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要從高三上學期期中的時候說起。當時學校要搞一次新概念作文比賽,語文老師給我報了名要讓我參加。我偏科的情況很嚴重,選擇了理科的我,對數學物理提不起興趣,極度厭惡,我平常比較愛看課外書,語文作文成績還可以。但是每次寫作文對我來說也不是像那些好學生那樣信手拈來的事情,我不願背那些固定的寫作的套路和素材,每次都是在題目規定的框架里搜腸刮肚寫一些自己的經歷和感受,或者從課外書上看來的自己喜歡的故事。我想可能是因為這一點,語文老師才叫我去參加這個比賽。

比賽的那天,放眼望去除了我之外,其他無一例外都是各個班級里成績前幾名的好學生,其中居然還有全年級男生景仰的美女學霸夏言言。夏言言是我們年級的傳奇人物,長得十分清純脫俗,屬於氣質型美女,基本上每天都是活在男生的目光里,而且學習成績好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每次考試七百五十分滿分她總要考七百二三十分。

那天夏言言校服里穿了一件淺灰色高領毛衣,坐在位子上安靜地等待著,我坐在她後面不遠的位子上看著她齊耳的短髮絲絲分明,十分清麗,十分好看。

比賽開始卷子發下來,題目是:高中生活及未來成年的人生中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壓力、風險、甚至是絕望。請你談一談你曾遇到過的困境,並說說在困境中對困難和絕望有怎樣的體驗,題目自擬,文體不限,1200字以內。

我當時的參賽作品是這樣的:

留住明天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烏青色的天幕下硝煙不絕,死屍遍地。

此刻已然沒有白天機槍的叫囂,戰鬥機的吼叫,和著工事中嘶嘶啦啦的電台雜音,我們在戰壕里欣賞晚霞,享受著戰場這短暫而珍貴的寧靜。

剛剛打退了敵人的一次進攻,保住了陣地,戰壕中儘是打壞的機槍和空空如也的彈藥箱,疲憊的戰友們正在休整。我和阿明倚著坑道並列地坐著,大口地喘息著,我們抬抬頭看看對方繼而大笑起來,原來剛才我們為了躲避機槍的掃射,尋找戰壕隱蔽時搞得灰頭土臉的,幾乎不認識對方。

我們各自點燃一支煙,悠然道:「這晚霞真美啊!」阿明說:「你知道嗎?不知怎麼,剛才有顆炮彈在我身邊爆炸,在騰空而起的硝煙中我似乎聞到了冰棒汽水的味道。」

「神經質,」我說,「是不是又在想家了?」

「哪天不在想家。」阿明垂下了頭。

其實我也能感覺出這些天他有些異常。阿明低著頭盯著地面說:「最近我老是夢見咱們在學校的那些日子。」

我吐出一個煙圈,眯起眼睛說:「是啊,那些日子真好,不用拚命,可咱們整天無所事事,不好好學習。」繼而我又講起我們在學校里的種種「罪行」。逗樂了阿明,我也跟著樂。

「我也差不多,經常作那樣的夢,那天夢見小時候又和你在海邊壘著沙雕城堡。」我說完扔掉了燃盡的煙蒂,心裡掠過一絲疼痛。

阿明仰起頭看著天,嘆了一口氣:「那片沙灘早就讓敵人佔領了,哪還有什麼沙雕城堡?」

說完我們都沉默了,我的腦海里又開始翻騰著親人們背井離鄉,家園化作焦土的畫面。這些天見慣了戰場上血肉橫飛,生離死別。但是這些卻不足以讓我的內心變得麻木。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忽的站起來拉住阿明的手說:「沙雕城堡,會有的,我們明天再去把它重新蓋好!」阿明轉過臉看著我,

他顯得異常激動,以至於眼睛里還閃著淚光。他也抓住我的手,好半天,堅定地說:「好,就在明天!」

風起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彷彿是上天對命運的一種嘲笑,在樹林中回蕩。

入夜,指揮員命令我們撤退,敵人糾集了更多的兵力伺機反撲。為爭取時間,上級要求我們留下部分人員進行掩護。我要求留下,並堅持讓阿明轉移。阿明拿起槍對我說:「不要說了,我不會放棄的。」

戰鬥開始了,敵人用曳光彈將天空照得如同白晝,我借著亮光,看見正在全神貫注射擊的阿明的臉在不斷地抽搐著,似乎他要將內心的仇恨全都壓進槍膛,射向衝鋒的敵人。

突然阿明一下子栽倒,敵軍狙擊手的子彈在他那件布滿彈孔的軍外套留下最後一個彈孔,阿明的鮮血汩汩地冒出來。我抱住阿明,淚水如決堤一般。阿明用微弱的力氣對我說:「你不該講過去的事。還有明天......沙雕......城堡...「說完,我的臂彎一沉,他就這樣去了......

曳光彈打完了,黑夜又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些來不及與回不去。在這炮火連天的黑夜.我不知道離明天還有多遠。

當時寫這篇大作的時候真是酣暢淋漓,下筆如有神,很久都沒有這麼爽的感覺,一氣呵成,寫完離交卷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又回過頭看了一遍,十分滿意,覺得自己都佩服自己怎麼這麼牛逼。

可能有周杰倫的粉絲覺得這個作文里「冰棒汽水」「沙雕城堡」的特定的情節,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時看到題目,我想既然是「新概念」,那肯定就不能用老套路寫,要選劍走偏鋒的路子,就要寫不常見或者別人想不到看不懂的,寫什麼呢?寫自己經歷的困境沒有新意,想想最深刻的絕望莫過於生離死別、生死未卜。過了一遍儲存的素材,忽然眼前一亮,有一個點子能免除構思的痛苦,又能標新立異,但是同時有個顧慮,這些好學生和判卷老師里有沒有周杰倫的粉絲?對周杰倫的歌,尤其是他早期的,不大算主打的一些歌,有沒有人會比我更爛熟於心?幾番思慮后,決定賭一把,擴寫了那首《最後的戰役》的歌詞。

最後的戰役

機槍掃射聲中我們尋找遮蔽的戰壕

兒時沙雕的城堡毀壞了重新蓋就好

可是你那件染血布滿彈孔的軍外套

卻就連禱告手都舉不好

硝煙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

和那些無所事事一整個夏天的年少

我放下槍回憶去年一起畢業的學校

而眼淚一直都忘記要掉

嘲笑的聲音在風中不斷被練習

這樹林間充滿了敵意

部隊棄守陣地你堅持要我也離去

我怎麼能放棄

我留著陪你強忍著淚滴

有些事真的來不及回不去

你臉在抽搐就快沒力氣

家鄉事不准我再提

我留著陪你最後的距離

是你的側臉倒在我的懷裡

你慢慢睡去我搖不醒你

淚水在戰壕里決了堤。-

第二天公布了成績,沒想到這篇擴寫的歌詞得了第二名,老師給的評語表示入戲很深:內容新穎、立意深刻、意境悲壯,讓人印象深刻。我心想,印象不深刻能把整首歌詞背下來嗎。第一名倒也在意料之中,是夏言言,莫非學霸就是必須在各種比賽考試中都得當仁不讓是第一嗎?意料之外的是她的作文看不出什麼新意,依舊是條理清晰老三段的結構,可能學霸都已經熟能生巧,把以得分為主的技能修鍊得爐火純青了。

最後還有一個小型的頒獎儀式,和得第二相比,跟全年級男生心中的女神站在一塊更讓人緊張,平時和漂亮女生在一起總想著如何不經意間流露出點小才華吸引女生注意,這時候卻沒有這種想法,只想刻意避免流露出內心的緊張。短短几分鐘把自己弄得十分古怪,最後終了只記得夏言言沖自己微笑了一下,笑得十分好看,真誠而自然,儘管是禮節性的。

和女神同台過了,擴寫人家的歌詞也沒有被發現而且寫的很爽,這件事情本應到此結束,到此結束已經很好,比高中生涯中日常發生的其他事情虎頭蛇尾地結束,無厘頭狗血地結束,囧囧糗糗地結束都要好,也算是高中生活灰暗中的一筆亮色。但是後來的結局告訴我,你不能妄自揣測生活會給你什麼,你也不能知道生活給你的你能不能承受,能承受的懂不懂得珍視,不能承受的怎樣才能不讓它毀掉自己,最終的答案都是不能,都被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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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夢一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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