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
儲秀宮的嬤嬤在宮中待了二十年了。
被叫到胤禛跟前說話,嬤嬤也是處變不驚,神情恬淡的。
聽見胤禛問王佳氏的事。
嬤嬤就答了:「回四貝勒爺,王佳氏容色出眾,貴妃與四位娘娘議定了暫留。入宮住在儲秀宮后,王佳氏行事還算穩妥,她性子和善,也不惹事,與秀女們相處的都不錯。」
「只是除了這個,別的就都不出眾了。綉工和規矩,學的也只是中等,夠不上最出挑的。」
如今宮裡為著廢太子的四處都在嚴查,往年若是有這樣出眾的秀女,各位爺若是知道了。早就悄悄讓人來問詢了。
這會兒卻只有一位四貝勒來問過。想來這位爺府上伺候的人少,也確實是該進些人了。
嬤嬤覺著,還是應該把王佳氏的真實情況與四貝勒說清楚。
不然等人進了府,發現除了樣貌出眾什麼都不大會,就怕到時候反而撩開手去,倒是害了王佳氏。
「別的都不出眾?」胤禛倒是詫異。
小姑娘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都不出眾?
想來是她不用心。又或是故意不肯出力。那麼嬌滴滴的性子,在綉工和學規矩這上頭,怕苦怕累,自然是不出挑了。
胤禛想著,眸底隱有幾分笑意。
嬤嬤揣度慣了貴人們的想法。想著這位四貝勒素日的手段,如今皇子阿哥裡頭,有爵位的也就只有這麼幾位爺。
別的爺們忙著大事,顧不上這些。
這位爺既然垂問了,想必是十拿九穩了。王佳氏又和這位爺見過,回來時臉蛋緋紅,嬤嬤心裡頭也就直達是怎麼回事了。
她這見人只說三分話的性子,就暫且收斂了幾分,與胤禛說了實話。
嬤嬤說:「王佳氏人聰明,只是不肯用心。說是家裡的產業夠她過活了,她要是留在宮裡,家裡的產業就沒人繼承了。這孩子就總想著撂牌子出宮去。還說出去以後,家裡的嬤嬤能照顧她,招個贅婿上門,也是能過日子的。」
「四爺,這孩子的心思就不在宮裡。她也不犯錯,但也不積極。她那小包袱都是收拾好了的,就指望著哪一日撂牌子了,她就出宮去了。」
嬤嬤在宮裡這麼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就沒見過這樣盼著撂牌子的秀女。
年十七,正當年的好時光,不想留在宮裡做主子娘娘,也不想去皇子阿哥府上做侍妾格格側福晉,就想著出宮去,守著自己的產業過日子。
這孩子沒有攀龍附鳳之心,倒是很知足常樂。
嬤嬤也是無奈,儲秀宮的人誰不知道呢?王佳氏的小包袱都是收拾好了的。
嬤嬤也知道,這人留住了心留不住也是無用。
要留牌子不容易,想撂牌子還不簡單么。
可偏偏王佳氏容貌太出眾了,貴妃四位娘娘那兒都有印象,就不好叫這孩子出去了。
要想出去,得上頭髮話才成。
而如今,又偏偏叫四貝勒看上了。這孩子的一點想頭,怕是不成了。
胤禛心裡空落落的,可又想,這無疑就是他的玉兒了。
小姑娘便是這般不受拘束的性子。只不知為何不記得他了。
她想繼承家裡的產業這沒問題。要想找個上門女婿,那可不行。
絕對不行。
胤禛跟王佳氏說的故事,將小姑娘震的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今兒個嬤嬤叫她出來,說是單獨給她差事,替她打點好了,同住的秀女們都不知情,她照著嬤嬤的話出來,和四貝勒爺見面。
王佳氏覺得這樣很是不妥當。
她是要撂牌子出宮的人。不想留在宮裡,也不想進皇子阿哥
們的府上。
總是跟四貝勒這樣偷偷見面算怎麼回事呢?
四貝勒看她的眼神太熱了。
又似乎總像是在透過她看著什麼人似的。
王佳氏覺得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也會為了四貝勒這樣的眼神而心動。
可這還不足以讓她動搖自己的想法。
四貝勒和她說話,溫柔含情,就像是他們認識了許久似的。
王佳氏想不明白。秀女里比她出眾的多了,四貝勒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她除了這張臉,明明是一無是處的啊。
等四貝勒和她說了一場故事,小姑娘整個人都覺得被顛覆了。
瞧著胤禛板正的臉,有點紅的眼圈,王佳氏不想相信來著。可有不由自主的有點想相信。
貝勒爺好可憐哦。
如果不是特意說故事來騙取她的感情的話。
王佳氏小心翼翼地問:「爺的意思是,覺得奴才是爺愛過的那個人?」
故事太顛覆。她居然做過皇貴妃皇后?
貝勒爺說故事一絲不苟,什麼都說的清清楚楚的。兩個人的愛情,大清的風雲變換。
王佳氏想,貝勒爺不去說書太可惜了。
這樣的話,她是一個字都不敢往外傳的。
可也不知道怎麼的,明明與貝勒爺沒有見過幾面,王佳氏竟一點也不懷疑他。他的話,似乎天生就是可以相信的。
胤禛早和王佳氏說過了,不許她再喊爺,也不許她在自稱奴才。
可小姑娘不理會這個。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是不解:「可爺就是爺呀。奴才就是奴才。」
「奴才身份太低。在爺跟前就是要稱奴才的。奴才的規矩學的不好,可也不能逾越規矩。不能委屈了爺,和爺你啊我的。」
這話聽的胤禛心頭不愉。著實是不痛快。可怎麼說都是無用的。
就想著,日後再慢慢改吧。
胤禛定定看著王佳氏:「你就是那個要陪伴我的人。」
「你答應過我,要在最好的時候和我在一起,再長長久久的相守一輩子。此番重來,就是要彌補遺憾的。」
王佳氏從小就聰明。
她實不想留在宮中,因此未盡全力。沒想到這樣還能被四貝勒給盯上。
聰明的小美人兒,不會被胤禛的幾句話就拐跑,但是,卻能感受到貝勒爺字字句句的真誠,也被那個故事裡的情深所感動。
王佳氏想,好吧,姑且就把那個聰明的小姑娘認為是自己吧。
畢竟自個兒身上這牡丹香,從生下來就有了,別人都沒有,只有她有。
這裡頭,巧合也太多了。
「奴才什麼都不記得了。也想不起來爺說的這些事。奴才聽著,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似的。」
王佳氏道,「奴才就是在想,這位玉兒姑娘答應了爺,會和爺在一起。爺回來了,玉兒姑娘也一定會回來。那爺的遺憾彌補了,玉兒姑娘的遺憾,怎麼彌補呢?」
胤禛呆了片刻,被王佳氏問住了。
玉兒的遺憾?玉兒的遺憾不就是沒能和他在正好的時候遇見么?
「奴才不這麼想。」王佳氏覺得四貝勒好似不是傳言中那般冷肅無情。
她膽子慢慢大起來,又是私下相處。知道周圍讓胤禛清理的很乾凈,絕不會有人發現,她就想說什麼說什麼了。
王佳氏說:「這位玉兒姑娘可是天下罕有的牡丹花呢。這麼高的身份,一開始卻是直接就做了爺的嬪妾。這不就是委屈了她么?」
「縱然是來報恩的,可一開始,玉兒姑娘不是也想著去外頭遨遊么?哪怕後來做了皇后,牡丹也沒有得到過自己的選擇呀
。」
「就好比奴才。奴才身份低,配不上貝勒爺。縱然進府了,也是侍妾格格的身份。爺府上還有福晉側福晉,也有比奴才先進府的格格們,這上頭的都是奴才得罪不起的。奴才都得好好侍候著。倒不如奴才在外頭過日子來的自在。」
說玉兒,也借著說玉兒的同時,把自己捎上了。
胤禛的心重重顫了一下。有細密的疼在心上蔓延。
王佳氏的這些話,總讓他有一種什麼都抓不住的徒勞感。
玉兒是這樣想的嗎?她的遺憾是這個嗎?
她想彌補的遺憾,不是要同他一起相守,是想要暢快的過她自己想過的日子嗎?
胤禛咬了牙,卻捨不得對王佳氏說重半分,放輕了語氣:「我絕不會讓她們欺負你。你不必自稱奴才。也不必侍奉任何人。我會為你請封側福晉。等合適的時候,會休棄烏拉那拉氏,冊你為嫡福晉。」
王佳氏嘆了一口氣:「爺,然後呢?然後奴才就會和玉兒姑娘一樣,做爺的福晉,貴妃,皇貴妃,皇后?可這不是奴才想要的呀。」
「奴才哪怕成了皇后,奴才也照舊是奴才。不是奴才自己。況且,福晉是皇上給爺賜婚的,爺要有這麼大的動作,外頭如何看爺?皇上如何看爺?爺這是要翻天覆地,是要把奴才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爺雷厲風行,不是為奴才好。爺籌謀得當,也是要委屈奴才隱忍。」
「不如爺,放了奴才吧。」
胤禛低了眉眼,緊緊抿著的唇里吐出幾個字。
「絕無可能。」
他絕不會,絕不會讓她走的。
王佳氏大著膽子,輕輕握住了胤禛的手。
她的聲音,柔軟的像是春日的垂柳:「爺有責任。爺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小女子不想做奴才。爺的後院太小了。放不下小女子的志向。」
「爺有過別人。奴才不能完整的擁有你。奴才不去想這些事。」
「可玉兒姑娘,心裡就對此不曾有過遺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