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因為延平帝的堅持,東南沿海三州繼續尋找劉子岳的下落。
但一個月後,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群臣心知肚明,這麼久了,太子就跟人間蒸發了一般,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每每提及此事,延平帝都傷心欲絕,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找到人誓不罷休。
大臣們勸了幾次,每次延平帝不是發火就是傷心落淚,久而久之,大臣們也不敢再提了。
只是讓這麼一個人佔據著儲君之位,那幾乎等於沒有,有些個憂心大景江山社稷的覺得還是應該早日另立儲君為好。
他們說不動延平帝,就去找晉王,希望晉王能夠出面,勸說延平帝重立儲君,以安民心。
晉王表面笑呵呵地答應,但轉頭就將這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父皇正忌憚他的時候,他這時候去讓父皇立儲,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他看起來有那麼傻?
只是三天兩頭被這些大臣這麼糾纏著也不是事。
傅康年給晉王出主意:「殿下,他們下次再找您,不若您讓他們去請皇後娘娘出面。皇後娘娘素來有賢名,她的話陛下想必能聽進去。」
這是打著禍水東引的意思。
傅康年懷疑這些人里有些大臣只怕是楚王那邊的人指使的,不然為何獨獨追著他家殿下不妨。
晉王思忖片刻,卻搖頭拒絕了:「不用,我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到了下一次上朝,晉王忽地在朝堂上請辭:「父皇,兒臣最近舊傷複發,身體多有不適,無法勝任兵部的差事,因此懇請父皇恩准,允許兒臣在家修養一段時日。」
這事太突然,別說大臣們了,就是延平帝都很意外。
他關切地看著晉王:「哪裡傷複發了,可嚴重?」
晉王按住胸口道:「是胸口的舊傷有些隱隱作痛,不是太嚴重,就是不大舒服,每每稍微走個半個時辰便覺胸悶氣短,太醫看過之後說是要靜養一段時間。」
晉王五年前平息紅蓮教作亂時,胸口中了一箭,雖然沒射中心臟,但還是很兇險。他今日提起這事,延平帝不免要關心幾分,見他樣子有些憔悴,便道:「也好,你好生靜養。」
又賞賜了一堆燕窩人蔘等滋補之物給晉王。
晉王大為感激:「多謝父皇。」
他這一退,延平帝看他的目光都慈愛了許多。
此後,晉王更是以要在家中安心靜養為由,閉門謝客,除了幾個親信外,不見任何大臣。
他這麼一搞,算是讓延平帝暫時打消了對他的戒備。
可對楚王一黨而言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錢茂眉頭緊皺:「我看晉王的身體好得很,這隻怕是他的託詞。」
偏偏胸口內的傷這種事,晉王喊疼,說不舒服,那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其他人沒辦法證實這些話都是謊言。只能說,晉王真是挑了個好借口。
但他這麼一弄,楚王黨就被動了。
延平帝不立儲,讓平王這個估計已經死翹翹的傢伙佔據著儲君的位置,以平衡朝堂上的各方勢力。可延平帝到底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體大不如前,尤其是去年前太子的死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後來他又感染了一場風寒,今年明顯比去年老了不少。
他這萬一有個好歹,楚王連太子的名分都沒有,如何跟掌握了兵部,又獲得了不少大臣支持的晉王爭?
楚王鬱悶地說:「老七真是太廢物了,太子之位送給他,他都沒這個福分。」
要是老七回來了,他們完全可以躲在背後,鼓動老七跟晉王斗,想方設法削弱晉王的勢力,也不至於如此被動了。
錢茂也很無奈:「晉王真是太狠了,非但不進圈套,反而徹底退了出來。」
這招實在是高明。
晉王不愧是諸王中最強的,單是這份冷靜與決斷,皇室中怕是無人能及。
「舅舅,你別誇他了,你想想辦法啊。」楚王苦兮兮地說。
錢茂想了想說:「這事你進宮,徵詢徵詢娘娘的意見。」
錢茂到底是外男,不宜三天兩頭去宮裡覲見皇后,但楚王這個親兒子就沒這個顧慮了。
楚王趕緊進了宮向錢皇后說明了情況。
錢皇后捏著帕子在室內踱了好幾圈,回頭對楚王說:「你去找庸郡王,跟他聯手,答應事成之後,恢復他親王的爵位。」
楚王不是很情願,嘟囔:「三哥能答應嗎?他這人心思可深了,答應了也未必能信。」
錢皇后欣慰地看著楚王:「吾兒能這麼想,本宮甚慰。不錯,庸郡王確實不可信,但他跟晉王有過節,晉王上去了,他的日子必然不好過,所以目前你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但在此過程中,你也要防著他,凡事多與你舅舅商量,不可擅自做主,免得著了他的道。」
楚王點頭:「兒臣知道了。」
出宮之後,楚王就直奔庸郡王府,直接表達了合作的意向。
庸郡王看著楚王,心裡的嫉妒像野草一樣瘋長,楚王真是有個好娘。他若能投胎皇后腹中,絕不會像楚王這麼沒用。
壓下心裡的嫉妒,庸郡王笑眯眯地點頭:「五弟如此有誠意,以後三哥就要多仰仗你了。」
「哪裡,咱們都是親兄弟,應該的。」楚王拍著胸口保證,「三哥放心,要是以後我能……我絕不會虧待你和六弟。對這事,三哥,你有什麼好法子嗎?」
庸郡王瞥了一眼南邊的方向,笑眯眯地說:「這不就有現成的法子嗎?」
楚王不明所以,追問:「三哥,到底什麼法子,你說清楚點。」
庸郡王壓低聲音道:「五弟,你說大哥會不會派人去泉州?若七弟的失蹤跟他有關係,兩任太子出事都跟他脫不了干係,你說父皇還能饒了他嗎?」
「那肯定不能。」楚王很是興奮,只是又有些苦惱,「這……當初他的人也是支持老七的,應該不會是他的人動的手吧?」
這證據可不夠鐵。
庸郡王心底直搖頭,這個蠢貨,非得將話說得明明白白才行。
「五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這下楚王心領神會了,還自動補上:「是啊,尤其是被主子殺人滅口的。」
兩人相視一笑,達成了一致。
楚王興沖沖地回去找錢茂商量這個計策了。
等他一走,庸郡王立即叫來李安和:「李大全,我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李大全猜測是不小的事情,連忙點頭:「殿下,您請吩咐。」
庸郡王說:「你帶幾個人去盯著楚王和錢府的動靜,他們一旦派人南下,你也以經商的名義跟著,上去將他們是如何弄虛作假,殺了人誣陷晉王的證據弄到手。」
楚王剛走,他就吩咐這個,李大全心底有了猜測,連忙點頭:「是。」
「去吧,這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了,證據,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不惜任何代價,通通給我帶回來。」庸郡王擺了擺手。
扶楚王上去,信楚王的承諾?
他又不傻。
楚王想利用他,他也正好利用楚王,等楚王收拾了晉王之後,他再讓人站出來揭穿楚王的勾當,將他們倆一網打盡。
到時候誰還能與他們兄弟爭?
父皇不屬意他沒關係,讓六弟上去也行。
***
三月,物價開始飛漲。
去年為了填補國庫的窟窿,延平帝讓人將銅錢鑄薄,鑄小,一分為二,這意味著市面上的銅錢增多,但總的商品卻沒有變化。
古代的商品流通速度慢,市面上的錢多了對物價的影響前幾個月不明顯。但到三月份,青黃不接的時節,又正值春耕,糧食、種子、農具的價格逐漸冒頭。
而糧食是交易最普及最頻繁,涉及的人群最多,範圍最廣的買賣,大江南北,從鄉村到城市每天都有糧食交易。
因此糧食一漲價,很快就傳導到了其他商品,鹽價、布價、糖價等商品都緊隨其後,跟著漲價,一天一個價。
糧食種子的漲價導致不少貧困的百姓連種子都湊不出來,春耕都沒法繼續,但春天不種地,秋天就沒收穫,一家老小都只能挨餓受凍。
眼看糧食和種子的價格還在持續上漲,沒辦法,民間逐漸出現了賣地,甚至是賣兒賣女的現象,這在太平年代,簡直是世所罕見。
南越受到的波及較小,因為南越一直抵觸新銅錢的流入,市面上流通最廣的貨幣還是舊銅錢,大宗交易則採用銀子,所以物價上漲並不明顯。
可也出現了一批不法的奸商,知道兩地的差價后,竟有人用新銅錢去換購百姓手中舊銅錢。許多百姓不懂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再加上消息傳遞慢,他們也不知外面物價已經暴漲,聽聞兩枚舊銅錢就可換三枚新銅錢不少都心動了,紛紛找出家裡的銅錢交換。
幸虧這事穆慶知道得及時,立即將這等不法商人抓了起來,公開處置,直接向百姓說明了兩枚銅錢的含銅量的差別和外地物價暴漲的情況,這才阻止了新銅錢大規模流入并州,從而流入南越。
但這種情況恐怕不是孤例,只要有足夠多的利潤,哪怕官府嚴令禁止,還是會有人鋌而走險繼續去從事這一本萬利的買賣。
於是穆慶將這事寫信告知了公孫夏和劉子岳。
劉子岳回南越已經有一個多月,只是他現在處於「下落不明」的狀態,不宜公開露面,因此沒有去軍營,而是回了興泰。
看完這封信,他立即將郭富叫來:「郭大人,你看看。」
郭富接過信看完后,略一思考道:「殿下,這事只是嚴令禁止怕是行不通的,州縣還好說,官府能夠採取措施,嚴禁此事,可到了鄉下和集鎮呢?官府的力量有所不及,一個貨郎走街串巷都可將百姓手裡的舊銅錢騙走。至於向百姓公開說明此事,怕也是沒多大效果的,總有人想一夜暴富,也有人會禁不住誘惑。」
劉子岳讚許地點頭,是這個理。別說現在很多百姓都是文盲,賬都不怎麼會算,看到兩個能換三個錢就心動了,就是擱到現代,信息如此發達,反詐騙app都上線了,但每天還是有不少人上當受騙。
「郭大人可是有什麼好辦法?」劉子岳問道。
郭富笑著說:「將兌換權主動掌握到咱們自己手中。由劉記商行和山嶽商行出面,公開兌換,但凡想用舊銅錢換新銅錢的,都可去商行兌換,比例為一比二,同樣,用新銅錢購買劉記的東西,價格翻倍。如此一來,百姓就知道新銅錢的價格為幾,即便要換,那也是去劉記兌換,而不會上那等奸商的當。」
這個方法相當於是徹底堵住了奸商發財的利潤空間,沒有了利潤,自然沒有商人去煞費苦心地搞這一套坑蒙拐騙了。
要這樣都還有人上當受騙,那劉子岳也不管了,良言難勸該死鬼。
劉子岳讚許地點頭:「郭大人這招實在是妙。」
不愧是戶部曾經的一把手,對經濟果然很有一套。
劉子岳當即給池正業寫了一封信,交代他辦這事,然後又問郭富:「物價飛漲,長此以往,咱們南越恐怕也很難獨善其身,郭大人,可有辦法?」
郭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事除非朝廷出手,否則沒什麼好辦法,咱們也只能延緩南越拖進去的速度,讓百姓的日子好過一點。」
但朝廷會出手嗎?
顯然不可能,這事就是朝廷為了轉嫁財政赤字搞出來的,目的就是將國庫的負債轉移到普通老百姓身上,通過通貨膨脹這種方式消化掉,讓每一個普通民眾去承擔朝廷這些年欠下的銀子。
朝廷若真的考慮到了百姓的處境,就不會搞這種騷操作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人一旦嘗到了甜頭,下次的底線會更低,歷史上都出現過多少次用更廉價易得的鐵鑄錢,還有在銅錢中加入更多的便宜金屬,保證其重量,看起來似乎沒變化,但投入市場中的銅錢是幾倍之多,百姓因此深受其害。
就怕經此一事,朝廷不但不會收斂,可能還會步上歷史上某些王朝的後塵,繼續加大鑄幣的數量,導致通貨膨脹進一步走高。
郭富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他在戶部任上,為了解決國庫缺錢這事,他數次加稅,加重了百姓的負擔,還使用了一些不大好,可能留下後患的法子,但他也沒想過用這等損招來快速搜刮民脂民膏。
他就是怕使用了這個辦法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這局勢,他只慶幸自己跑得快,不然只怕是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了。
劉子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實這事還是得朝廷自己開源節流,從延平帝帶頭做起,力行節儉,減少不必要的花銷,降低一部分宗室的俸祿,紅白喜事不要大操大辦,另外各地官府,尤其是管轄範圍小的,也可合併,減少人員開支。
過幾年苦日子,應該就能填平國庫的窟窿了。
可延平帝顯然沒這個意思。別的不說,他的陵寢從他繼位開始修,如今都快三十年了,還沒修好,估計已經花了上百萬兩銀子,這些大部分都是陵寢的各種材料和奇珍的花銷。因為人工大部分都是不要錢的,去修陵的絕大部分都是服役的百姓或是罪犯,若是將人力成本也算上,這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其實要劉子岳說,墳墓修那麼好乾什麼?埋再多的好東西進去,最後還不是被摸金校尉給順走了,死了也不安寧,盜賊一波接一波,何必呢。
可惜他沒有鑄幣權,不然非要將流入南越的這些粗製濫造、分量不足的銅錢都融了,免得他們亂了南越的經濟。
劉子岳無奈地嘆了口氣,修書一封給了趙世昌,讓他注意防護,以免北邊出現流民,波及侵擾到并州。
同時讓穆慶接納難民,官府可借種子與農具給其播種生產,度過目前這一關。
做完這一切,劉子岳又收到了兩封來自京城的信。
一封是陳懷義寫的,向他說明了目前京城的情況。
晉王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反應太快了,一出這種事,未免被百官架在火上烤,他竟然以舊傷複發為由辭官在家靜養。
這下只怕楚王他們要著急了。
延平帝也逃脫不了遠香近臭這個毛病,天天在他面前晃的,最容易招他猜忌。
晉王這招實在是太高明了,如今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劉子岳拆開李安和的信,看完后,他輕輕搖了搖頭,楚王果然坐不住了。
庸郡王也是個不安分的,好不容易放出來,重新當差,又開始搞事。不過楚王雖不怎麼樣,但他背後的錢皇后和錢茂可不是吃素的,有這兩人把關,庸郡王想要算計楚王,恐怕是不容易。
劉子岳將信燒了。京城這些事,暫時還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保證南越的經濟不被朝廷這樣悄無聲息的收割掉,另外,還要想辦法多賺些銀子,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去。
***
李安和三月去的泉州,六月才回來,還帶了四個生面孔,安置在京城外的莊子上,然後回去向庸郡王復命:「殿下,事情辦妥了。」
接著他將事情的具體經過向庸郡王敘述了一遍。
錢茂安排的人去了泉州后,四處尋找晉王府的人的蹤跡,不知他們使了什麼法子,還真被找到了。錢茂派人寫了紙條,將這些人誘了出來,然後殺掉了,接著便回京了。
「殿下,有點很奇怪,那一晚竟然還有一對兄弟逃了。」李安和不解地說,「錢茂的人很多,完全能將他們倆留下,感覺像是故意放那二人走的。」
庸郡王心裡有些猜測,但沒對李安和講,只是誇獎了李安和一番,又獎了李安和一筆銀子,然後靜待錢家出手。
最初半個月風平浪靜,錢家那邊毫無動靜,庸郡王都有些快沉不住氣了,考慮要不要去問楚王時,事情終於爆發了。
六月二十八這天,多雲無陽光,但天氣格外的悶熱,坐在屋子裡人就開始冒汗,冰塊不到半天就化了。
這樣難受的天氣,上朝也變成了一種煎熬。
紫宸殿內雖說也有冰塊,但冰塊價格昂貴,只皇帝旁邊和前面的大臣身側有冰塊,後排的低階官員只能受著。
這種天氣議事,延平帝的心情也非常暴躁。
朝會進入到尾聲,大家都快解脫時,京城府尹牧福卻站了出來道:「陛下,昨日有人在衙門口敲鼓鳴冤,微臣將其召入堂中問話,發現此事極為棘手,還請陛下定奪。」
說著恭敬地伸出了雙手,舉起了訴狀。
延平帝沖鄔川點了點頭。
鄔川將訴狀取了過來,遞給延平帝,眼角不小心瞥到了上面的內容,頓時駭得張大了嘴,難怪牧福不敢處置呢,只怕這朝中又要出大事了。
大臣們看到鄔川的動作,都有些驚訝,紛紛在心裡猜測到底是什麼情況,以至於讓鄔川這樣的老人都失態了那麼一兩息功夫。
延平帝接過訴狀一看,原本還算和氣的臉立馬拉了下來,嘴唇緊抿,捏在手中的信紙直接被他戳了一個洞。
聽到刺啦的一聲,大臣們更加確定,只怕又是壞消息了。
庸郡王瞥了一眼楚王,見楚王眉宇間難掩得色,當即猜到這紙訴狀是什麼了。
錢家果然是厲害,都不出面,直接讓那對兄弟到府衙狀告晉王,到時候也不會牽扯出楚王和錢家。
既把晉王拉下來了,還將他們的干係撇得乾乾淨淨的。
錢茂做事就是老練。
延平帝看完信氣得胸口劇烈地起伏,怒問:「那二人現在在何處?」
牧福聽到這裡便知道延平帝是不打算袒護晉王了,他連忙道:「回陛下,那兩人在宮外候著,等候陛下的召喚。」
「將人帶進來。」延平帝對鄔川說。
鄔川連忙出去傳令。
殿內相熟的大臣們互相遞了個眼色,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讓陛下如此震怒。
傅康年感覺有些不妙,沖陳懷義眨了眨眼。
陳懷義也不清楚發生了何事,輕輕搖了搖頭。
大殿上不便交頭接耳,傅康年只能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耐心地等著。晉王這段時日什麼都沒做,這事應牽扯不到晉王頭上。
很快一對年輕的兄弟就被帶了上來。
看到他們,傅康年當即色變,藏在袖子下的手輕輕發抖。這不是他派去泉州打探太子消息的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陳懷義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事跟晉王有關。
也不知道晉王又在背後偷偷謀劃了什麼,讓傅康年如此緊張。
延平帝怒瞪二人,揚了揚手裡的訴狀:「這張訴狀,可是你二人所寫!」
兄弟倆磕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小人所寫,陛下,小人兄弟自小就是孤兒,被晉王的人收養長大,然後派小人二人去替晉王辦事。太子在泉州出事後,小人兄弟便被派去了泉州打探太子的消息,小人本以為晉王是關心太子,但是……」
說到這裡,他沖著傅康年露出了仇恨的光芒。
「小人兄弟無能,在泉州兩個月仍沒找到太子。這時候卻被人用接頭的信號騙了出去,說是發現了太子的蹤跡,等小人等到了之後,他們就對小人們大開殺戒,小人這條胳膊便是因此被人砍斷的。多虧小人兄弟二人腳程特別快,當時又是天黑,這才躲在巷子中逃過一劫,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說太子已死,不能放過小人兄弟這樣的知情人,要在泉州城內地毯式搜查。小人兄弟混在糞車中這才得以逃出城!」
聽到這番話,傅康年大駭,連忙站出來道:「陛下,他們血口噴人,完全沒有這事。他們二人是微臣派出去的,微臣也是見陛下為了太子的事日夜憂思,不得安眠,故而派人去打探太子的消息,希望能早日找到人,免得陛下惦記。因怕沒消息,讓陛下失望,因此未敢提前告知陛下,請陛下明查。」
延平帝不怒不喜地看著他:「是嗎?」
傅康年跪地發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太子不利,況且當日,微臣也是支持太子殿下的。」
延平帝沒理會他的辯解,目光再次落到那兄弟二人身上:「你們可還有證據?」
兄弟二人不斷地磕頭:「陛下,小人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小人兄弟是孤兒,晉王還收養了成百上千名孤兒,僅小人兄弟認識的便有上百名,這些人都被派出去辦各種事,還有進宮的。」
聽到最後一句,傅康年差點氣得昏過去。
這種話陛下還能聽得!
果然,延平帝的臉又黑了一圈。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些孩子都是他們精心培育長大的,從小就給他們灌輸忠於晉王的思想,怎麼會臨時叛變,還抖落出這些要命的東西。
「你們孤兒培養的地方在哪裡?都認識什麼人,知道派去了哪裡嗎?這些人有什麼特徵?」延平帝問道。
鄔川會意,連忙讓太監拿了紙筆去兄弟二人面前,他們說,小太監就記錄下來。
一時間殿內只有兄弟倆說話的聲音。
庸郡王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這事鬧出來,晉王怕是完了,下一個就輪到楚王了。
他瞥了一眼興奮得臉都紅了的楚王,輕輕勾了勾唇。
傅康年每聽到一個名字,就恨不得將這兩個兄弟給弄死。
晉王黨的其他官員也都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陳懷義也裝作皺眉,惱火地瞪了兄弟倆一眼。
在兄弟二人報名字的時候,延平帝又讓人去請晉王。
晉王看到太監出現在府上就知道可能不是什麼好消息,因為往日這時候,早下朝了,今天眼看就有大暴雨,還沒下朝,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他連忙簡單收拾了一下,坐上馬車隨太監進宮。
到了堂上,看到那兄弟倆,聽著他們將一起長大的孤兒一個個道出,再看傅康年跪在地上,一臉急色的模樣,晉王就知道出事了。
但他城府深,非常沉得住氣,安靜地站在一旁等殿內的聲音停止后,才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逆子!」延平帝直接將訴狀摔了下去,「朕就是教你手足相殘的?太子去了南越十年,好不容易回來,你就這麼容不得他?」
晉王平靜地撿起砸到面前的訴狀,冷靜地看完,然後磕頭道:「父皇,兒臣冤枉。兒臣是派人去打探過七弟的蹤跡,但兒臣從未想過害他,兒臣只是關心他,希望能將他找回來,以免父皇擔心難過。」
這番說辭跟傅康年的差不多。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延平帝指著小太監寫的那滿滿好幾頁紙的名單。
對此,晉王早有對策:「父皇,兒臣確實收養了孤兒為兒臣所用,但這些人更多的是派去了軍中打仗。當初平息紅蓮教之亂,便已犧牲大半,如今還有不少仍在軍中,父皇可派人去查驗。」
這話半真半假。
軍中現在確實有一些他安插的孤兒,但其餘的安排去了別的地方。
可晉王也不怕延平帝查,打仗打了那麼多年,死了那麼多人,多的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隨便指認幾十個出來就是,屍骨都不知道葬在哪兒,也沒法求證。
延平帝的怒火仍舊未消。
見狀,晉王主動道:「父皇,茲事體大,涉及太子,一定要詳查,兒臣懇請父皇將此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徹查,暫時將兒臣和他們二人都關進天牢中,嚴加看管。」
聽到這話,延平帝眼底浮現出狐疑之色,天牢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現在晉王自請去天牢,莫非他真沒做過?
一旦這麼想,就有很多佐證跳出來。
旁的不提,晉王至少目前表面上是不想做太子的,當初大臣們舉薦他,他都推辭,還讓自己的官員推舉楚王。他若是真想做太子,完全可以爭。那麼多大臣支持他,自己這個當父皇的再不願意,最後只怕也得立他。
而老七資質愚鈍,性格單純天真好駕馭,在京中又沒任何助力,晉王沒必要忌憚他,甚至在半路上動手。
晉王看延平帝臉上的表情出現了鬆動,就知道這步走對了。
他繼續道:「父皇,兒臣懇請您一定要嚴查此事。這個案子,不光關係著兒臣的清白,甚至涉及七弟的下落,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後的黑手,找到七弟。」
延平帝黑著臉,沒完全信他,但對他的懷疑打消了一些:「來人,將晉王押送回晉王府,沒有朕的旨意,不許踏出晉王府一步。」
這是將晉王先軟禁起來。
對於這個結果,楚王非常失望。
傅康年倒是大大地鬆了口氣。他看著晉王被帶走,心裡琢磨著怎樣才能救晉王。
下朝後,他立馬聯繫了晉王一系的重要官員,商量對策:「陳大人,你素來有辦法,依你所見,現在如何才能還殿下一個清白?」
陳懷義略一思忖,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最重要的還是那兄弟二人。」
傅康年恨恨地說:「若非殿下出錢養他們,他們早餓死在大街上了,一對白眼狼。」
「傅大人,現在說這些也無用,我問你一個問題,他們有什麼軟肋嗎?」陳懷義問道。
傅康年悶悶地搖頭:「沒有。」
當初收養孤兒,就想著沒有親人朋友,好利用。哪曉得最後也正是沒他們的把柄,才讓這兩人敢輕易背叛主子。
陳懷義點頭道:「既然沒有,那也就不是受人脅迫來誣陷殿下,此外便剩利誘和報仇。但這事他們告上殿,就算不死,只怕也要去半條命,就是有再多的好處,命都沒有了,那也享受不了。因此我認為是仇恨支持他們來狀告殿下的。」
傅康年不是蠢人,聽陳懷義這麼一說,頓時想起了殿上兩人的反應,很是無奈地說:「他們以為是我和殿下派去的殺手要他們的命!我跟殿下絕沒做過此事。」
「我相信殿下和大人。」陳懷義道,「這裡面恐怕是有人誤導他們,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殺了那麼多人,卻獨獨讓他們二人逃了,其中一個還斷了一條胳膊,這合理嗎?」
傅康年氣得捶手:「可不是,這兩個蠢貨竟中了別人的奸計,陷害自己的主子。」
陳懷義說:「如今只有兩個法子,一是查明他們兄弟二人遇刺一案的真相,揪出真兇,自然就能還殿下一個清白。二是讓兩人意識到被人當了槍使,利用了,我觀這二人都是性情中人,若是覺察到這點,意識到自己恨錯了人,必然會改口供,從而洗脫殿下的嫌疑。」
傅康年高興地說:「還是陳大人有辦法,我這就派人去泉州府衙,調取這個案子的卷宗,尋找出真兇。」
話是這樣說,但事情已經過去快兩個月,等他們的人到了泉州,只怕線索早就被人抹乾凈了。所以傅康年決定還是從這二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