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變世界
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
要說葉小豐,穿越之後在這個小村莊也過了一個多月了,想盡了辦法也無法穿越回去,他想,前世的自己恐怕早已醉死在酒店,那具身體只怕早已化為了灰燼。
看來,自己已經無法再回去了,想起前世的家人,前世的朋友,不由得潸然淚下。
他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能感覺到這具身體正逐漸恢復,除去他先前找死種種留下的傷痕,最初那個導致他穿越過來的致命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但他也發現了另外的問題,這個孩子雖然年齡是十二歲,但身體發育程度不過八九歲,也就是說,他正處於嚴重營養不良的生長期。
還是得起來走動走動,外面是新雪后的太陽,暖洋洋的。
思念前世親人的淚水還在眼眶內打轉,視線有點模糊,他眯了眯眼,目光打量了一圈眼前的院子——一座老式宅院,青磚瓦房,四處還有沒化的雪。
便宜母親蘇氏端著粥過來的時候,看到他臉上的淚花,又痴痴地望著院子外面發獃,還以為他又想不開了,嚇得撲過來將他緊緊抱住。
一邊哭一邊絮絮念叨:「兒啊,家裡為了你已經揭不開鍋了,你可千萬不能再干傻事了,你要是死了,我和你爹都沒法活了……」
葉小豐聽得頭疼,又沒力氣把她推開,想到自己既然無法回去了,也只好把現在的身份拾起來,於是,盡量以原主的語氣柔柔地說道:「娘......我不是要尋死,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院子。」
那婦人愣了一下,隨即激動起來,兒子終於開口說話了,兒子的病這是好了嗎?
蘇氏將眼淚輕輕揩去,帶著濃厚的憂愁開口道:「也是......這兒是新買的,小豐一直躺在床上沒出來過,要說住,的確是比咱們之前住得好多了,只是......」
婦人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伸手撫摸過葉小豐的鬢髮,像是不忍心再接著往下說。
葉小豐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竟然還真的有隱情。
他如今腦子裡擁有的只是這個十二歲小孩對於這個世界的常識,但最近這一個多月來的信息幾乎為零,他現在要做的,正是從身邊這些人嘴裡套出話來,摸清自身狀況。
葉小豐偏著頭,追問她:「娘,只是怎麼了?」
「只是咱們上當受了騙,就為了這個院子,家裡欠了大債。」婦人抽泣著慢慢說。
葉小豐窩在婦人懷裡,從她時而激憤時而哀怨的講述中拼湊出來整個故事的全貌。
說來簡單,葉冬,也就是他這具身體的父親,在買房的時候,被人合同敲詐了。
葉小豐穿越過來的那一天,也就是暴雪封村那天,葉家原先住的茅草房垮塌了個徹底,寒冬臘月,葉家人不可能在這種天氣的室外住著,急需買一個能住的地方。
就在這個危難的時刻,一個叫趙有財的人拿著一份房契出現了。
趙有財主動找到原主的祖父葉長生,表示了願意將趙家大院的一半賣給葉家。
趙家大院是青磚大瓦房,修得非常氣派,在趙家村那是頭一份。
葉家人對那房子倒是十分喜歡,有了趙家大院的一半,住下整個葉家人也綽綽有餘,何況還能解他們的燃眉之急。
葉家人包括原主的祖父葉長生在內,都想買下。但是趙有財這個人,葉冬卻猶豫了。
趙有財是趙家村有名的富戶趙得望的兒子,趙得望死後,將趙家大院傳給了他唯一的兒子趙有財。
這個趙有財,小時候讀了些詩書,偶爾能吟詩作對,卻幾次科考都名落孫山,連個童生都未曾考上。
可他善於鑽營,縣太爺孫知縣曾經與他在一個私塾念書,二人從小便認識。
趙有財便經常去縣衙攀交情,還時不時送些銀兩過去。一來二去,二人關係莫逆。
趙有財是獨子,從小被嬌生慣養,好逸惡勞。又仗著有縣太爺撐腰,不說是橫行鄉里,卻也成了有名的二流子,一般人看見他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這樣一個人主動說願意幫他們解決的問題,葉冬怎麼能不懷疑其中有詐?
趙有財看出了葉冬的心思,專門找到葉冬道:「葉冬啊,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坑誰也不會坑你的,何況你家還剛剛遭難呢?我要不是押寶輸了錢,還真不會把祖傳的房產賣掉呢。」
「以後,你們家住東頭,我住西頭,我們相互還可以有個照應,再說,反正我們要簽下白紙黑字的文書,有了文書,再辦個房契,就萬事大吉啦。」
聽趙有財這樣一說,葉冬也就心動了,加上葉家其他人都迫切想買這房子。
畢竟,那趙家大院幾十間房子擺在那裡,實在是太誘人了,於是問道:「有財,那你趙家大院的一半要多少錢呢?」
「葉冬,我們也不講虛的,五十兩銀子,這個價你不虧,我不虧,你如果真心想買,圖個雙方高興,就不要再還價了,反正,再還價的話,我也不賣。」
葉家人一想,這趙家大院的一半賣五十兩銀子確實不貴,那麼多間房子擺在那裡,還真能接受。加上由於實在著急要找地方一家人住下,而葉長生也拿得出這筆錢。
於是當天晚上,由葉長生拍板,找了趙家村的里長趙三進當中間人,葉趙二家便完成了這筆買賣。
趙有財起草了一份簡單的房屋買賣契約文書。
文書大致內容如下:「齊香火直出葉家購買趙家大院一半東頭。(香火一般位於古代農村房屋的正中間堂屋)」
葉小豐聽到這兒,搖了搖頭,很明顯這是個文字遊戲,古代文書沒有標點符號,要在這上面耍把戲太輕鬆了,於是問道:「那,爹……爹和爺爺他們就在這份文書上簽字了嗎?」
只聽蘇氏接著說:「你爹本來就對這個人不放心,就問了一句為什麼是一半東頭?」
「但那個趙二流子卻說:『趙家大院一半,東頭,有什麼不對?難道寫東頭一半?』」
因為價錢的確合理,葉家人又急著用房。葉春、葉夏、葉秋紛紛點頭表示沒有問題,還請了中間人,兄弟們就都同意了,葉冬也不好意思再糾纏不放,也跟著同意了。
幾兄弟唯有葉冬上過一年的私塾,認得幾個字,主要是會寫自己的名字,於是葉冬就代表葉家在文書上籤了字,按了手印。
雙方簽字后,葉家便付清了那五十兩銀子。當天晚上,葉家人便順利地搬進了趙家大院,勉強開心地過了年。
然而,好景不長。
年關過後,葉冬找趙有財去縣衙辦理房契,哪知趙有財卻突然提出葉家需要再付出五十兩銀子。
葉家很奇怪,銀子不是當天就付清了嗎?
趙有財卻說,葉家上次付的五十兩銀子只買了趙家大院東頭的一半,但你葉家人卻一直住著整個東頭,如果再不拿五十兩銀子出來,就要去縣衙告葉家霸佔他趙家大院的房子。
葉長生就去找里長趙三進,誰知趙三進卻說,他只是一個中間人,是非曲直都由他們雙方自己負責。
很顯然,這趙三進恐怕也被趙二流子給收買了。
就這樣,官司非常清楚明了,因為房屋買賣文書上寫得明明白白,「齊香火直出……一半東頭。」
由於古代文書沒有標點符號,可念成「一半,東頭」也可念成「一半東頭。」
後者也就意味著葉家只買了趙家大院東頭的一半,而不是整個趙家大院的一半。官司結果是判葉家必須再付給趙有財五十兩銀子的房款。
葉家不同意,表示要退出房屋買賣,住了兩個月願意交房租。
可趙有財不同意,要狀告葉家強行霸佔別人房屋。
孫知縣拍了驚堂木,他葉家如果不再付剩餘的五十兩銀子,就要以強佔別人房屋罪下獄。
就這樣,葉家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存下來的九十多兩銀子除了打官司花了十多兩,剩餘全部給了趙有財還不夠,又找親鄰好友到處籌借,欠下二十多兩銀子的外債,才了結了這場官司。
說到最後,葉小豐的便宜母親已經失聲痛哭了起來,葉小豐拍拍她的背,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如果他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聽說這個故事,他頂多會覺得這一家子慘,但他現在也算是葉家人,趙有財這一騙,可是間接也讓他餓了肚子。
現代法律物權糾紛,合同耍詐是常有的事。前世的他,從電視上,從短視頻上,這些都見怪不怪了。
但葉家這事,不只是合同詐騙,更是那個知縣袒護和里長趙三進充當了幫凶的結果。
葉小豐目送婦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他又倒回床上,對葉家和自己的狀況梳理了一遍。
葉家很窮,他摸了摸自己瘦骨嶙峋的手,嘆了口氣又看向被半遮掩的外院。
他這幾天吃的東西除了稀粥就是野菜,味道還奇差無比。作為一個現代人,他的味覺不能忍受這樣的待遇。
其次,「葉小豐」的父母,對這個兒子不說寄予厚望,至少也是關懷備至。
他葉小豐穿越過來,佔了人家的身體,也就不能對他們的死活無動於衷,雖然不能真的把這兩個古代人當成親生父母,卻還是會儘力向他們報恩。
最後,他想,既然決定要在這裡好好活下去,首先得賺錢,錢當然是第一樣不可缺少的東西。
葉小豐拿起一根筷子,沾了點水,在桌子上列出自己的賺錢計劃,忽然,他又想到那個趙二流子和孫知縣。他皺了皺眉,這可是大問題,在古代,官吏擁有的權力在當地不可估量,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拚下的事業被人輕易收割。
他在桌子上畫了個向上的箭頭。
那麼,他就要往上走,不能以農民的身份在這兒生活,而古代。跨越階級最好的方法就是——科舉!
他前世看過不少穿越文,偶爾也還是會做個「穿越夢」,科舉從隋初一直到現代,都是選拔人才的最好方式。
從繼承的原主記憶里,他已經知道了科舉在這個朝代也是存在的,但具體考什麼,還需要慢慢摸索。
賺錢,做官,葉小豐一點點向下延伸自己的思路,寫到最後,他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這個想法讓他的手微微顫抖,在古代,一個穿越者最後能做到什麼程度?
是成為富商嗎?是成為名臣嗎?是推翻統治成為一代皇帝嗎?似科都可以,又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二十一世紀最負爭議的「穿越者」是誰?當然要數王莽!葉小豐在腦子裡回想這位王莽被看做是穿越者的理由——超越時代意義的改革。儘管最後以失敗告終,但身為一個男人,誰能不為這種手握歷史的契機激動不已?
水跡在桌上蜿蜒出四個字:改變世界。
葉小豐扔下筷子,倒在床上,思緒馳騁在這片還未開拓的世界,桌上的水痕逐漸蒸發,他卻暢快地笑了出來。
如果他以一個農村寒門少年的身份,真能實現那個宏遠的目標,那麼來到這個時代,倒也不全是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