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胤禛這些時日也並未毫無知覺。
身上時冷時熱的,渾渾噩噩的難受,五臟六腑有時候會燒灼一般的灼燙,他偏偏又不能動,只能生生忍受著。
最疼最難受的時候,總有一縷牡丹香縈繞在身邊,胤禛咬著牙想,自己大概是出了什麼問題了。
可他怎麼都醒不過來,心裡也有些著急,他要是出事了,他的小牡丹怎麼辦?
小姑娘嬌嬌的,沒他護著,不定怎麼哭呢?
心頭漸漸清明,慢慢能聽見些外頭的話,知道是有人又忍不住了,而他的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嘟囔,他都聽見了。
捧在心尖子上的小牡丹,怎麼能任由那些人欺負?
胤禛掙扎許久,然後就醒了。
醒來之後,才覺得身上重的很,沒有什麼太大的力氣,但五臟六腑清爽明通,再沒有那種燒灼的痛感了。
年姒玉怔了一瞬,然後趴到胤禛懷裡嗚嗚哭。又不敢太壓著他,只敢抓著他的手。
胤禛直接把人摟到懷裡,給她擦眼淚:「別這麼壓著肚子。」
年姒玉在胤禛懷裡換了個姿勢,輕聲問他:「你餓不餓?」
太醫說了,皇上是一定會醒過來的。醒過來就證明毒徹底解了。若餓了想吃東西,就證明皇上無礙了。
胤禛含笑輕輕點了點頭,摸了摸她的腰身:「你也沒好好吃飯。與朕一道用些吧。」
睡了四五日,胤禛也不能吃太過油膩的飯食,選用的事柔軟好克化的膳食,年姒玉這兒也同他一道吃。
她這幾日飲食清淡,也吃不下肉食,這會兒也是將雞腿肉攪碎了,桂陵花了大心思做出來的雞絲粥,肉細細的,融化在粥里,味道很香。
用完膳,胤禛覺得恢復了不少,靠著床柱,叫年姒玉脫了鞋上來陪著他,就睡在他身邊。
他叫了蘇培盛進來,「叫你十三爺十四爺過來。」
關閉了數日的萬方安和打開了門,聖上口諭,傳怡親王恂郡王覲見。
這消息傳出去,多少人驚怕,允祥和允禵卻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些時日裡外支撐,兩個人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皇上既醒了,醒了就好啊。
允祥允禵來見胤禛,床前賜了座,年姒玉也不必迴避,胤禛就這麼同兄弟倆說話。
「朕昏迷了幾日,事情查清了嗎?」胤禛瞧年姒玉睡著了,就將說話的聲音放輕了。這幾日她照顧自己,又那樣擔心,想必是沒有休息好的。
允祥允禵互相對視了一眼,允祥開了口,聲音也很輕。
允祥說:「查清楚了。昨日皇后叫了臣弟和十四弟去,還有張中堂和隆中堂、馬中堂。皇后說,皇上至今沒有消息,想必是沒有希望了。事情不能久懸不決。」
「皇后的意思,是要令皇子登基。七阿哥是皇太子,理應登基為新帝。皇貴妃冊封為聖母皇太后,皇後為母后皇太后。皇貴妃應當將萬方安和打開。說皇貴妃與皇上情深,斷不會做出弒君的事。皇后信任皇貴妃,因此願意和皇貴妃同進退。」
允祥與年姒玉談過,對一切都抱有懷疑。自然更深的懷疑皇后。
皇后這麼著急就要成為皇太后,言說新帝登基后再辦皇上的喪事,這就更令他們懷疑了。
「隆中堂贊同皇后的話。但臣弟查到,隆中堂捏著幾位皇子的生辰,私底下幹了魘鎮的勾當,只是事情尚未成形,就被臣弟查到了。隆科多和皇后私下有聯繫。皇后許諾,新帝登基后,隆科多將成為軍機處的首輔大臣,比張中堂地位還要高。」
「隆科多屈從皇后,為的還是那個李四兒。李四兒在府里吵鬧,是為了嫁出去被圈禁起來的那個女兒。」
允禵性子急著
,聽允祥說著來龍去脈,瞧允祥半日都說不到重點上,趁著允祥說完了一大段,正歇著的時候,允禵就說:「四哥,你這毒,就是皇后所下的。」
「臣弟和十三哥這麼一查,才知道皇后藏得深啊。比咱們想的,都要深多了。」
允祥允禵兩個,和胤禛深談了一個多時辰,將事兒都談妥當了,兄弟倆才離開萬方安和,按照胤禛的旨意辦差去了。
胤禛又用了些清淡膳食,這才慢慢的吐出一口氣來。
允祥方才,將他中毒后,年姒玉的所為也都告訴他了。
小姑娘的有些話,叫他不能不在意啊。
胤禛心裡有些不安,又有些擔心,可小姑娘又睡得這般沉香,他自然捨不得叫醒她,想了半晌,自己慢慢笑了一笑。
不想了,不如先抱著心上的人安穩睡一覺才是正經。
這一覺睡到掌燈時分。
兩個人一同醒了,都是一笑,柔情溫軟的親昵過後,胤禛起身,叫人送來了飯食。
他還惦記著她沒用午膳呢。
年姒玉抓著胤禛的衣袖,胤禛一笑,「朕不走。朕陪著你。」
年姒玉放心了。兩個人又一同用了些。
小姑娘漂亮瑩潤的大眼睛望過來的時候,胤禛說:「別擔心朕了。你睡著的時候,朕叫太醫來看過,朕已經好了。身上毒素已清。不會再有事了。」
再將養兩三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不多時,就能恢復成從前的模樣。
太醫沒什麼用處,這都得益於小姑娘的施救,胤禛知道的。
胤禛輕輕捏捏她的細手腕,說:「老十三把你跟他說的都告訴朕了。他不懂你那話是什麼意思。朕亦是一知半解。」
「玉兒,你沒與朕說實話。」
年姒玉眨眨眼,抱著胤禛的胳膊不說話。
胤禛用手勾她的下巴:「嗯?還不跟朕說實話?」
年姒玉的臉在胤禛的下巴上蹭了蹭,軟聲說:「先前的話,也不是騙你的。我說的都是實話。就是沒全告訴你。」
「我的小牡丹開花確實是因為你。身子骨好起來,也是因為你越來越喜愛我。報恩的話,真的不是騙你的。受你恩情,當然要好好的回報你啊。」
這些話,落在胤禛的心上,柔軟的塌陷,惹得他心中酸酸甜甜的。
胤禛身上的毒素全清了,他身上的福氣深厚瑩實,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福澤。
登基的第十三年,那個足以讓胤禛失去性命的危機解除了。此後,胤禛的帝王生涯,將是一片坦途。再也不能有人威脅到他的生命了。
年姒玉看不到胤禛的王朝會延續到什麼時候,但一定會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他的抱負與夢想。
胤禛聽了才知,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小牡丹為他思慮忙碌成這樣。
他深深吻過懷裡的人,又問:「到朕身邊來,只是來報恩的?」
到年姒玉有些不解了:「嗯?」
不報恩,還能做什麼?
胤禛輕聲道:「朕常常在想,總應該在朕風華正茂的時候遇見你。朕比你大些,卻總想在你身邊更年輕些。朕也會想,若你是朕的妻子,與朕並肩同行,與朕一道經歷那些時光,那該有多好。朕遇見你太晚,心中總覺得是遺憾的。」
「不遺憾。」小姑娘的聲音輕輕的,圈著胤禛的脖子,年姒玉笑得情意綿綿,「告訴你,我也愛你了。」
「就像,你愛我一樣愛你。」
愛一個人,和被千萬人無數人愛,是截然不同的。
她甚至想過,如果胤禛不成了,她總是要妥善安置好一切再去追隨他的。
這個,大約就是愛了。
胤禛心上落滿了馥郁
的牡丹香,他含笑親她:「謝謝玉兒。」
年姒玉仗著靈物在手,還大膽給他許諾:「皇上的心愿,都會達成的。總有一日,皇上會得到我做你的妻子,會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遇見我。和我度過圓滿快樂的一生。」
她的承諾太美好了,美好的胤禛這般務實的人都開始忍不住幻想,那會是怎樣的圓滿快樂的一生。
兩個人靜靜坐了半晌,胤禛才道:「今生,朕也能給你圓滿快樂的一生。」
兩個人都睡飽了,抱在一塊兒安安靜靜的說話。
胤禛同她說了允祥允禵查出來的事。
年姒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我就知道。皇后拼著病體也要來參加什麼中秋宮宴,就是別有居心的。」
胤禛道:「那酒中,還有那果汁里,都是有毒的。」
烏拉那拉氏,是想把胤禛和年姒玉都毒死的。但胤禛替年姒玉飲了那果汁,年姒玉便沒有中毒。
宮宴的一切都是年姒玉妥善安置的,絕不會有問題。烏拉那拉氏是將毒藏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然後當場下毒,之後再按照她的計劃行事。
「烏拉那拉氏與阿其那共謀,謀害了弘盼和你姐姐。這件事是有烏拉那拉氏的手筆在其中的。早在朕還沒有登基的時候,她就已經和阿其那有了聯繫了。」
阿其那,即允禩。胤禛早將允禩從皇子阿哥愛新覺羅氏中除名了。
胤禛娓娓道來,年姒玉這才明白,烏拉那拉氏在阿其那出手的那個時候,為什麼要跳出來了。
但又因為阿其那的失敗,烏拉那拉氏為了保全自己,只能隱藏起來了。
可是她又害怕會被人查出來,因此她不敢有任何的動作,本來人就病著,又因為情緒常年處在恐慌害怕驚懼之中,烏拉那拉氏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也就沒有多少時日了。
就因為她自個兒都活不長久了,所以就更要博一把了。
只要胤禛和年姒玉都死了,她的好日子就會來。直接做皇太后,不是比做皇后強得多麼。
就算年姒玉沒有死,胤禛死了,她這個皇后也會成為皇太后,年姒玉始終低她半級,便是聖母皇太后,那也是爭不過她的。
烏拉那拉氏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年姒玉能解毒。
如若不然,這會兒,她就已經得逞了。
而幸而有年姒玉在,烏拉那拉氏陰謀敗露,沒有得逞。
胤禛輕聲說:「就如同太后所說的,你可真是朕的小福星。」
提起太后,胤禛的眸光忽而黯淡。
他說:「烏拉那拉氏喪心病狂,已經失去人性。太后那時候為溫憲公主的事傷心。其實並不至於傷了性命。是烏拉那拉氏在照顧太后時,趁你不在,在太後身上下了毒,太后才會突然病情惡化薨逝的。」
「就因為太后攔住了她,沒有讓她去現她身為中宮皇后的尊榮和體面。她嫌太后礙眼,乾脆就殺了太后。」
誰能想到,他的嫡福晉,從青年時就一起走過來的結髮夫妻,縱然他不寵愛她,她卻這樣心狠手辣,竟能殺了他的生身母親。
這等罪惡,絕不能寬恕。
年姒玉眼中有淚,這實在是太可惜了。若非如此,太后還能多活幾年呢。
他們竟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這會兒才知曉。
胤禛安慰她,讓她別過分傷心:「朕會嚴懲烏拉那拉氏。」
皇後有這般過錯,是一定要廢后的。
朝中那些親貴大臣,也不會再有什麼話的。
「朕屬意玉兒你做朕的皇后。等你生產後,等這些事都忙完,朕便要擇日,冊封你為皇后。」
如此,才是名正言順的叫她成了他的妻子。
這次驚變,因年姒玉託付給允祥
允禵,兄弟倆控制住了局面,胤禛又在幾日後醒來,休養了兩三日後就開始理政善後。
烏拉那拉氏廢后。一族人盡被嚴懲。
當初她讓人對先皇貴妃下手,又對年姒玉下手,全是沖著年家去的。
用的也都是她自己娘家的人。又因為有阿其那跟著善後遮掩,這才多少年沒有被查出來。
這些事情,都是烏拉那拉氏與阿其那密謀,允禟皆不知情。
要嚴懲,也就沒落在允禟的身上了。
隆科多的事,也交由刑部按律議處。四阿哥弘曆因辦事不力,在半年後,被胤禛革了差事,賦閑在府中了。
在朝中,還在辦差的皇阿哥就是二阿哥弘昀,五阿哥弘晝了。弘昀弘晝皆晉封為貝勒。
雍正十年冬,皇貴妃生產,八阿哥降世。
胤禛賜名八阿哥福瑺,晉封八阿哥為禮親王。皇貴妃冊為皇后。
年姒玉皇后典禮的那一日,年羹堯與年希堯及兩位家眷都被胤禛特旨入京,是專程叫來進京觀禮的。
白日那樣恢弘的典禮結束后,夜裡打發了孩子們去歇息,福瑺也被奶娘抱走了,年姒玉和胤禛換了家常衣裳,坐在屋前的院子里相擁看春日的月亮。
小牡丹被搬到了年姒玉的跟前,那搏動著溫熱的第二顆小花苞早就送到了福瑺的身體里。
是胤禛親眼從旁瞧著的。
現在的小牡丹就是鬱鬱蔥蔥的綠枝,不會再有花苞和花再盛開了。
胤禛問為什麼。
年姒玉含著眸中溫熱的光亮笑起來:「因為它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呀。」
胤禛吻了吻她的眼角:「可朕卻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年姒玉垂眸低低的笑:「我知道呀。都已經在我的心裡開花結果了。」
隨著年姒玉的話音落下,鬱鬱蔥蔥的小綠枝慢慢化作點點晶瑩的露水,飄散在了這個美麗的春夜裡。
花盆獨自佇立,與帝后一同見證著這一幕。
胤禛事先得了年姒玉的保證,這一刻還是很緊張。
他抱著年姒玉:「你身上還是很香。」
年姒玉輕輕勾唇:「我本來就是蹙金珠。花一直開著,人就一直香著。皇上喜歡,這香就陪伴你一輩子。」
春夜的月亮,彷彿都勾上了這纏/綿的暖熱情香。
天地之大,萬物之靈,都聽見了,見證了帝后彼此情許一生的重諾。
你說春日暖。說月色明。說花兒香。
我說,愛你。要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