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殿下!」曹正卿看到晉王,眼淚就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晉王也很意外,連忙起身扶起他:「曹長史,你怎麼弄成了這副樣子?」
先是東躲西藏,後來又在海上暈了半個多月的船,曹正卿已經瘦得形銷骨立,兩隻眼窩深陷,鬆弛的麵皮扣在臉上,堆積成一層褶皺,看起來頗有些嚇人。
要不是晉王對他極為熟悉,只怕都認不出他來。
曹正卿眼淚一個勁兒地流:「殿下,此事說來話長。」
晉王將他扶他椅子上:「長史先坐下喝杯茶再慢慢說,不著急。」
曹正卿坐下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咬牙切齒地說:「殿下,您被騙了,南越那地方不對勁兒!」
晉王這兩年忙著斗太子,斗錢家斗皇后,對南越的關注並不多,畢竟那等偏遠之地,並不要緊,更何況,南越還有一些掌握在他手中。
但看曹正卿如今這副樣子,晉王大感意外:「長史,發生了何事?」
曹正卿語出驚人:「殿下,臣懷疑平王……太子根本就沒在海上出事,咱們都被他給騙了!」
「此話怎講,長史可有證據?」晉王微微前傾,死死盯著他。老七出事有禮部的官員和隨船的侍衛作證,這事應做不得假才是。
曹正卿搖搖頭說:「臣沒有實際的證據,但臣在南越發現了一些反常。殿下可知南越的物價?一斤大米,只需六文錢。」
「這麼便宜,不是說物價大幅度上漲了嗎?」晉王這等尊貴人,自是不知米價幾何,但這兩年物價上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曹正卿豎起了三根手指頭道:「微臣進城在街上問過了,松州米價十七文一斤,是南越的近三倍。」
即便各地的物價有所差異,可都不是災區、戰亂地區,不至於差這麼多才是。
「怎會差這麼多?若是從南越買糧再買到江南,豈不是穩賺不賠?」晉王當即想到了這點。他有意培養自己的勢力,首要籌備的就是糧食,若能低價從南越購得糧食非常划算。
曹正卿苦笑:「殿下,南越現在流通的都是舊銅錢,與新銅錢的兌換比例為二比一。」
這樣一算,若換成新銅錢,加上來往的運費等,價格也不會差太遠。
「怎麼還在使用舊銅錢?」晉王大感意外。
曹正卿無奈地說:「是啊,即便是南越偏遠,可新銅錢已推行兩年之久,不可能還沒波及到南越,但就這麼巧,南越沒人使用新銅錢。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劉記商行拒收新銅錢,而且還公開以二比一的比例兌換新舊銅錢,幫助來往商旅兌換銅錢,進行買賣。」
「這事不光是在廣州、高州等沿海行商頗多的城池,在賀州也一樣。殿下,單是一個劉記商行,絕不會有這麼大的能量,其背後肯定還有人。而能整合南越數州的人,只怕非那位失蹤的太子莫屬!」
州與州之間都是平級,大家都是知府,彼此之間可不會買賬,上頭必須還有一個人,一個比他們都高的人才行。
但若是如此,那陳懷義師徒還能信嗎?
可最近這幾次,若非陳懷義出謀劃策,他只怕還關在牢房中!
晉王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萬般謀划,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他坐回椅子上,緊抿著唇問:「還有其他的嗎?」
曹正卿點頭:「還有,殿下,臣發現一直有人在盯著臣,自臣去南越便開始,一盯便是好幾年。臣這等發配之人,官微言輕,除了南越的地方勢力,誰會盯著臣呢?」
晉王頷首,確實,官員也不會煞費苦心派人盯著曹正卿,怕是只有他那個好弟弟了。
曹正卿深吸了一口氣,又從袖中取出一卷冊子遞給晉王:「殿下,這是去年冬到今年,微臣在茶樓酒肆,各處道聽途說打探到的消息,真實性有待考證,請殿下過目。」
晉王翻開,這裡面記載的信息極為散亂,但包羅萬象,有誰家在廣州做買賣賺了錢的,有哪個鄰居舉家搬去了廣州,給劉記做事,已經買了好幾畝地,還有誰去鹽場幹活,誇裡面待遇好的,親戚都找對方,想跟著去……
這些雖瑣碎,但卻透露著南越百姓的生活相對比較富足安詳。
大景這十年,各種天災**不斷,南越也是大景的一部分,不可能獨善其身。旁的不提,就是苛捐雜稅都夠他們喝一壺的了,但曹正卿所記載的卻完全不是這樣,雖算不得世外桃源,但也是難得的安寧之地了。
「賀州是什麼樣子的?」晉王問道。
曹正卿這個很熟悉,如實道:「回殿下,自臣去的這幾年,賀州變化不大,但人口穩步增加,官府鼓勵百姓墾荒種田,頗有些成效。還有,官府招募過兩次兵員,而且入伍之後,後來似乎就沒這些人的消息了。」
這消息並沒有太大的用。
曹正卿在偏遠的賀州,並沒有在南越的中心廣州以及臨近地區,又被人盯著,所知實在是有限。
但晉王心裡既已有了懷疑,自有辦法求證,他微笑著對曹正卿說:「曹長史辛苦了,先去更衣用膳休息,想起什麼,咱們明日再談。」
「是,殿下。」曹正卿退了下去。
晉王叫來侍從,讓其去松州城裡打聽,凡是去過南越的商旅,或是與劉記有過交易的商人都叫到府中,他要一個一個的問話。
下午,就有商旅陸續被帶到了府中。
晉王端坐於堂前,讓人將這些商旅一個一個叫進來問話。
問的都是他們在南越的見聞,做買賣的情況等等,問到晉王感興趣的地方,他還會再三追問,若是答得令他滿意,走的時候還會讓人給一兩銀子的賞銀。
越是打聽,晉王越是心驚。
這些人心目中的南越物產豐富,紀法嚴明,商業環境良好,百姓安居樂業,廣州城內的百姓較之松州的普通居民過得也不差。
而劉記更是一個龐然大物,成為整個南越的商業標杆和旗幟,其經濟生活影響著南越的方方面面,是南越最大的糖商、鹽商、布商、瓷商、紙商和糧商。
可問劉記的出處卻沒人講得清楚,再問劉記的東家劉七公子,那麼多人,見過的卻沒幾個。
只有一個十來年前就開始在南越和江南之間經商的小商人有些印象:「劉七公子,小人大概是八年前見過,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白面少年郎,很是俊俏,引得不少姑娘都看他。他豁達隨性,最喜去廣安樓吃飯,然後到斜對面的茶樓吃茶聽戲,有時候一坐就是半天,當時不少人見過劉七公子。」
「後來,大概過了兩三年還是多久,具體時間小人也記不清了,反正隨著劉記的規模越來越大后,劉七公子也不怎麼露面了,就連他最喜愛的廣安樓都不去了,弄得廣安樓的大廚還抱怨了好久,懷疑是自己做的菜不合客人的胃口,因此劉七公子都不去了。」
晉王在心裡理了一下這個時間線。
七八年前,那時候老七去南越還沒幾年,根基應不穩。四五年前,那不正是老七擔任了南越水師統領一職的時候?
可真巧啊!
「那最近幾年可有人見過劉七公子?」晉王伸手,侍從立即遞了一錠銀子過來,他捏在手中把玩,「答好了,就是你的,不要撒謊。」
小商人咽了咽口水,用力點頭:「小人不曾見過,但聽說劉七公子偶爾有露面。」
「那有人近距離見過他嗎?」晉王又問。
小商人搖頭:「不知道,小人認識的都不曾見過,現在劉記對外主事的都是池管事,廣州的商人們有什麼事也全是找池管事。」
晉王點頭:「如果現在有人拿一張畫給你,你能認出劉七公子嗎?」
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小商人不敢保證:「這,小人也記不大清楚了,況且,都過了這麼多年,劉七公子的面貌應有所變化。」
晉王信守承諾,將銀子丟給了他:「下去吧。」
又吩咐侍衛在外面篩選一下,見過劉七公子的帶進來,沒有的讓他們回去。
曹正卿不知來了多久,等侍衛退下后,他上前行禮問道:「殿下是懷疑,劉記商行的東家劉七公子就是太子?」
「即便不是他,那也跟他有莫大的關係。」晉王肯定地說。
現在前太子已死,楚王沒那個城府和本事,況且楚王也已經倒下了。至於庸郡王兄弟,也不可能,庸郡王當時也被關了快一年,南越真是他的地盤,早亂套了。
排除之後,除了趁著黃思嚴帶兵北上,執掌了南越兵權的老七,還能有誰呢?
晉王冷冷一笑:「不料我們兄弟都看走了眼啊,老七竟是我們幾個中藏得最深的。」
其實南越那麼大,時日一長,也有端倪流出。只是離得太遠,兼之他們幾個哥哥斗得正厲害,大家都忽視了南越,給了老七做大的機會,甚至這些機會都是他們送到老七面前的。
晉王氣得一拍桌子:「前太子那個蠢貨,還有庸郡王,錢皇后,一個個若是知道自己不遺餘力喂出這麼一頭狼,只怕是要氣死。」
他們現在倒是死的死,倒的倒,給他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本來他只要在江南站穩腳跟,拖著不回去,等父皇身體不行了再直接進京就行了,一切水到渠成。可如今又多出了老七這隻攔路虎。
叫他如何不恨!
當時他們為了對抗他,刻意提拔老七,非要將南越的軍務交給老七他就不同意的。
當初萬澤民在南越栽了跟頭他就應該警醒,繼續派人南下,趁著老七還沒在南越發展壯大,將其架空,掌握南越兵權的,否則也不至於今日如此被動。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殿下莫氣,既然太子裝不在,那也正好,南越水師不可一日無統領,殿下何不上奏,請陛下指派人去接手南越水師呢?」曹正卿道。
晉王抬頭笑看著他:「曹長史,你腦子反應夠快啊,這麼快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沒錯,老七失蹤了也有失蹤的好處。」
他立馬給傅康年寫了一封信,讓其去辦這件事,並且要防著陳懷義。
現在陳懷義在他心目中的信任程度大打折扣。
除了這個,晉王還指示傅康年向朝堂上奏,從南越劃撥糧食救急,給劉記出一道難題。
至於老七,既然已經失蹤一年,那就該永遠失蹤才對。
晉王當天晚上召集了親信,讓其安排功夫好的人潛入南越刺殺太子。
只有死人才不會有任何的威脅性。
***
傅康年接到這封秘信極為震驚。
太子竟然沒死,劉記很可能就是太子的產業。這麼多年,於子林竟半分都未與他們透露,那他們師徒二人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傅康年難以置信。
當初是他招攬的陳懷義。
這幾年,陳懷義幫了他們不少忙,做了不少事,又怎麼會包藏禍心呢?
況且,太子去南越那年,陳懷義就回京城了,兩人頂多打過一個照面,根本就不了解,雙方之間沒了解的時間和機會。
太子當時式微,朝中沒任何人看好他,陳懷義又怎麼會放著能文能武,智勇雙全的殿下不跟,非要對太子死心塌地?
傅康年不願相信陳懷義是太子的人,南越的人。
可殿下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於子林的嫌疑太大了。莫非是於子林背叛了陳懷義這個師傅?
也不是不可能,政見不合,親兄弟親父子都能反目,更何況師徒!
若如此,陳懷義只怕也被蒙蔽在鼓裡。
感情上,傅康年相信陳懷義。
但他為官三十載,深得晉王信任,不可能感情用事。
緊緊握住這封信,傅康年叫來管家:「你悄悄派幾個信得過的,去盯著陳大人以及其府上的動靜,凡是與其過往甚密又或者是比較特別的人,都仔細給我查一遍。」
管家詫異地看著他:「老爺,您是懷疑陳大人?」
陳懷義現在可是傅家的常客,傅康年的好友。
傅康年心情急躁,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讓你去你就去,問那麼多做什麼?這事記住了,給我保密。」
「是,老爺。」管家連忙退下。
傅康年深吸了一口,拿著信又看了一遍。
殿下交代他的這兩樁事可不能出差池。
但現在陳懷義的身份可疑,那就不能用陳懷義知道的人,只能動用其他的暗棋了。
傅康年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分別有了合適的人選。他寫了兩封簡短的信,讓人秘密送了出去,只待下次大朝會就將這兩件事給落實了。
***
三日後,大朝會。
戶部一郎中站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事啟奏,襄州戰亂,糧食緊缺,微臣聽聞南越近幾年風調雨順,糧食大豐收,而且南越多地,夏日漫長,氣溫很高,水稻可種植兩季,收成較江南更多,因此微臣認為,可從南越調糧,以解缺糧之困。」
陳懷義掀起眼皮,微微側頭看了對方一眼,心裡打了個突。
這人瞧著有些眼熟,他不禁多看了兩眼。
這不就是上次參奏錢家的人嗎?
這回又冒出來了,只怕是晉王的人。
晉王不在京中,他的行為很可能是傅康年授意的。
傅康年想要做什麼?怎麼會突然將矛盾對準了南越?而且還完全沒有與他商量過。
這一兩年,晉王和傅康年對他極為信任,很多事都會與他商量,這等事,沒道理都不知會他一聲。
陳懷義心裡有萬般疑惑,但表面上極為鎮定,也沒站出來表態,似是對這件事半點都不感興趣。
上首,延平帝聽了這話,問柯建元:「柯侍郎,你怎麼看?」
現在戶部還沒有合適的尚書,柯建元暫代了尚書之職,戶部的大事幾乎由他說了算。
柯建元拱手道:「陛下,南越去年足額上繳了朝廷規定的田賦,現在這批糧食以什麼理由借調到襄州?若是從老百姓手中買?銀錢誰出?若不買,只能加稅,但每年的田賦收稅時間是在秋收后,現在剛開春,時節不合適,也沒此先例,微臣認為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就是加了稅,也要在秋收后才能收上來。
另一官員也不贊同,道:「陛下,春天尚且禁獵,以讓動物繁衍生息,不使其滅絕,對民亦應如此。春季正是糧食播種,青黃不接之時,這時候再向百姓加稅,而且只南越一地,既不合理,也不公平,微臣以為不妥。」
不少老臣也站出來支持他。
確實,哪有春天了還加稅的,百姓還要不要活了?
那郎中見這麼多人反對,連忙跪下道:「陛下,諸位大人誤會了,微臣並不是這個意思。聽聞劉記商行是南越最大的商行,囤了不少糧,陛下,微臣的意思是,咱們可向劉記征糧。劉記商行下有白糖棉布鹽場,富可敵國,且素來有善行,上次還贈了西北駐軍一千多匹良馬,陛下親賜匾額,誇其乃是義商,如今襄州有難,想必劉記不會推脫。」
他說得再好聽也掩飾不了強搶的意圖。
陳懷義這次完全確認,必定是出事了。
他還是沒說話。
剛才還在反對的大臣們也不吭聲了。大家都跟劉記沒什麼交情,而且區區一介商賈而已,犯不著為了他得罪同僚,甚至是惹皇帝不高興。
沒人反對,這事自然很順利地就通過了。
「准了,湯郎中,擬個方案出來,看征多少糧合適。」延平帝道。
湯郎中高興不已,連忙道:「是,陛下!」
這事之後,很快翰林院一名六品翰林站出來上奏:「陛下,微臣有一事要啟奏!」
延平帝今天心情還不錯,點了點頭:「說吧。」
翰林道:「陛下,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已有一年時間,南越水師不可長期無統帥,因此微臣認為,應當從朝廷中選出有志之士,擔任南越水師統領一職,以保南越太平!」
陳懷義側頭,看向傅康年。
傅康年裝傻充愣,一副很震驚的樣子。
裝得真像那麼回事。但陳懷義心裡已經無比肯定,必然是晉王他們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會對南越動手。
所謂的權力不就是軍權、財權和人事權嗎?
傅康年真厲害啊,不動聲色,一上來就想拿走南越的兩項大權。
陳懷義沖他笑了笑,眼神帶著興奮。
不等傅康年反應過來,他就跪下道:「陛下,不錯,南越水師群龍無首久矣,長此以往,必生事端,是時候該派名合適的武將去統管南越軍務,保南越安康!」
他站出來,一是做給傅康年看的。
傅康年未必有真憑實據,斷定他跟太子有來往。這次是削弱太子勢力的好時機,他是太子黨就不大可能做這種損失自己人利益的事。
第二是做給皇帝看的,他現在明面上還是晉王黨。本來這個翰林看起來跟晉王是沒任何牽扯的,太子失蹤如此之久,他上奏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可陳懷義站出來,多疑的延平帝就要多想了,這會不會是晉王一黨的陰謀,晉王是不是打算將手伸向南越?如此一來,延平帝即便指派,肯定也是指自己的心腹去南越,不會安排晉王的人去。
同時,這事還會讓延平帝對晉王的不滿加深。
延平帝果然懷疑地瞥了陳懷義一眼。
很快其他大臣也紛紛跪下道:「陛下,羅翰林和陳大人所言有理,南越水師統領一職長期空缺也不是個辦法,是當安排個合適的人去了。」
延平帝點了點頭,正欲開口,就見鄔川急匆匆地接過小太監遞來的信,沖延平帝使了一記眼色,然後激動地上前,將兩封信遞給了延平帝。
大臣們看鄔川這反應,知道必要大事,紛紛揣測了起來。
估計是好事,鄔川嘴角微微勾起,陛下的表情很是震驚,但沒有怒色。
延平帝相繼看完了兩封奏摺,拍著龍椅高聲笑道:「天佑我兒,天佑我兒……」
群臣們都一片茫然,詫異地望著延平帝。
笑完后,延平帝高興地跟群臣分享這個喜悅:「這兩封奏摺分別是泉州知府許正和廣州知府黎丞送來的,太子在泉州找到了。」
大殿一片死寂。
大臣們都被這個消息打懵了。
只有傅康年和陳懷義相對鎮靜。
傅康年是從晉王的信中早有猜測,如今不過是證實了這點而已。
而陳懷義心裡的疑惑都解開了,難怪傅康年有什麼行動都瞞著他,敢情是懷疑上了他的身份。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讓晉王知道了太子的情況,甚至知道劉記商行跟太子有關。所以他們打算先發制人,準備趁太子「失蹤」這段時間,削弱南越的勢力。
太子肯定也是覺察到了,隨即現身。
群臣愣了片刻后,相繼反應過來,不管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一個個都喜慶洋洋地給延平帝道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太子吉人自有天佑,如今平安歸來,實乃我大景之福。」
延平帝也高興地說:「是啊,金光指路,讓一支商隊在茫茫大海上發現了太子落難的小島,逢凶化吉,實乃大吉之兆。」
延平帝本來就很迷信,現在看到原以為死去多時的兒子竟以如此神奇的方式回來,他覺得這就是老天爺在保佑他們大景。
而且太子的身份可是當時晉王他們也認可的,如今將這個兒子提溜出來敲打晉王再合適不過。
群臣對這話到底信沒信不好說,但一個跟著高呼:「天佑太子殿下,恭賀陛下。」
劉子岳沒死,那往南越指派將軍的事自然是擱淺了。
有文臣關切地問道:「陛下,那太子殿下什麼時候回京?」
延平帝拿起黎丞的信嘆氣:「太子在荒島上艱難生活了一年,吃了不少苦,身體很虛,現在需要將養身體,短期內無法回京。」
黎丞這邊說得更詳細一些,許正的奏摺里也說太子的身體不大好。延平帝想著在荒無人煙的海島上活了一年,什麼都沒有,身體拖垮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傅康年心底卻在冷笑,只怕這又是太子的拖延之計。
他跟殿下千方百計謀划,好不容易剷除了前太子、燕王和楚王這三隻攔路虎,最後竟讓平王給摘了桃子。什麼身體不適,也就陛下信這樣的蠢話!
他站出來拱手道:「陛下,南越那等偏遠落後之地,恐無什麼名醫,懇請陛下派幾個御醫,多帶些治病養身的藥材,前去給太子殿下治病。太子殿下早日康復了,也能早些時日回京為陛下效力!」
這話正合延平帝心意,現在晉王不聽使喚,總找各種理由拖延著不肯回京,他急需要另外一個兒子來給晉王施壓。
「傅愛卿所言有理,准了。」延平帝很爽快地同意了,指派了太醫院四名醫術很好的太醫,帶了兩車葯和滋補品去南越。
***
下朝後,大臣們還有種在做夢的感覺,有些個愣頭青倍覺詫異,拉著關係好的議論。
但一些精明的臣子才不會相信什麼金光指路,發現太子,太子在泉州海域附近的荒島上生活了一年的事呢。聯想到今□□堂上兩樁關於針對南越的上奏,不少大臣發現了端倪。
這朝廷一要針對南越,太子就突然找到了,若說這其中沒什麼關聯,傻子才信。
看來這位十年前就自請去了南越的太子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朝堂之上,只怕又要風雲迭起了。
陳懷義就沒那麼糾結了,出了宮,他就堂堂正正地叫住了傅康年,直接問道:「傅大人是不是早知道了太子還活著的消息?」
傅康年都沒去質問陳懷義呢,哪曉得被對方倒打一耙。
他自是不肯承認:「陳大人哪裡的話,我也是在朝上才知,腦子現在都還暈暈乎乎的呢,真是難以置信。」
眨了眨眼,他又壓低了嗓音說:「這事得儘快通知殿下。」
陳懷義瞥了他一眼,點頭道:「是該立即通知殿下,這事傅大人處理吧,我……我還有點事得先回去了。」
說完朝傅康年拱了拱手就回了自己的馬車上,腳步很是急切。
傅康年看著他上了車才轉身回到自己的車上,對心腹低語:「繼續派人盯著陳懷義。」
***
陳懷義回府後,坐下來沉思良久。
現在晉王對他起了疑,他怎樣做才能稍微打消他們的懷疑呢?
如今發生這麼大的事,他若是斷了跟南越那邊的聯繫,不聞不問,才是最不合理的。
殿下既安排了黎丞上奏,卻沒給他送信,要麼是覺得不通知他更好,要麼是怕信件落入別人的手中。現在傅康年都懷疑上他了,派人監視他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現在比拼的就是誰的心理素質更穩。
陳懷義在官場幾經起伏,面對這種考驗自是不怵。
他提筆,開始給於子林寫信,期間停頓數次,言辭頗為嚴厲,質問於子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在南越是不是投效了太子!至於其他的,尤其是今日朝堂上那兩樁針對南越的事,他一句都沒提。
最後,陳懷義封上信,交給下人:「快速送去南越。」
傅康年要查便查就是。
***
南越,劉子岳這次的回歸可沒再像以前那麼低調。
他大張旗鼓地回去。
黎丞帶著廣州的官員親自到碼頭迎接。
那一天,廣州數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員,還有無數的官吏,南越水師的將士通通都出動了,直接在碼頭上圈了一片地方出來,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
但越不讓人靠近,百姓們越是覺得好奇,奔走相告,舉家跑到碼頭附近看熱鬧。
午時,劉子岳穿著一身立領的白狐裘,臉色蒼白羸弱,被人攙扶著下了船,坐下了寬大舒適的馬車。
一進去,劉子岳就再也忍不住了,將狐裘解了下來。
廣州現在白天大概有十幾度,中午太陽最大的時候,可能有二十來度,這麼熱的天氣,他還要裡面穿兩件,外頭再套個狐裘,悶得他後背都冒汗了。
黎丞端了一杯溫茶水給他:「殿下先喝口茶降降溫。」
劉子岳確實渴了,將水一飲而盡,問道:「奏摺準備好了吧?」
「殿下放心,微臣都準備好了,今日就讓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去京城,通知陛下這個好消息。下一封奏摺,半個月後發出去。」黎丞應道。
劉子岳點頭:「我眯一會兒,快到的時候,提前叫我。」
等到了他在城中購買的宅子,劉子岳又裝作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下了車,被人抬進了府里。鮑全已經得了消息,帶著水師將宅子團團圍住。
安保無虞,黎丞便沒有久留,很快就退了出來。
至於泉州來的那群捕頭,則讓府衙的捕頭出面,招待了一頓找了艘順路的商船將他們送回了泉州復命。
此後,隔三岔五,黎丞都要去劉子岳府上看一看。
民間也漸漸傳出了太子遇難呈祥、逢凶化吉的驚險經過。這一次,他們不但不壓制,還暗暗引導民意,宣傳金光指路,宣傳太子在南越修路築橋的事迹。
甚至還暗中放出劉記是太子的產業,當初出錢出力打海盜也是太子一力堅持。還有士兵傳出,當初守護連州,阻止紅蓮教攻打南越,太子殿下也親臨戰場。
真的假的,都混雜在一起,極盡為劉子岳造勢。
因為劉子岳現在已經跳了出來,再韜光養晦已經沒必要了,適當的民意基礎很重要,尤其是南越這個自己大本營的民意基礎。
這跟當初前太子的做法又不一樣,前太子的所謂民意支持是無水之源,但劉子岳在南越耕耘十餘年,軍權、財權都掌握在他手中。
至於延平帝知道了會怎麼想?
反正劉子岳是不打算輕易回去的。
連晉王都知道拖著不要回去,他又不是傻,怎麼可能放棄大好的優勢,這時候回京城,當延平帝的一顆棋子。
現在回京,勢必會被延平帝推到台前,跟晉王打擂台,但真把晉王打下去了也未必是好事,延平帝不死,只怕又要懷疑他這個兒子了。那些在他跟前長大的兒子他都猜忌得很,更何況自己這個面都沒見過幾次,幾乎沒什麼感情的兒子呢?
到時候晉王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
所以他又何必急呢?延平帝,晉王都比他著急,先讓他們急一急,偏居一隅,有時候也未必是壞事。
反正只要晉王不倒,延平帝就不可能廢除了他,他這太子的位置坐得牢牢的,有什麼好愁的。
劉子岳半點都不把這當回事,甚至還以太子的名義嚴肅地給南越各州縣下達了一道旨意,讓各州縣開荒種地,促進農耕,保證糧食的產量,業績突出者,年底有百兩銀子的嘉獎。
這是劉子岳來南越十一年,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給各州府下達旨意,而且還是這樣一道促進農耕的旨意,各州但凡腦子靈活點的官員都明白了他的意圖。
太子隱忍不發十一年,終於正大光明地亮出了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