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刀中之神,竊書小賊
秋瑟的風拍打著崖壁,入夜後的浪潮聲特別澎湃洶湧,星光燦爛,白帶一般的銀河掉落地平面的那端。
波浪在月光的照射下粼粼閃閃幽森,海風猛如虎,浪似惡犬。
兩個刀客在沙灘上對峙。
寧休心中一沉,眼前的怪人毫無破綻,身體和精神都保持在一種非常鬆弛的悠閑狀態里,不管出擊還是防守都遊刃有餘,盡在掌握。
反觀自己,與怪人的閑逸卻截然相反,相去千里,寧休現在就像一根拉緊的弦線,稍一不留神,就會崩斷。
久等下去只會對自己越來越不利,寧休腳步細不可察地微移著,緊了緊握著昆吾刀五指,他決定要出手了。
可就在這個念頭閃過之際。
怪人眼中濁黃之色一掃而空,寒芒暴起,閃爍若天上湛星。
殺氣瀰漫在空中,在寧休和怪人站立的位置中心,一道不斷旋轉的勁風在兩人間憑空生成,襲卷上天。
上下來形,何由考之!
怪人銳目如電,正在仔細地審視寧休,沒有一點細節能逃出他的法眼。
他思緒的運轉,比常人快上百倍不至,以致為正常人來說是快如電光石火的一擊,在他的瞳孔內便像是緩慢不堪的動作。
在他的視線中,首先是寧休的雙腳在輕輕轉換著身體的重心,使他的身體能保持在隨時進攻的狀態。
接著寧休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這是功力運集的現象。
怪人甚至看到寧休露出在衣外的毛孔收縮,頸側的大動脈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擴大又收縮,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動,力量發揮到至盡。
功法運行的路線,刀氣爆發的位置,威力,都緩慢而清晰地在他眼中呈現。
寧休出手了,但是在他眼中,還未交手,戰局就已經註定了。
「哈!」
驀地,寧休一聲暴喝,整個人跳了起來,手中昆吾刀從他手上劃出無數勁風,像是花朵一般急速綻放,半空無處不是刀氣,把他團團包圍,烏雲遮天蓋日。
怪人神色不變,他對刀法的把握比寧休深刻得多,這幾十刀若有一刀能夠劈得到自己身體前一尺的範圍已屬難能可貴。
ing!
不知道什麼時候,怪人的黑刀已經出手。
一陣低嘯有若龍吟,頓生漫漫星雨,黑刀有節奏地前彎後轉,條上忽下,刀身星光大閃。
寧休視野驀地一花,空中突然閃出無數的星光,只見怪人出刀,把自己的刀氣壓制在他身邊的一尺見方的距離,也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顯示了其無與倫比的控制力。
星芒斂盡,光點散去,寧休從天上落下時,怪人看也不看,手一動,刀回到背上鞘內,不聞半點聲息,就像長劍是有眼睛的長蛇,會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落地站穩,寧休把昆吾刀收回背上,身上再無半分凌厲迫人殺氣。
交手過招,生死相搏,似乎在瞬息間完成,又像天長地久般的無盡極,兩人相對而立,似乎並沒有動過手。
月落日升,東方的天空開始泛亮,怪人負手而立,眼神再次變得渾濁。
「咕咕咕咕……井中月。」
怪人喉結上下鼓動,大口喝著酒。
井中月不但是怪人手中玄鐵黑刀的名字,更是一種高明的心法,是寇仲見明月映照古井頓悟而成。
井水波動,則反映的明月波動扭曲。井水靜止,則反映的境象平整如一。
如果把人心看作是一口並,
那麼外界的萬事萬物就如投映在井中的明月,只有保持平常、自然的心境,才能客觀地反映萬事萬物,明察細微之處。
只有知道井中月的心法才能理解井中八法的刀意,井中月要求保持平常心去看外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怪人本就將這門刀法練至震古爍今的至高境界,並且連寧休施展的天問九刀,他都早已練到了進無可進的地步。
如此一來,在刀法差距極大的情況下,即使他使用的力量和寧休處於同一層次,對上寧休也是輕鬆擊敗,所以說他對上寧休根本提不上興趣。
稍稍發力,對手便已經倒下。
無趣無趣。
……
天已亮了大半,李錦兒過來找寧休。
「寧休呢?」
「李小姐,公子還在睡覺,還未醒。」
幾個侍女都對李錦兒這個常客見怪不怪,也沒有問她的來意,如此答道。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還說我是豬。」李錦兒小聲嘀咕著,又說,「好了好了,我去找他。」
說罷,便跑去了寧休的房間,只留下幾個忍俊不禁的侍女在此。
咚咚咚。
「寧休,寧休?你不說話我可就進來咯。」
李錦兒見門半掩著未關,還先是輕輕敲了敲門,無人回話,又這麼說著,輕輕推開門。
這裡李錦兒從未來過,進了大觀園似的左顧右盼。
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李錦兒默默看著,彷彿看到寧休在此伏案苦練書法的模樣。
令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花。
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
這些作品李錦兒不甚了解,也沒有什麼興緻,匆匆看了幾眼就看向了寧休。
寧休身躺著的卧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楠木拔步床,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洒風雅的書卷氣。
熟睡中的寧休眉目寧靜,不同於醒著時的沒個正經。
「寧休?」
李錦兒小心坐在寧休旁邊,細細看著他,寧休睫毛隨著呼吸的均勻節奏而微微顫抖。
晨光照進來,連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鼻翼微動,嘴唇涼薄,李錦兒都可以想象,一會兒這雙眼睛微微睜開時,露出的那宛如清茶的淺色瞳孔。
「嗯……」
寧休喉嚨里發出幾聲低低呢喃,無意識地一個扭頭,卻還是未醒。
見他熟睡,李錦兒也不好去吵醒他,手肘在床,雙手撐著下巴就那麼看著他。
這時她才發現,寧休枕頭邊放著一把刀,那刀還在微微顫抖。
「睡覺就睡覺,為什麼還要放把刀在枕頭邊——鎮邪嗎?真是奇怪。」
李錦兒這樣想著,嘴巴嘟著,朝寧休哈氣,見寧休還是沒有醒,她也玩累了,於是起身,忽而在床邊看見一本書。
這一看實在驚喜,這書自從被寧休收去后,李錦兒再也沒有見過,如今可算是找到了,驚喜過望,差點大喊大叫起來。
李錦兒深吸一口氣,雙手撫上書頁。
那書封面陳舊,像是摩挲了千百遍,上面《神鵰俠侶》四個字都模糊了。
李錦兒不懂什麼叫書法,但也覺得這字寫得好看……至少比自己寫得好看。
他肯定已經看到了自己寫在上面的那段罵他的話,寧哥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寫罵我的話。
李錦兒心中禱告,又屏住呼吸翻開第一頁,看到自己那段有些稚嫩的字跡:寧休是頭豬,天天就知道調戲姑娘,誰喜歡他誰眼睛瞎了,還是楊過好,只喜歡小龍女。
那些字並不幹凈清晰,有的被墨點沾染,她知道這是自己當時還未等墨干就合上書導致的。
她抿嘴,繼續看下去,呼吸為之一滯。
在她那段孩子氣的話下面,以寧休的字跡寫著:我是一頭豬,可我也只喜歡一個人。
什麼意思,寧休倒底喜歡誰?
是我嗎……
不爭這等念想,倘若其身有失,如何是了。
她是不敢作此想。
良久。
「吶……寧休,這本書我就拿回去了……絕對不算偷,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啊。」
李錦兒緊張極了,害怕寧休此刻醒來,將《神鵰俠侶》再奪去,說話小聲到只有她一個人聽得見。
她說完便小心翼翼地看著寧休,忽然寧休眉頭一皺,翻身把臉朝向李錦兒,可眼睛依舊是閉著的,這才讓她放心下來。
李錦兒抱著《神鵰俠侶》,匆匆跑出房間,小院,直到跑出門外數百米才停下,大口喘氣。
找了個沒人的地,李錦兒一頁一頁地翻著書,裡面多出了很多張夾頁,十分規整地寫著一行又一行小字。
是他寫的?
又往後翻了翻,這樣的紙頁太多,李錦兒停下翻書的動作,指尖放在一段字上面,上面寫著:
待到楊過龍女二人雙劍合璧擊敗金輪法王后,兩人並肩走著,相視一笑。
夜色如水,此時兩人久別重逢,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剛才對視而笑,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只覺得此刻兩人在一起便好,周遭的異樣眼光,嘲諷言語都付諸一笑。
過去的生涯儘是白活,未來的光陰也不必再過。
這句話觸人心弦,李錦兒又胡亂往後翻,又看到一段話:
楊過問:「姑姑,若你是她,你嫁誰?」
小龍女側過臉去,道:「嫁你。」
楊過笑道:「姑姑,這不算,郭芙一點都不喜歡我,倘若你是她,武家二兄弟中你嫁誰?」
小龍女「嗯」了一聲,心中將二人比較了一番,看著楊過認真道:「還是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