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棲棲再見謝參商
周六,雪霽。
慘白的病床在記憶里泛黃,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但其實沒有,謝參商在小雪那天不告而別,至今也才過去十一天而已。
棲棲料想過最壞的結果,卻沒想到謝參商再次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時,她還能看見那個意氣風發、歡欣喜悅的少年。
彼時他一身黑白灰的衝鋒衣,軍裝褲上掛著許多鐵環,這些鐵製品隨著他大跨步的動作清脆作響。
謝參商戴一頂黑色的鴨舌帽,一副同色的墨鏡頂在高挺鼻樑上,其緋紅的薄唇似笑非笑著,清瘦的身體像棵青竹挺立在寒風裡。
兩人隔著雪後天光,周圍是零散回家的同學們,他們拖行的行李箱走身邊就發出一陣寂寞的滾輪聲。
棲棲一時無言,他也是。
許久,謝參商忽無奈地搖搖頭走到棲棲面前。
「怎麼?我是不是帥呆啦?」他伸出長瘦的手指在棲棲眼前晃,近到棲棲能看見其突出的指關節。
棲棲既笑又難過,她儘力保持語氣不像苛責地說:「謝參商,這麼多天去哪了啊?」
「去哪?」謝參商煞有介事地抵唇思索片刻,棲棲看見他嘴角的笑紋越來越深,「不是發微信給你說了嗎?去逍遙快活了唄!」
「沒見過你這樣的...」棲棲聽了,哧哧笑出聲,她抹抹眼角,咽下有些阻塞的喉音,「這次什麼時候走嘛?下次什麼季節回來呀?」
謝參商忽然不說話了,他一個勁兒盯著棲棲笑。
「光笑幹嘛呢?」棲棲忍不住跟著一起彎眼,「你跟我說說話唄。」
謝參商嘴裡長長地哎喲一聲,「哪有剛回來就問人什麼時候走的呢?不興我賴著嗎?」
「當然不是——」棲棲默然,積蓄多天的擔心終於在此刻像泥洪般傾瀉而下。
她霎時間紅了眼眶,邁步靠近,完全不怯兩人呼吸相聞的負距離接觸。
把頭挨在謝參商的肩頸處,棲棲低聲又低聲地說:「以後不要這樣了...以後不要這樣了...」
謝參商這次回來還背著一把吉他,這時候他把吉他卸下,東西扔到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沒管。
伸出手緊緊回抱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身,他的手扣在棲棲的腰間,像握著一把灼人的,類似彎刀一類能割傷他心肺的什麼。
但其實不是,他掌心中是世上最柔滑的少女肌膚,僅僅隔著兩層衣物,此刻正被他掌握著。
可他沒有半點旖旎,心中升騰起來的不是**而是神聖的膽怯。
他震顫著身體,低聲又低聲,哄道:「我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
謝參商能保證不離開嗎?他不能。他還有病,這誰都知道。
所以兩個人只是都佯裝不知道生死的天塹已悄悄在兩具鮮活的身體之間劈開,少年和少女在雪霽后熱烈的相擁,慶祝相逢。
*
沈關觀今天終於考完試了,他神清氣爽地拿好行李箱,讓宋君裴開車送他到Q大門口。
遠遠的,他看見棲棲抱住謝參商,兩個人彼此細語一番,氛圍融洽溫暖。
「謝參商?」沈關觀臉黑下來,「他怎麼抱著我妹妹!」
宋君裴握著方向盤的手背因用力而泛白,他被眼前一幕深深刺痛,說出的話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怎麼知道?」
「滴——」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棲棲一驚,連忙抬頭,看見了車窗搖下后,裡面的宋君裴和沈關觀。
她還猶自沉浸在再見故友的喜悅里,一時半會沒注意到車裡兩個男人的情緒,「哥!」棲棲難掩高興地朝那兒揮手。
......
謝參商的回來成就了一次四人行。
坐在高鐵上,棲棲挨著謝參商向他介紹家裡最親愛的爸媽。
由於之前謝參商說過他的家庭情況,所以棲棲知道每年除夕夜都是他一人過的。
——粉絲再多的天王歌星,年夜飯也只是一頓冰涼的藥片和快餐。
今年自是不同,沈爸沈媽聽說棲棲有個好朋友要回來一起過年,都高興無比。
他們在棲棲上學的期間似乎也意識到以前過於忽略小女兒的交友情況了,心感愧疚之下,現在別說是帶個男同學回家,就是帶整個班回淮市,二老也會安排妥當。
至於棲棲和謝參商之間是友情還是戀情,沈關觀聽電話聽不下去了,一把握住棲棲的手貼近手機搶聲道:「爸媽!棲棲現在沒有談戀愛,你們也太操心了。」
沈爸促狹一笑,「你小子,你怎麼不像棲棲一樣帶個女同學回家過年呢?」
「爸!」沈關觀氣急敗壞,揚聲后才發覺周圍乘客都在看自己,連棲棲都在捂嘴笑,他...他一屁股坐回去。
鄰座里窩著同樣拈酸吃醋的宋君裴,沈關觀看他就煩,一巴掌把宋君裴要看不敢看棲棲的眼拍到靠窗的一邊,「起開!別看了!」
宋君裴:「......SB。」
小宋總發狠閉上眼睛,抱臂仰躺進座椅里,心想,當初就不該偷偷幫謝參商回他老家,還給他隱瞞行蹤。
要是謝參商那天沒走,興許現在已經死了。
他冷漠地猜想,謝參商那時候死了現在可能就乾淨了。
這些陰暗宋君裴沒敢表現在臉上,直至下了高鐵,他甚至面善心狠地提出要主動幫謝參商背吉他。
謝參商身子一轉,謝絕了:「不用了宋總,我還有力氣。」
「是嗎?那可真好。」宋君裴嘴上笑著說,心裡酸溜帶著恨意,有力氣也沒幾天了,過完年就快滾吧。
宋家在淮市最好的小區里,下了高鐵就有司機來接。
宋君裴雖然不想一人回家,可司機帶著宋母的聖旨來的——高貴的藝術家母親揚言自己的兒子必須趕快回家,她要和他說說樓定之進醫院的事情。
他不得不回。
「君裴哥再見。」棲棲向宋君裴告別,得到對方溫柔善意的笑容。
棲棲帶著謝參商和哥哥一起坐進出租回家,等到計程車在眼前消失,家裡司機戰戰兢兢等在旁邊,宋君裴冷笑連連:「樓定之被接回來了?」
司機小心回:「是的,是太太接回來的。」
「呵,」宋君裴摩挲袖口,衣袖之下有樓定之琴弓割傷后留下的疤,「回去。」
他簡潔地命令道,邁開長腿坐進後座。
*
沈媽媽特地做了一大桌菜等棲棲回家,玄關處才有門鎖打開的聲音,她就笑吟吟地擦了擦手迎上去。
「棲棲,關關,快進來,外面冷啊。」
謝參商探出頭,乖巧地和沈媽媽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棲棲朋友,我叫謝參商,這幾天要打擾您和叔叔了。」
「哎呦,棲棲你同學這麼好看的呀?」沈媽媽滿意得不得了,「快快,叫參商是吧,來阿姨早就把拖鞋給你準備好,換好鞋來洗手吃飯呢。」
「謝謝阿姨~」謝參商蹲下去背對沈媽媽換鞋,趁著沈媽媽轉身進廚房,他對棲棲悄悄眨眼。
棲棲順勢拍了拍他頭,比口型:「要、聽、我、媽、媽、的、話。」
謝參商站起來,給棲棲拋了個『看我的』的得意眼神。
「哎,阿姨——」他高聲喊起來,嗓音不似初見時悅耳,也不比醫院時沙啞難聽。
但他有張無往不利的漂亮面孔,到沈媽媽那兒阿姨長阿姨短,又端飯又拿碗,把沈媽媽哄得眉開眼笑。
沈關觀將全程錄入眼中,只能默默翻白眼,手插口袋一臉不爽地先坐到餐桌上。
「臭小子,擺哪門子臉色給誰看呢?」沈媽媽轉臉看見沈關觀的臭臉,用力戳了下他的腦門,「給我去廚房把湯盛出來去。快點!」
棲棲放下盛飯的碗,自告奮勇:「媽媽我去嘛。」
謝參商也搶著舉手:「阿姨我去吧。」
沈媽媽看著自家女兒和謝參商站在一起的小模樣,雙手交叉擱在腹前,一臉神秘微笑地說:「好,好好。」
「搶什麼?搶什麼?」沈關觀憋著怒氣,拽開椅子大步岔開朝廚房走,「媽都說了讓我來,真是的,煩死了。」
等沈爸爸換下警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溫馨的團圓飯。
沈關觀臉再冷,也否認不了一桌子上就他吃得最多。
飯後聊了聊天,沈爸爸說除夕夜自己不值班,到時候一家子都出去玩玩。
沒有不答應的,謝參商笑看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相處,好似已經完全融進其中了。
不過他費盡心思回家一趟,用手段苟延殘喘至今,又回來見棲棲,當然不止是為了和棲棲家人吃頓飯。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兌現承諾,關於給棲棲的演唱會,他已經在籌備中了。
高鐵上棲棲把數額巨大的銀行卡塞進他手中時,謝參商沒拒絕,他也正需要一筆錢辦演唱會。
但用不了很多,等他真死了,銀行卡里的錢他留一半給老家修路,留一半給棲棲傍身。
家裡的書房被收拾出來給謝參商住,又是一番感謝,充斥著驚喜和戲劇的一天終於落幕。
明天等待大家的是什麼?
誰都不能知道,生活總是因為不可預知而繽紛多彩又雞飛狗跳,平常人除了等待,也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讓心裡好過一點的事情。
臨睡前,棲棲想到陳蘅,兩個女孩的小矛盾,還沒有解決。
只差其中一人先行軟和下來的態度。彼此都在等對方,可對方都覺得自己沒錯。
棲棲知道,一味迎合朋友,並不會讓友情升溫,所以她不想去做率先妥協的一方。
無夢之夜,隨著旭日升起,淮市的冬陽引誘人們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