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挽清風,零落處…金玉化塵土】
【輾轉百年,黃埃中…又是哪一捧】
虎杖悠仁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似乎聽到了女孩痛苦的喘息還有輕語。
他並不能理解這兩句話大概的意思,但是不妨礙他感覺這兩句話很高級的樣子。
當少年再次醒來,他琥珀而通透的眼睛中倒映著花園中的翠蘭與美人蕉。
「……」
虎杖悠仁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恍然從花叢中坐起。
他驚奇的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青灰色的庭院。
周圍青瓦高聳,楊柳依依,是與日本截然不同的庭院裝扮。
在青石磊磊的池塘旁邊,虎杖悠仁探頭往池塘里看,看到了一條條手臂大小的錦鯉,一個個肥的不行,身上鱗片五光十色,正在池塘中悠然暢快。
可能是天空陽光正好,亦或是空氣中蘭草氣味芳香,虎杖悠仁感覺自己內心的不安並沒有很強烈。
這不像是個會發生午夜幽靈的地方。
【我乃千金之軀,卻逃不過生老病死...終要同著塵土,化為一縷青煙…反哺大地…】
虎杖悠仁:「?」
少年順著聲音看去,他看到了再另一顆柳樹下,女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繁瑣綢裙病怏怏的躺在一把寬大厚重的木頭椅子上【貴妃椅】,用手撐著頭顱,眼睛半睜不睜。
那女孩的面容瞬間喚起了虎杖悠仁的回憶。
是走廊上的那個女孩子!
是這個她把他帶到這裡的?
想到這裡,虎杖悠仁渾身一個激靈。
他再怎麼哄堂大笑也想起今晚超自然事件中最重要的一個點。
爺爺去哪了?
想到這裡虎杖悠仁後背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他頓時兩眼一瞪,氣勢洶洶的看向女孩的方向:「喂!你!」
虎杖悠仁一邊大叫一聲一邊朝著女孩的方向走了過去:「你這傢伙,我爺爺在哪裡?你把我弄來什麼地方了!」
貴妃椅上的女孩似乎沒有聽見少年夾帶著憤怒的質問聲。
她自顧自的半躺在椅子上,猩紅的指甲抵著太陽穴,如百合般美麗的容顏在陽光的照耀下卻越來越慘白,逐漸失去了顏色、變得透明。
「噗!!」
正當虎杖悠仁還差兩步就走到他面前之時,少女突然面色扭曲的吐出一口黑紅色的鮮血。
「……」
前進的腳步戛然而止。
虎杖悠仁這臉白的跟面前的少女有的一拼,他整個人幾乎被這場景嚇傻在了原地,驚愕的瞪著眼睛,無措的看著面前痛苦的少女。
「咳咳…嘔…咳咳…」
少女端麗的模樣不復存在。
那雙纖長宛如羊脂的手掌不斷的在自己的脖頸上抓撓,猩紅的指甲在脖子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紅痕。
她痛苦的喘息著,佝僂著嬌小的身體,佛珠掉落在被鮮血染紅的花蕊之中。
「我不甘心…」
女孩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宛如被翻上岸的魚,她那雙墨玉般的眼睛,此時已經布滿了紅血絲,不甘與怨恨地瞪著面前的虎杖悠仁。
「我不甘心…我怎能就此……」
這可能是虎杖悠仁人生第一次這麼見紅。
他與那口吐鮮血的少女離得是那麼近,近道他甚至可以聞到少女身上那種花香與腐敗交織的氣味。
「…!」
少女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她肢體扭曲的從貴妃椅上爬了起來,白色如流體的絲綢隨著她的動作撫過了木頭上的血液,流下了刺眼的黑紅。
下一秒,她做出了一個讓虎杖悠仁毛骨悚然的動作。
少女朝著虎杖悠仁伸出了那一雙手臂,面白血紅,活脫脫一個女鬼索命。
按照恐怖片的常識,虎杖悠仁這個時候應該大叫一聲,要麼嚇得雙腿發軟,五體投地,要麼一個轉身回首掏拔腿就跑。
但是出乎意料,他沒有在這二者中選擇一個。
虎杖悠仁看著那個被風吹過,身材瘦弱,幾乎掛不住衣服的少女。
她滿臉是對生的渴望,也是對死亡來臨時的怨恨與憎惡。
「……」
虎杖悠仁急促的呼吸著。
他看著她的目光,先是從驚恐最後轉為了不安,在最後變成了平靜。
虎杖悠仁任由少女將那雙冰冷的手臂環繞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我到底再想些什麼?
這不是恐怖遊戲裡面的致命選項嗎?
虎杖悠仁一遍又一遍的在內心中質問自己。
他感覺到了少女的鼻尖在自己的溫熱脖頸上蹭了蹭。
她可能還在吐血,抑或是留下了眼淚,有冰涼的液體順著自己脖頸的皮膚慢慢滑落到了衣領之內。
大概是鮮血吧。
虎杖悠仁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即便是這樣,少年並沒有選擇推開她,相反,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用顫抖的手臂輕輕地環住了女孩的腰,手掌小心的在她後背上拍了拍,就像爺爺小時候哄他睡覺那樣。
虎杖悠仁:「…不要怕,你只是生病了…只要是人類都會生病的,但是所有的病痛都會痊癒。」
虎杖悠仁想起了自己爺爺在病床上萎靡不振的模樣,他試圖安慰著少女。
過了差不多片,可他感覺懷中的顫抖逐漸平息了下來。
少女:「…取竹…為本宮備上紙與筆…」
女孩在他的懷中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虎杖悠仁正詭異著女孩的話語,便看到懷中的女孩突然抬起頭來與他目光相接。
「…?」
虎杖悠仁愣住了。
懷中的少女身上月白色的絲綢長袍已然不見了蹤影,整個人完完全全變了一個形象。
此時的她穿著一身紅到艷麗的著裝,身上衣服刺繡琳琅,頭上的金飾與珠寶光彩奪目。而那滿臉的病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嫵媚新妝的嬌容與殷紅到驚心動魄的紅唇。
「本宮口述…你且來寫…」
那雙嬌柔的玉手輕輕的撫摸上了虎杖悠仁年輕稚嫩的面頰。
她的眼中泛著綠油油與混沌交織的光。
【悠仁?】
【…悠仁?】
虎杖悠仁聽到了小心翼翼的呼喚聲。
下一刻,周遭的場景反覆是鏡花水月般破碎,少年懵懂的看到了自己頭頂上黑沉的夜幕,還有不遠處爺爺焦急不安的面孔。
?
虎杖悠仁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側躺在房頂上,手翹著蘭花指稱在太陽穴上,身上還披著個床單仙氣飄飄,仰頭45度角的正對著又大又圓的月亮。
樓下是一臉焦急的爺爺,還有不遠處一條社區輪流喂的黑色流浪狗正眼睛冒綠光的盯著自己,發出警告的低吠聲。
在爺爺的左手身邊,還站著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金髮眼鏡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房樑上的他,左手手機屏幕還亮著,似乎準備報警或者是呼叫外援。
「我這是夢遊了?」
虎杖悠仁尷尬又懵逼的從房頂上爬了起來,隨手把身上的床單團了團抱在懷裡,有些無助的看著樓下的爺爺。
還有陌生人和熟悉的狗,這下更尷尬了。
虎杖悠仁:「…爺爺,我要跳下來咯,你接得住我嗎?」
一小一老四目相對,虎杖悠仁決定說一個笑話來緩和一下當前的氣氛。
虎杖爺爺:「……」
虎杖爺爺孝死了。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所以說對待夢遊的人不能直接對他造成精神刺激,也不能對他用身體接觸,這樣小心而緩和的呼喚是喚醒他意識的最好方法。」
任務結束的七海建人在仙台吃了個夜宵,正準備打車去乘坐新幹線的時候就看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一個夢遊的少年在自己家的屋頂上像個藝伎一般披著個床單,本來健氣稚嫩的臉龐上充斥著女子的輕靈之氣與神態悠閑。
少年先是在自己家房頂上走了幾圈,目光有些落寞與遺憾地看著遠處燈火闌珊的夜景,隨後,不顧爺爺焦急的呼喚,直接挑了一個視角不錯的地方側躺下來,安靜的欣賞著空中圓潤的明月。
七海健人簡單感知了一下,他並沒有在少年的身上發現污穢與咒靈不祥的氣息,便將這次偶遇當做一次普通的少年夢遊事件。
虎杖爺爺:「辛苦你了年輕人,這個傻小子真的是越來越讓人操心了。」
七海建人:「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不過虎杖先生,現在我們的社會是一個開放包容的社會,不管怎麼樣,有時候長輩要多和年輕人交流,傾聽他們的內心興趣與愛好,這樣會避免很多成長中的煩惱。」
虎杖爺爺:「……」
虎杖爺爺看了一眼,在房頂上抱著床單,滿臉通紅的孫子,沒好氣的吼了一句:「臭小子,還不趕緊下來?!」
虎杖悠仁一個驢打滾,連忙從房頂上消失。
當然,他不是從樓頂上滾下來了,他是從天窗的窗戶下去了。
「哇哇哇哇!!!!」
黑狗似乎感覺到少年正往下移動,他緊張地繃緊了身體,朝著少年的方向發出了一連串的嚎叫!
這並不是尋常意義的狗叫聲,這個狗叫出來的聲音又尖又細,乍一聽有點像貓,又點像嬰兒。
「……」
七海建人和虎杖爺爺被這狗叫聲弄的眉頭一皺。
特別是七海建人,面無表情的盯著那條大黑狗,神色難以琢磨。
「虎杖先生,這是我的名片,我平時在東京私立學院任職,對青少年教育這方面還是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您的孫子後續再發生什麼比較異常的事情,歡迎您隨時來給我致電。」
最終七海建人選擇從公文包中掏出了一張名片給虎杖爺爺。
然後他轉頭就看見虎杖爺爺給了黑狗子的尻一腳。
七海建人:「……」
……
橫濱
一輛黑色的豐田從橫濱的中華街駕駛而出,來到了港口黑手黨五棟地標大廈樓前。
車門打開,裡面下來了一個穿著唐裝長褂的羊鬍子老男人,後面還跟著一個差不多十二三歲的男童。
兩人結伴來到了港口黑手黨的大門前。
中原中也這兩個人走了過來,便滅掉了手中的煙,上前迎接。
他那雙藍色的眼睛看著二人,一開口就是一嘴大佐味的中文:「大師,裡面請。」
「噗。」
中原中也身後的部下直接笑了,鼻涕都從鼻子里噴出來。
中原中也:「……」
煩死了,為什麼迎賓的這種事情要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