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撫綏萬方
「就是村民們以往送孩子考試,一年一年傳唱下來的《送狀元歌》啰。」林伯答道,「怎麼啦姑娘?」
「……沒事。」玄微有些抱歉地笑了下,「我可以問下,這首歌唱的意思么?」
「姑娘長了個腹有詩書的模樣,卻連咱們一首白歌都聽不懂么?」林伯嗔怪地看她一眼,道:
「蘆葦哪,是說它樸實堅韌。也是送考的時候告誡孩子們,將來出將入相,也不能丟了咱們水村人的蘆葦品格;
「桂花那就更明顯啰,中狀元不是稱『折桂』莫?當然是祝孩子們高中啊;
「祥雲不就最簡單咯?孩子們中榜了,不就是祥瑞照鄉間啊;
「至於螃蟹——此物霸氣橫行,何人能如也?自然是榜首之狀元,一甲之傳臚才能啊!」
玄微久久默住。
她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含義。
只是,這幾樣東西,似乎包含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可這聯繫又好像並不能結結實實地搭上——
蘆葦,桂花,祥雲,螃蟹。
前三樣都出現在了楚謖的簪子上,第四樣出現在劉獄司的女兒手上。
楚謖的簪子上有這些東西沒問題。楚鹽梅說了,他就是這個村子出來的。
但楚謖的簪子上還缺了一塊東西。
宴會上,玄微之所以多注意了幾眼劉小姐手裡握著的蟹形玉,一是這塊玉極為不菲,與劉獄司的官職俸祿、正常家中開支不符;二是覺得這大小形狀和楚謖簪子上的缺塊很是符合。
再加上現在聽到這首歌謠,就更加坐實了此四物理當合於一簪上的猜想。
楚謖擁有這樣一支飽含高中元素的簪子很正常。
但最核心、最關鍵的那塊玉落到了劉小姐手上,是為什麼?
「楚姑娘,」玄微又拉著楚鹽梅再確認一遍,「你記得你哥的簪子上那個缺口,原本是什麼東西么?」
楚鹽梅一愣:「不知道啊,我感覺從我見到他戴那支簪子起,就一直是中間缺了一塊的。」
「那你哥什麼時候開始有戴那根簪子的?」玄微追問。
「這記不清了。」楚鹽梅奇怪地看著她,「很多年了吧......我感覺從小到大都有在他那裡見到這支簪子,一直是這個樣。但他好像挺少戴的,不戴的時候都鎖在柜子里來著。你問這些幹嘛?」
玄微不答,接著又問:「從小到大,大概是多久?你和你哥差多少歲?」
「從小到大就是從我有記憶開始啊,他二十九,我和他差十四歲。」楚鹽梅開始不耐煩了,「所以你問這些到底幹嘛?不會這也跟案子有關吧!」
玄微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可能跟二爺此行的目的有關。」
回頭她再去找劉小姐或者劉夫人問問,那塊蟹形玉大概在他們家多久了。
一聽到事關二爺,楚鹽梅就不問了。她知道二爺做的許多事是秘密的,問不得。
於是繼續跟林伯哼著歌划船。
漁船慢慢地隨著小江繞弧,逐漸能夠看到那座全村最『奢華』的學堂正門。
玄微出神思索間抬頭,便見那大門上掛著一幅牌匾。
拓印著四個大字:撫萬學堂。
「那塊牌匾的字是我哥題的。」楚鹽梅見她望住那牌匾,揚著下巴道,「寫得好吧?」
啪啦。
電光火石間又一個念頭閃過,玄微收回視線道:「嗯......寫得很不錯。話說,這學堂里是有請鄉知來教書么?大概都請過誰呢?有沒有常駐的先生呢?」
林伯正要回答,岸上卻先響起男童的喚聲:「爺爺爺爺!我把今日要學的字都練完啦!你快檢查!」
林伯連忙靠岸,下船接過男童拿著的簿子,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今日寫得很是端正。拿去給你梅姐姐和她的朋友瞧瞧!」
男童縮了縮脖子,作怯態點頭哈腰:「梅哥好!梅哥的朋友好!」
「說了多少次,在長輩面前叫我梅姐姐,出去玩的時候再叫我梅哥!」楚鹽梅瞪了他一眼,唰地抄過簿子翻看,「嚯!之前練字開小差被我發現了吧?你看看,前兩頁還在格子里畫人!」
玄微本只是隨意一瞥,見到楚鹽梅指著男童畫在格子里的小人像,卻頓住了眼。
那稚嫩且無甚筆法的人像,卻最純粹地畫出了一個人物的形象:發須飄逸,衣整冠正,負手而立。
衣服上塗了幾筆青灰色,頭髮自然也上了墨色。整個人物的色調都清淡素冷,唯獨髮髻頂上什麼東西,可見得兩點紅色、數點藍色、一筆金色。
「小弟弟,你這畫的是誰呀?」玄微蹲下來柔聲問男童。
男童看了漂亮姐姐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我也不知道是誰,就是學堂里掛著一幅畫,我就是照著那幅畫畫噠。」
玄微進而道:「學堂里?那能不能帶我進去看一下?」
「好呀好呀!」男童欣然答應。
林伯卻忽然板下臉:「孫兒,天馬上就黑了,快回家去。」
男童啊了一聲有些猶豫,自己剛答應帶漂亮姐姐去學堂呢。
楚鹽梅道:「沒事啊,我帶她去,你快回家吧。」
男童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楚鹽梅對林伯道:「走吧林伯,我們去學堂看看,到了那邊上了岸就不用再麻煩你啦,我們可以自己回去!」
不知為何,林伯的態度似乎變得冷淡,「學堂這個點已經關了門,進不去了。」
楚鹽梅哦了聲,對玄微攤手:「看不了咯,你實在想看的話明天早點來。」
玄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伯,笑了下,「沒關係的。是我冒昧了。」
林伯很快送她們再次靠岸。
走的時候,玄微聽到林伯用很低的聲音對楚鹽梅說:「以後別亂帶生人來。」
「啊?」楚鹽梅不解,林伯給她瞪過去一個『你自己好好意會』的眼神,把船划走了。
二人騎馬回到提刑司,天已經完全黑了。
楚謖正臉色略沉地坐在石階上出神。
「二夫人。」見到玄微和妹妹回來,他忙站起身,行一禮問,「適才回到提刑司,未見您歸來,怕您出事,才派了人去尋...不知二夫人帶鹽梅去了何處?」
楚鹽梅叫起來了:「什麼叫她帶我去了何處啊?這可是陶州耶,是我帶她好嗎!回了趟老家,去劃了划林伯的船而已啦。還派什麼人去尋吶,你看我這麼多年大晚上在外面出過事嘛......」
楚謖本是擔憂地看著她們,可一聽楚鹽梅說回了趟老家,神色幾不可見的剎那一變。
「好好的跑那麼遠回去做什麼,」他略帶探究地瞄了玄微一眼,又嗔妹妹,「如今二爺有急事離去,又案情緊急,虧你還有閑心去划船。」
楚鹽梅意外:「啊?你和二爺同時臨時有事,不是同一件事啊?那二爺去哪了啊?什麼時候回來?」
玄微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打量著楚謖——的發頂。
「楚大人,」她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戴的這根簪子上...是缺了一塊東西么?」
楚謖神色再次於剎那間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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