好,又下了一道禁制。
她轉過身,楚楚可憐的情態蕩然無存,神色變得冷淡而急躁:「不是說那個曲棋沒問題?怎麼就她不按劇情走?」
只有蘇扶晚才能聽到的機械音在耳畔響起:「宿主,曲棋只是個炮灰小配角,就算她不按劇情走也不會影響主線進度。」
蘇扶晚冷笑:「你確定不會有任何影響?萬一她干涉我攻略其他人物怎麼辦?」
走不完主線劇情,她可就沒辦法回到現代。這個破地方討厭死了,整座山還沒有她家大,而且要什麼沒什麼。房間又窄,又玩不了手機,也嘗不到她家廚娘的好手藝,真是一分鐘也不想多待。
蘇扶晚不耐煩道:「既然只是個小配角,不能直接殺了她么。」
冰冷而無機質的女聲回答:「當然不可以,宿主。她對反派的成長線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宿主,你只要老老實實走完主線、人物不ooc,並且在仙魔大戰前,把曲棋獻給盛西燭就可以了。
蘇扶晚聞言神色稍霽:「真的?這樣我就能回家了?」
機械音回答:「是。」
蘇扶晚倚在門上,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自己細長的手指:「系統,你要是騙我怎麼辦?」
系統平靜道:「我沒有理由騙宿主。」
蘇扶晚抬眼,輕笑道:「也是,那就信你一回。」
她挑著細眉,手指將烏黑長發撥在耳後,十分得意地說:「幸好我學了表演系,演這種白蓮花簡簡單單。」
系統道:「正因如此,我們才選擇了宿主,一定能夠扮演好蘇扶晚。」
蘇扶晚輕哼:「算你們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