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09
晉王坐在上首,陰鷙地盯著曹正卿。
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曹正卿地額頭上滾落下來。他跪在地上,雙腿發抖,室內的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晉王才緩緩開了口:「到底有多少是糧食?」
「回殿下,大概有三四萬斤,具體的還在統計中。」曹正卿苦澀地說,「只有前面幾袋全是糧食,剩下的每一袋上面三分之一左右是糧食,最下面的三分之二則被換成了沙子。都是屬下太過大意,不小心著了對方的道,請殿下責罰。」
晉王走到他跟前,低頭看著他:「責罰?那你說說,怎麼罰?罰了你就能填上這中間的窟窿嗎?」
若非曹正卿揭穿了老七的真面目,不至於讓他一直被蒙在鼓裡,他都要懷疑曹正卿的忠誠了。
曹正卿無話可說,這事都是他的錯。
晉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外面喊道:「來人,曹正卿辦事不利,拖下去,杖責二十大板!」
這已經是殿下念著舊情,從輕處罰了。
曹正卿用力磕了個頭:「謝殿下!」
曹正卿被拖下去后,晉王氣得一拍桌子,怒罵了一句老七姦猾。
真是沒看出來,當年那個唯唯諾諾跟在他們後面的老七都敢陽奉陰違,公然違抗聖旨了。
可惜,曹正卿太急切,沒有細查,中了對方的計,不然就能抓住老七的把柄了。
至於向延平帝告狀,晉王想都沒想過。不說延平帝現在本就看他不順眼,單是證據他們就沒有,而且曹正卿還簽了名蓋了章,鬧到京城,對方死不承認,也鬧不出什麼結果,搞不好還會給延平帝借題發揮的借口。
明知沒什麼用,他又何必去做這種無用功。
可要讓他咽下這個啞巴虧,他心裡很不痛快,而且缺口的六七萬斤糧食誰補?他補嗎?
他手裡銀子也不是那麼寬裕,補上這六七萬斤糧的差額實在是心疼。
就在晉王心情糟糕到極點的時候,京中又派了人來,是個太監,傳延平帝的旨意,請晉王回京,說什麼皇帝想他了等等。
這種話,晉王肯定不信。他接了旨,順口就問小太監:「太子什麼時候回京?」
小太監自是不知道,連忙搖頭。
晉王又問:「那父皇可有去催?」
小太監尷尬地笑了笑:「奴才不曾聽說。」
就是沒有了。他父皇現在盯他盯得這麼緊,知不知道老七才是他們兄弟中藏得最深,最不省油的燈?
可現在他在延平帝那的信譽全無,說什麼對方都是不會信,還可能覺得他是在挑撥離間。
晉王很是氣惱,老七如此姦猾,又坐擁南越不出,實在是個大隱患。
現在南越的位置比他在江南的位置還好。
南越往南是大海和密林,天然的屏障,無需擔心。要想進入,只有兩個通道,一是水路,從廣州或是高州登陸,只要控制了碼頭,船便很難靠岸,大景水戰很少,所以水師這塊力量薄弱,想要從海上攻下南越,難如登天,南越完全不用擔心這點。
其次便是從封州通往連州,進入南越。陸路這邊,也不是那麼容易攻打,因為離中原太遠了,調兵遣將,軍需後勤運輸,都比較困難。而且南越只需守住連州即可。
但他所在的江南就不同了。
江南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可四面皆無屏障,還位於南越和朝廷的中間,若哪一□□廷準備對他動手,他將腹背受敵,無險可守。
必須得想辦法破掉這種極其不利於他的局面。
晉王深吸了一口氣,叫來親信詢問:「傅大人的信可送來了?」
「殿下,剛到,請您過目。」親信將完好無損的信遞了上來。
晉王打開一看,傅康年這封信主要說的是陳懷義和於子林師徒。
前陣子,黎丞上摺子參奏於子林,例了好幾宗罪出來,貪污,欺行霸市,收受賄賂等等。
這些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沒證據,陳懷義還高呼冤枉,延平帝最後只說再議就沒下文了。
陳懷義給於子林寫了一封信,被傅康年攔截了下來檢查了一遍,信里陳懷義質問於子林是不是投效了太子。
於子林給他回了信,先是極力否認,然後又喊冤,說自己完全不知情,這些都是黎丞做的,現在他在南越很受排擠云云,希望陳懷義不要懷疑他,還憶往昔,打起了感情牌。
傅康年將信原封不動地抄了過來,透過紙,晉王都能看得出來,於子林分明是在說謊。
連州就挨著廣州,連曹正卿都能察覺到不對,他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說。唯一的答案只有一個,於子林投效了老七。
就是不知道,陳懷義是被蒙蔽了,還是他們師徒沆瀣一氣。單從最近這兩封信,陳懷義似乎是被蒙在鼓裡,但他們不可能僅憑這兩封信便信了陳懷義。
傅康年說,他會繼續盯著陳懷義。
晉王將信丟到了一邊,現在老七已經浮出了水面,一個陳懷義決定不了什麼。
只要老七死了,他們到底效忠於誰又有什麼關係?最後不想死,那就只能投效他,為他賣命!
想到這裡,晉王陰沉一笑,踏出了房間,去了曹正卿的房裡。
推開門,一股血腥味傳入鼻端。
曹正卿趴在床上,還以為是下人,不耐煩地說:「都說了不用,出去,讓我一個人靜會兒。」
晉王直接走到他床邊,低頭看著曹正卿染血的裡衣,輕聲道:「傷這麼重,怎麼不上藥?」
曹正卿連忙起身,但牽動了屁股上的傷口,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晉王連忙扶著他:「曹長史趴著,不必起身。」
曹正卿感動地看著晉王:「殿下,臣沒事。」
晉王坐到床榻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帶著無奈:「自我出府,長史便伴隨我左右,如今快有二十年了,長史與我亦師亦友,說是親人也不為過。今日杖責長史,實屬無奈,還請長史諒解。」
曹正卿用力點頭:「殿下不必多言,臣都明白,無規矩不成方圓,臣犯下此等大錯,別說是杖責二十大板,就是杖斃了臣,都是應該的。殿下能饒臣這一命,已是開恩,臣感激不盡。」
「長史能理解便好。今日杖責你,實屬無奈,你好好養傷,切莫留下了病根。」晉王關切地說。
曹正卿感動又愧疚:「謝殿□□恤,只是不知……那批糧食怎麼解決?」
晉王苦笑道:「此事是咱們不仔細,著了對方的道,只能認栽了。」
曹正卿更愧疚了,他回來是想給殿下辦事立功的,結果卻什麼都沒辦好,還出了這等紕漏,要讓殿下損失一筆銀錢去填補這個窟窿。
即便殿下還相信他,只怕其他人心裡也會對他頗多微詞。他雖是王府長史,可已離開了好幾年,殿下身邊的人也換了一大半,他這次回來,本就根基不穩,殿下還如此信任他,早惹來了旁人的嫉妒。
他要想在殿下身邊立足,必須得想辦法立功,壓過這事,方可服眾,也才能真正重新獲得殿下的信任。
想通這點,曹正卿誠懇地說:「殿下,此事皆是臣的失誤,請殿下再給臣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臣一定仔細小心,不讓殿下失望。」
晉王就等著他這話。
「我這裡還真有一樁事交給長史,此事非長史莫屬,交給旁的人我不放心。」晉王鄭重地說。
聽這語氣,曹正卿便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但現在晉王還願意用他,給他機會,他就得感激涕零。
「多謝殿下信任,臣萬死不辭!」
晉王笑了,語氣欣慰:「我沒看錯長史。太子蟄伏這麼多年,勢力遠比我們想象的還厲害,於子林已經投效了他,父皇現在故意抬舉他,跟我打擂台,數次召我回京,一次比一次急。若哪一日撕破了臉,我們將面臨腹背受敵的險境,因此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曹正卿認同:「殿下可是有了辦法?」
晉王笑容有些陰沉:「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除掉劉子岳。長史,你對南越最是熟悉,而且多有謀略,因此我想派你帶一隊殺手過去,做掉他。只要他一死,父皇的算盤就落空了,南越也會成為一盤散沙,任我們拿捏。」
他前面派出去的那批殺手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說沒有下手的機會,到現在都還沒任何好消息傳回來,晉王已經等不及了。他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再不除掉老七,以後老七必成他的心腹大患。
曹正卿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這確實是個代價最小的辦法。
他贊同地說:「還是殿下有辦法,擒賊先擒王,一旦解決掉了太子,南越便不足為患。」
晉王高興地說:「長史與我想到了一處,此事就交由長史。等長史病癒后,我會以長史年邁,不堪大用為由,驅逐長史,以免引起有心人懷疑。」
曹正卿接受:「是,殿下。」
晉王又拍了拍他的肩:「長史好好休息,早點養好傷方可為我排憂解難。此後我不便來見你了。」
「臣明白的,殿下放心,臣會儘快養好身體。」曹正卿積極地說道。
等晉王走後,他主動讓奴僕進來給他上藥,又讓奴僕去請了大夫過來,開了幫助傷口恢復的葯。
很快,曹正卿的傷口就逐漸恢復了。
但晉王卻對其頗為「冷淡」,幾次去求見,都被晉王拒之門外,大家都說,只怕曹正卿是失寵了。
也有嫉妒的,曹正卿辦了這麼一樁差事,殿下只是冷遇他而已,已是寬容至極。
等曹正卿第四次登門,晉王仍沒見他,只讓人拿了一百兩銀子給曹正卿:「曹長史,您為王府效勞近二十年,如今已是年老眼花之齡,不若回鄉安度晚年。這是殿下的一點心意,給曹長史做路上用的盤纏,請曹長史切莫推辭。」
曹正卿沒接銀子,往屋裡望了一眼:「我不要銀子,殿下既已不需要我,我走便是。請你轉告殿下,就說曹正卿走了。」
「曹長史走好。」僕人面上笑容依舊,只是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曹正卿拂袖而去,回去就收拾了包袱,離開了。
聽說走到門口的時候,還回頭看了好幾眼,似乎是希望晉王殿下能夠挽留他。
但結果顯而易見,殿下可不需要一個老眼昏花辦事不力的屬下,最後他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出了松州,曹正卿換了身灰撲撲的布衣,只帶了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郎,坐著船南下,扮作小商人的模樣,前往廣州。
到了廣州后,他租了一間獨門獨戶的房子,就在街道邊,上下各一層,每一層都只有一間屋,租金也比較廉價,一個月只要六百文,這是許多到廣州做買賣的小商人喜歡短租的房子。
因為這裡房子,可以短租,而且比住客棧還便宜省心。所以不少外地商旅都住這一片,人員也比較複雜,三教九流都有。
曹正卿住下后就以做買賣的名義經常外出看貨,趁機打探消息,同時接收殺手們傳回來的消息。
幾日下來,曹正卿便對太子的情況有所了解了,也明白為何晉王先前派出去的人一直沒什麼好消息傳回來。
原因無他,實在是太子太能宅了。他裝病之後就真的不外出,一兩個月都沒出過一次府了。而太子的府邸周圍都有侍衛看守,還有人日夜巡邏,戒備森嚴,單憑几十個殺手想要硬闖進去,簡直就是去送人頭的。
而且太子這人沒有姬妾,府中人員簡單,都是熟面孔,生人想要混進去難如登天。有一個殺手假扮做一個出門採購的奴僕,想要混進去,剛到門口就守門的侍衛給認了出來。
繼續看下面的資料,越看曹正卿越是無語。
太子這還是不男人了?一點世家子弟的不良習性都沒有,從不逛青樓妓院,也不上賭坊玩耍,更不跟廣州城的公子哥們聚會飲酒花天酒地了。
尋常來往得最多的竟然是黎丞、鮑全這樣的老傢伙,就連有人送他女人,他都拒之門外了,完全不收,以至於曹正卿想安排個絕色美人混進去都不可能。
曹正卿苦惱不已,這連太子的面都見不到,完全沒法與他接觸,哪有機會下手。
不對,不接觸也未必沒有辦法。
曹正卿立即翻閱卷宗,總算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太子這人雖說沒什麼不良嗜好,但有一個很明顯的弱點,那便是喜歡吃,尤其喜歡廣安樓的各種新菜色,偶爾會讓人從廣安樓買一些熟食回去。
太子的府邸離廣安樓不過兩條街,廣州的天氣又比較熱,放在食盒裡,送到太子府上,剛剛好,不冷不燙。
曹正卿當即約了其中一名最合適的殺手見面。
這名殺手叫平安,瘦瘦的,個子不高,還不到二十歲,面容看起來稚氣未脫,臉上總掛著笑,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牙,人畜無害的樣子,很難讓人將他跟殺手聯繫到一塊兒。
別看他年紀小,但卻是個頗為老練的殺手,十五歲時就幫晉王做事了。
這樣的人最容易混入廣安樓。
曹正卿將一個白色的小紙包交給他:「平安,這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下入酒水飯菜中,無色無味,等意識到中毒時已是回天乏術。你混入廣安樓,在送去太子府的飯菜中下這包毒藥,任務便完成了!」
平安笑了笑,露出一對潔白的小虎牙:「是,先生。」
他接過葯,細心地藏在了衣服里。
曹正卿揮手讓他下去。
雖說是讓平安去下藥了,但太子沒死之前,誰也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為了保險起見,曹正卿繼續讓人盯著太子的府邸,還有廣州府衙,看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機會。
***
李洪深順利回來后,劉子岳很高興,獎勵了他一筆銀子,又讓池正業帶著他,以後的任務可以多分配一些給李洪深,培養其獨當一面的能力。
他們父子二人既然忠心耿耿,為他排憂解勞,他自也不能虧待他們。
黎丞沒想到還真成了,而且這麼順利。
他捏著長長的鬍子說:「殿下,吃了這麼大個悶虧,晉王恐怕會不服,說不定會告到陛下那兒。」
劉子岳卻搖頭:「這概率不大。晉王遲遲不回京,已經讓父皇很不高興了,他現在說什麼父皇都沒耐心聽的,晉王這麼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這點,他才不會去自討沒趣呢。」
「那就好。」黎丞很高興,但也有些愁,「那下半年的十萬斤咱們還要送嗎?」
劉子岳笑了笑說:「急什麼,等朝廷催了再說吧,朝廷不催咱們就忘了。」
反正能賴就賴,不能賴再想其他的法子,總歸是有辦法的。想讓他乖乖拿出十萬斤糧食給晉王,不可能。
「也是,左右還有幾個月,不著急。」黎丞慢悠悠地說,「殿下,咱們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晉王回京?」
依陛下現在對晉王的猜忌,晉王一回京很可能被軟禁起來。
當初晉王陷害前太子的賬,延平帝還沒跟他算呢。
劉子岳琢磨了一會兒,輕輕搖頭:「陳懷義現在已經不被晉王信任了,他沒辦法引誘晉王回京。至於讓朝臣向晉王施壓,那也沒用,晉王連聖旨都能裝看不見,又怎麼會在意區區臣子的意見呢?」
「晉王這遲遲不回京,臣擔憂江南會亂起來。」黎丞有些擔憂地說。
劉子岳笑著安慰他:「晉王就那麼點人,短期內應該不會,先看朝廷那邊怎麼做吧。襄州的情況,不可能一直這麼拖著,遲早有個契機會打破目前這個僵局的。」
黎丞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提這掃興的了。
他抬頭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笑道:「今天有風,天氣還不算熱,殿下要不少出門走走?」
總這麼憋在府上也不是個法子,殿下不覺得無聊,他都替殿下委屈。
上輩子就宅習慣了的劉子岳並不願意這時候跑出去曬太陽了,而且自打他身份暴露后,出門總是前呼後擁的,到哪裡都有人跪拜,一大群人圍著他,讓他很是不自在,也更不願意出門了。
「不用,黎大人不必管我,」劉子岳頓了下道,「不過黎大人提醒了我,我好像有半個月沒吃過廣安樓大廚的菜了,陶公公,派人去買點招牌菜和新的菜式回來。黎大人要不要坐下來喝一杯?」
黎丞今日衙門的事已了,沒什麼事要忙,聽說有蹭飯的機會,樂呵呵地說:「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劉子岳笑了,問道:「吃飯還得等一會兒,黎大人,咱們去釣魚吧,若是能釣上一條大魚,還可讓廚房加菜。」
這座院子里就有一個池塘,一半面積種了荷花,夏日荷花開時,清香飄來,好看又好聞。
不過劉子岳對賞荷沒太大的興緻,讓人買了幾十斤魚丟在裡面,想釣魚的時候直接在府里釣,但一個人釣哪有兩個人有意思。
黎丞有些後悔,早知道不蹭這頓飯的。
可劉子岳已經興緻勃勃讓人去拿釣具了,黎丞只得跟上。
果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有人陪殿下釣魚,殿下的運氣就好得出奇,剛坐下沒一會兒就釣起了一條魚。而黎丞,直到劉子岳都釣了三條魚了,他還一條都沒釣上來。
好在陶余出現,及時解救了他。
「殿下,菜送來了,請殿下和黎大人移駕去膳廳用膳。」陶余過來說道。
黎丞舒了口氣,忙說:「殿下,就送到這兒吧。」
劉子岳有些意猶未盡,但飯菜已經送過來了,現在不吃,一會兒涼了再熱味道就沒那麼好了。
他只得放下了釣具,對陶余說:「將我釣的這三條魚送去廚房,燒一條送過來,讓黎大人也嘗嘗咱們府上廚師的廚藝。」
你是想秀自己釣的魚吧!
黎丞看破不說破,樂呵呵地說:「那臣有口福了。」
兩人移駕膳廳。
廳內已經擺了一桌子菜,總共八道,道道精美,色香味俱全。
陶余拿出銀針試毒。府里自己做的飯他一般不會試,因為府里都是跟了他們很多年的老人,每天買回來的東西在門口就會檢查一遍,但從外面買回來的熟食,陶余還是有些不放心。
劉子岳看他又拿出這銀針,無奈地說:「陶公公,沒用的,銀針只能測出含沒含□□,但其他的毒卻是測不出來的。」
銀針之所以變黑是與硫發生了化學反應,□□中便含了硫元素,準確地說,銀針是能否測出含有硫元素,而不是能鑒定毒藥。若是某種不含硫的毒藥,銀針就鑒定不出來了,比如蛇毒。
陶余吃了一驚,抖著手裡的銀針說:「這……真的測試不出來嗎?那這豈不是太危險了?」
劉子岳見他們實在很擔心,自己身上現在又系著如此多人的命運,笑了笑道:「一樣菜弄一點,最好沾點湯汁,給雞吃吧,雞吃了若沒事,那這飯菜就沒事。」
「好,殿下。」陶余趕緊拿了一個碟子,一樣菜夾了少許,丟進籠子里餵雞。
兩隻雞爭先恐後地跑過去吃這些東西,突然大個的那隻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就沒了動靜。
這一幕將陶余給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過了幾息,他連忙爬了起來,飛快地跑進膳廳,著急地喊道:「殿下,吃不得,這食物下了葯,吃不得……」
劉子岳和黎丞立馬站了起來,大步出去,果然看到兩隻雞死了一隻,另一隻倒是沒事,還在繼續吃。
「來人,帶八隻雞過來,關在籠子里,將這八道菜分別餵給這些雞。」劉子岳立即吩咐道。
僕從們帶來了八隻雞,將菜分別放進了八個籠子里。
起初雞還有些戒備,但見人都沒靠近他們,很快便嘰嘰喳喳叫了起來,然後陸陸續續開始吃。
不多時,一隻雞便倒在地上,抽搐兩下死了。從發現端倪到死這個時間,不過寥寥幾息,速度之快,讓人猝不及防。
黎丞震驚地看著這一幕:「殿下,這……這……」
劉子岳看著死的那隻雞,它是吃了那道鮮蝦羹。
這是廣安樓的招牌菜之一,也是劉子岳極其喜歡的一道。而且這道羹里加了好幾味食材,又有湯,下藥也不容易嘗出來,對方為了對他下手,真是煞費苦心啊。
「這是誰送來的?期間有誰碰過?」黎丞問道。
陶余說:「是廣安樓的夥計送過來的,府里的胡旭接的食盒,還有擺盤的劉清與閩東。」
黎丞快速道:「先將接觸過食盒的人都捆了,關起來,搜一搜他們的屋子,再查查他們有沒有什麼異常。廣安樓那邊,臣帶人去查,殿下您這段時間不要吃外面的東西了,凡是要入嘴的東西都用雞試試。」
劉子岳沒抱多少希望,對方既然將他的習慣和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顯然是早就暗中查過他的,現在去,只怕會撲個空。但也不能不查。
他對黎丞說:「你快去吧,帶幾個人去先將廣安樓圍了,再慢慢搜查。」
「是,殿下。」黎丞快速離去。
陶余按照他說的將人都捆了,猶不放心,又派人去通知了鮑全,然後親自到廚房挑選了食材,盯著廚娘清洗烹飪,然後由他親自端到劉子岳面前:「殿下,這是老奴盯著他們做的,老奴也嘗了一勺,沒有問題,您先用點東西。」
劉子岳點頭:「放下吧,派個人去看看黎大人那有沒有查到什麼消息。」
「是,殿下!」陶余連忙吩咐人去看看進展。
***
廣安樓前已經被衙役團團圍住,周遭聚集了不少百姓,紛紛議論出了什麼事。
廣安樓可是廣州最有名的酒樓,已經有快百年的歷史了,跟官府的關係素來良好,今日怎麼鬧翻了,還讓官府如此大動干戈?
有來得早的,知道一些,低聲道:「聽說啊,廣安樓今天給太子殿下送去的東西有問題。」
「什麼問題?是味道不好嗎?」
「單純不好吃何至於如此,太子殿下性情寬厚,不可能為了這個為難廣安樓。我聽說啊,食物里被人下了毒!」
「天哪,誰這麼大膽,竟然敢對太子殿下下毒!」
……
街道上的消息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弄得全城都知道了,而且越傳越離譜,有的說太子中了毒,藥石罔效,只剩一口氣了。
等鮑全匆匆忙忙回城聽到的消息已經變成了,太子殿下沒救了。
他嚇得不輕,跌跌撞撞地沖入府中,直接往劉子岳的寢房跑,邊跑邊大喊:「殿下,殿下……」
不顧奴僕的阻攔,他一把推開了門。
劉子岳正坐在桌前拿著筷子慢慢的吃東西,他的速度極慢,半天才吃一口。聽到動靜,他回過頭,看了過去,正好跟鮑全大眼瞪小眼。
鮑全見劉子岳安然無恙,鬆了口氣,又有點尷尬,撓了撓頭說:「殿下,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劉子岳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放下筷子道:「進來吧。」
鮑全進去,見桌上的飯菜都沒怎麼動過:「殿下,是不是臣打擾了您用膳?您先用膳,臣在外面等著您。」
跟死神擦肩而過,劉子岳哪有什麼胃口。他搖搖頭,讓人撤了飯菜:「不用了,你這麼急跑進來做什麼?」
鮑全不好意思地說:「臣進城時,聽到坊間傳言,殿下食了有毒的東西,危在旦夕,臣很是擔憂。殿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劉子岳明白了,鮑全應是聽信了外面的謠言。
不過這謠言的速度傳得可真夠快的,事發至今也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
他道:「陶公公已將府中接觸過食物的人都關押了起來,你去審問查一查他們跟這事有沒有關係。」
「是,殿下。」鮑全連忙出去查這事。
半個時辰后,鮑全回來,向劉子岳彙報情況:「殿下,府中接觸過食物的總共有四個人,但這四人都沒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其中兩人一個月沒出過府,還有兩人雖是出過府,可行蹤都有跡可查,他們的房裡也沒發現任何異常,同屋的僕從也不曾發現其最近有什麼反常情況。」
劉子岳點頭:「問題大概率是出自廣安樓。」
很快,黎丞回來驗證了他這個猜測。
「殿下,查到了,前陣子廣安樓來了個十幾歲的少年,嘴甜做事勤快,聽說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很是可憐,廣安樓的管事便留下了他,開始讓他洗碗,後來見他在做菜上頗有天賦,掌柜的有意培養他,便讓他去灶上幫忙。今日事發后,廣安樓所有人都在,就他一個人消失不見了,應該是這人動的手。」
黎丞又補充道:「臣已讓人回了其畫像,張貼在城中,全城搜捕,並安排人在城門口設置了關卡。」
劉子岳點頭:「黎大人辛苦了。」
黎丞苦笑了一下:「臣無能,還沒抓到這人。殿下,廣安樓的人怎麼處置?」
廣安樓這次是冤也不冤。說他們冤是被有心人給算計了,說不冤也是他們沒有詳細查那夥計的身份,就貿然收留了對方。食客吃了店內的食物出了問題,店家當然要負責。
劉子岳說:「都關押進府衙的大牢,不用動刑,查一查,這些夥計若都是無辜的,過陣子放了。至於東家和掌柜,按律法處置吧。」
「是,殿下。」黎丞拱手道。
鮑全很是氣憤:「這事肯定是晉王他們做的,就這麼算了,未免太便宜了他們。」
真是太險了,殿下因此差點喪命,若不回敬一二,豈不顯得他們太好欺負了?
劉子岳心底也同樣不甘。他雖與這些兄弟們斗,但他其實是想過留他們一命的,他骨子裡是個現代人,做不到像這個時代的權貴那樣視人命如草芥,動不動就殺人。
可晉王現在都欺到他頭上了,還想要他的命,他若不借題發揮,好好利用這事豈不是太傻了。
「這也未必是壞事,太醫都來三四個月了,我這身體遲遲不好,一直不能回京,時日一長,父皇肯定會有微詞,這就是個極好的機會。」劉子岳說,「去請陳院判,就說我中毒了,讓他速速來為我醫治。」
黎丞和鮑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是向將計就計?」
鮑全拍手叫好:「這法子好,殿下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一中毒就更不好了,自然也回不了京城。陛下要怪就怪下毒的人,可怪不到咱們家殿下頭上。」
劉子岳點頭:「黎丞你立馬上封奏摺,讓人急速送入京城,就說我中毒,命在旦夕,好在陳院判有回春之術,方撿回了我這條小命。記得如實將我中毒的經過都寫上,我中毒后的情況寫得慘一點,危急一點,隻字不要提晉王。」
不用他們提,延平帝就會想到晉王身上。
因為晉王有陷害太子的前科,這次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沒有證據,延平帝也會懷疑到他頭上。
一再謀害太子,挑戰的可是延平帝的帝王權威,延平帝絕不會再繼續容忍晉王再滯留在江南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