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耳光

第三章耳光

站在馬路旁邊，小計摸出一包煙來，那是五塊錢的紅金龍，遞給楊南一支。「南哥，稍微等等吧，現在已經六點，快下班了。」

楊南皺了皺眉，他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抽煙不是什麼好事，會嚴重影響他的反應能力，而這五年，無數次的出生入死，他如果反應稍微慢點，早就死在異國他鄉了。

可是現在，他心裡非常的堵！雖然他表現出來的很平靜，可是……誰能想象，他心中那滔天的恨意！

深吸了一口氣，楊南接過了煙來，點燃，用力的吸了一口，讓煙霧在肺里肆虐，然後吐出，借著這股勁讓自己稍稍平靜下。

不過旁邊的小計注意到楊南皺眉，還以為他是嫌煙差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呵呵，南哥，最近手頭有些緊……待會我去買包黃鶴樓！」

楊南看了看小計，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不過……你怎麼弄成現在這副模樣了？我走的時候，你應該才上初中，怎麼，你沒有去讀高中嗎？」

「南哥，你說笑了，我哪考得上高中。就算我考上了，家裡也沒錢讓我去讀書啊！現在讀書，一年不得萬把塊啊！」小計聳了聳肩說道。

楊南心裡嘆息了一聲，的確，小計的大名叫劉計，他家裡的條件也挺差的。他父母都是農民，不過隨著南平市發展，萬興鎮成了城鄉結合部，建築需求越來越大，帶動了萬興鎮的經濟。而小計的父親在一個砂石場尋了份事，母親則在家裡種點時令蔬菜拿到市場里賣。

他們家的條件，連溫飽都算不上，小計如果真的讀書，光是那學雜費和生活費，都夠他們家頭疼的。

「那你怎麼不好好做事，染個黃頭髮，還學會了抽煙？」楊南的語氣並不嚴厲，但小計聽在耳朵里，卻感覺非常難過，那裡面有著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他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南哥，我也想學好……可是這個世道，做好人太難了。不過我確實有事情做的，我和青山合夥盤下了三中附近的一個撞球室，現在我也是老闆呢！」

然後他解釋道：「你也知道，去撞球室玩的都有些不務正業，不少混混無所事事都喜歡在那裡玩。我這副派頭倒也不是說講個xìng，純粹是要和那群人打成一片，不得不這樣罷了。」

楊南聽到這，露出了幾分笑容：「哦？青山那小子和你一起合夥做老闆了？挺不錯的，南哥我現在回來一窮二白，說不定還得靠你幫忙呢。」

他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個小胖墩，一著急就臉紅，那小子叫陳青山，和劉計是從小一起撒尿和泥巴玩到大的，也是楊南的小跟班。

「這算啥，我現在路子也挺廣的，回頭我琢磨一下，幫你說個事情先干著！」小計咧嘴笑了笑，拍著胸脯應了下來。

楊南點了點頭，默默的抽著煙，自己當初是鄰里之間最出息的一個，考上了名牌大學，可現在，居然要靠小計幫忙了。小計看了他一眼，心知他在想什麼，微微嘆了口氣道：「南哥，我相信你是做大事的人，不過你才剛剛回來，暫時先找個事兒做著吧。對了，晚上我叫超哥他們一起出來，大家喝幾杯去！」

他說的超哥，卻是楊南的同學了，當然也是好朋友。這麼多年不見，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楊南點了點頭，答應道：「恩，我先陪我媽吃個飯，晚些時候我去找你。對了，我沒有電話，你幫我去弄個，那種充話費送的就行，能打能接就成，我這還有……恩，五百塊。」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幾百塊錢，這是他從那被劫持的大巴上下來的時候，隨手在編織袋裡拿的。要知道他當時可是交出去了八百塊，不過走的時候他著急，也顧不得細細去數，只拿了五百。

「嗨！南哥你這是幹啥，待會兒你先陪嬸子回家，好好陪陪她。晚上我來找你，給你帶個電話來。」小計連忙把楊南的錢推了回來。

楊南遲疑了一下，小計又道：「南哥，嬸子這一年多來過得很苦，你把錢給她，讓她添兩件衣服或者買點好菜吃。」

楊南整個人都默然了，是啊，自己為了能夠回來，拋棄了過去五年內所有的一切，錢他只帶了一點路費，本以為回來之後，會是個幸福的結局，自己好好找個工作，踏實努力，也不會讓父母擔心受累。

可誰知道，回來之後居然是這樣的局面！

他現在很缺錢，他現在恨不得去打開自己瑞士銀行裡面的那個特殊賬戶，取出裡面的三千萬美金！可是……他不能這樣做，因為如果那個銀行賬戶動了，馬上就會被人察覺，而自己的那些對頭，甚至是以前的朋友，都會來找他。

而他，可不想把那些事情帶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身邊來。

他要的，只是平淡而安靜的生活。

可是，他又想起了那個讓自己父親含恨而逝的劉國富，那傢伙可有點勢力，自己如果想要找他的麻煩，恐怕自己也無法過上安靜平淡的生活吧。

想到這，楊南只能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忽然眼神一凝，他看見對面那棉紡廠的大門打開了，不少身穿廠服的職工走了出來，有的去車棚取了自行車或者摩托車走了，有的則站在一旁的站台等公交車，也有的三三兩兩談論著什麼步行回去。

楊南心裡忽然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眼神不斷的在人群中逡巡，終於，當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出現在門口時，楊南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南哥，我看見嬸子了，咱們過去吧！額，南哥，你怎麼了？」一旁的小計伸手拉了拉楊南，卻發現楊南只是獃獃的望著那邊，根本沒有動彈。

「我……沒什麼，過去吧。」楊南搖了搖頭，哽咽著說道。

小計看著楊南眼中的淚水，忍不住眼睛也紅了，他別過頭去，連忙拉著楊南往對面跑去。

一個中年婦女手裡提著一個環保袋，看裡面的樣子，應該是帶的飯菜中午吃的。她穿著一身灰sè的廠服，雖然已經整理過了，可是頭髮和衣服上，還滿是棉絮。

這裡距離楊南的家並不遠，她顯然是準備走回去的，可是她雙眼無神，雖然在走路可給人的感覺卻是行屍走肉一般。

忽的，她站住了，因為她的去路被人擋住了。她緩緩的抬頭，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楊南的心都顫抖了，這是自己的母親，是自己的媽啊！可是她才四十齣頭的人，現在看上去卻好像已經年過半百了。她頭上花白，那不僅僅是棉絮，鬢角也是灰白sè。

看著那張無數次出現自己夢中的臉，上面的皺紋，好似溝壑一般布滿額頭和眼角，楊南終於忍不住了，哽咽著叫了一聲：「媽……」

婦女的眼中終於出現了神采，她緊緊的盯著面前的楊南，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年輕人，伸出顫抖的手摸索在他的臉上。

慢慢的，她眼裡流出了淚水，她似乎在極力的忍耐，才沒有哭喊出聲。然後，她摸著楊南的臉的手高高揚起，用力給了他一耳光！

「媽！」楊南二話不說，直接跪在了婦女面前。他知道，這一巴掌自己根本沒資格去辯解。這不僅僅是母親對他消失五年的怒火，更是包含了對他的愛。

這些年，對於杳無音信的他，母親該是多麼的傷心和想念。而他楊南，能做的只能是跪在母親面前，希望她能多打幾下，讓他的心裡好受一些。

就像他現在，跪在父親的墳前，懇求父親打他幾個耳光，可能嗎？

旁邊不少棉紡廠的職工看見了，都是面帶驚愕的駐足看著，小計看見了，連忙拉住楊南，說道：「南哥，嬸子！別這樣了，南哥回來了大家應該開開心心才對啊！咱們回去吧，晚上應該慶賀一下！」

楊南的母親伸手抹了抹淚水，點頭說道：「起來吧。」

楊南站起身來，看著蒼老太多的母親，胸中滿是自責。他正準備張嘴說話，母親卻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裡，哭喊道：「兒啊，這些年你去哪了！」

楊南也忍不住淚水了，緊緊摟住母親，道：「媽，兒子不孝，我……我回來晚了！」

一個耳光，一個擁抱，完全相反的反應，卻都是無盡的母愛。

三人慢慢的走著，楊南的母親張蘭問了他這五年去哪了，楊南微微遲疑了一下，並沒有仔細的說，只是說他當年在讀大學的時候，一次外出居然碰見一夥國外的雇傭兵，他們到華夏來是因為一個任務，結果被jǐng察碰見。

危急關頭他們抓住楊南作為人質，隨後，楊南就這樣到了非洲。其實大致的情況的確是這樣，然而這裡面的詳細情況，楊南一輩子都不想母親知道。

「你這些年，也受苦了。我們老楊家，到底做了什麼錯事，居然遭到這樣的不幸！」張蘭摸著楊南額頭的那個刀疤，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楊南使勁摟住母親，幾乎是攙扶著她走的。小計想要勸解一下，楊南卻搖了搖頭，他知道，先是自己失蹤杳無音信，接著父親被逼含冤去世，這對母親的打擊太大了。然而她孤苦無依，只能咬緊牙關堅持活下去，楊南知道母親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她恐怕從來沒有在人前露出這樣無助的模樣。

路上的時候，楊南拿出錢來讓小計去買點菜，晚上一起在他家吃。等他們走到家的時候，小計也剛好買回菜來。

進屋后，楊南看著屋裡那熟悉的一切，可父親卻已經不在了，想想母親蒼老憔悴的面容，她這些年受的罪，豈能輕易算了！看母親已經去廚房忙碌了，楊南眼神一冷，喊過小計，小聲說道：「晚上喊王超他們一起喝兩杯，還有青山，我有事兒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