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問娛樂圈新晉小花在外被當眾叫媽是什麼心情,項簡覺得可以用四個字來回答。
——慌的一批。
幾乎是下意識的,項簡壓低帽子把口罩拉高,雙眼透過中間細小的縫隙中四周觀察,企圖找到這個黑心狗仔的位置。
她的腦袋同時也在飛速旋轉,不停的思索到底是誰在陷害她,幾個對家的臉龐快速在眼前劃過,最後卻定格在一張肥頭大耳的男人臉上。
靠,這丁總的反應速度也太快了吧,他這招是要讓她身敗名裂啊!
……不對,她為什麼要怕?
項簡探頭探腦的動作突然僵住,她從飯店出來這一路上都有監控,並且員工那邊也有口供能證明她做了好人好事。
就算是被陷害有私生子,這些證據也足夠替她自證清白,要真被媒體拍照錄音發在了網上,她也頂多算是熱心市民項女士。
想到這,項簡砰砰直跳的心臟終於緩解了些,她清清嗓子挺直腰板,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她才不應該怕呢,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就在下一秒,男孩默默看著項簡一系列操作后,忽然奶聲奶氣充滿疑惑的問她,語氣帶著孩子獨有的天真。
「媽媽,你是在演小偷嗎?」
……
項簡覺得,她影子好像突然有點斜了。
一句接著一句的媽媽,讓項簡頭疼得要命,她蹲下身子與小男孩平視,耐心地和他解釋:「小朋友,我不是你的媽媽,你認錯人了,這樣吧,姐姐帶你去找媽媽行嗎?」
她說著趁周圍沒人的時候拉下口罩摘掉帽子,讓男孩看清自己的長相,這下總不會再認錯了吧。
但沒想到男孩又從頭到腳打量了遍項簡,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
「你是媽媽,不是姐姐。」他的目光掃過項簡的眼尾處,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好像是年輕一點的媽媽。」
項簡又沉默了,她沒養過孩子,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認錯家長的情況,甚至連「年輕版媽媽」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難不成世界上還真有和她長得這麼像的人?
她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小男孩,瞧著模樣挺機靈的,說話也口齒清晰,穿得一身服裝都是品牌貨,家裡一定非富即貴。
項簡換了種提問的方式,想旁敲側擊:「那姐姐問你個別的問題吧,你在這裡呆了多久了,陪著你來的大人呢?」
男孩見項簡又一次自稱姐姐,雖然沒再多說什麼,但從嘟起的嘴唇上能看出些不情願來,他晃晃手腕處的智能手錶,給她看上面亂碼的樣子。
「我是一個人來的,手錶壞了我沒法看時間,只知道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了。」
久到他又累又餓,在電影院一不小心睡著了。
模模糊糊中聽到有人注意到了自己,他瞬間清醒,一骨碌爬起來藏在了角落處,生怕被人發現。
媽媽說過,他獨自在外面的時候絕不能相信任何一個人,要時刻保持警惕。
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都是超級大明星。
想到這男孩的表情多出幾分小驕傲:「媽媽你不要擔心,今天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我,我是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工作的!」
小孩是笑著和她說的,眼中的都是求表揚的小神采,這本該是非常溫馨的場景,卻讓項簡莫名聽出了些心酸來。
雖然不知道孩子的爸媽是誰,但她能得出一個不算確切的答案。
他們大概是一對不太盡責的家長。
男孩那邊無法再得到其他的消息,項簡放棄獨自給他找家長,她拿出電話準備報警,警察找人可比她效率高得多。
掏出黑著屏幕的手機,項簡這才想起手機早就沒了電,只能帶著人又重新回到影院找椅子坐下,男孩很聽話,乖巧的摘掉書包抱在懷裡,小小的身子只佔了長椅一點點位置。
項簡半蹲在他面前,一眼就看到了書包右下角寫著的三個字,那應該是小男孩的名字,時禾遇。
她微微蹙眉,離近了點仔仔細細地從左看到右,眉頭竟是越皺越緊,眼眸中全是訝異與疑問。
良久後項簡才重新抬起頭,複雜地看了眼這個叫時禾遇的小男孩,一瞬間許多念頭從腦袋裡飄過,每個都讓她無比心驚。
項簡還記得剛才在電影海報前小孩叫她媽,叫時翊爸,而現在他竟然也姓時,若是百家姓中常見的姓氏也就算了,可偏偏時姓並不是很容易遇見。
當然,名字的重複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
這龍飛鳳舞的字體,和她寫的字一模一樣。
甚至說如果這個字不是出現在一個陌生男孩的書包上,她幾乎可以斷定是自己寫的字,項簡從小的寫字就豪邁的比較獨特,同學總能憑字就精準的認出她的作業,大概就是一橫一撇都十分霸氣,每個字都有清晰的筆鋒。
去借充電寶的路上,項簡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確實有點太巧合了,可憑她的認知又實在是想不出其餘的可能性。
側過頭看了一眼時禾遇,他的乖巧超乎項簡想象,在她的印象里,這個年紀的小孩很調皮,閑下來一會都難,而他卻恰恰相反,甚至等待的動作還十分熟練。
就像是等了她很多次一樣。
插上充電寶,大概一分鐘左右手機便自動開了機,項簡打開撥號頁面,按下了110三個數字,而指尖卻停在撥出鍵的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去。
具體因為什麼而遲疑項簡不清楚,她只是覺得這一切好像缺了點什麼,比如把珠子串聯在一起的那根線。
猶豫過後,項簡終於下定決心,還是準備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她能力有限,身份也限制了她無法大張旗鼓的幫忙。
時禾遇坐在一旁,前後晃著小腳靜靜的等待,他不知道項簡在想什麼,他只知道,媽媽的工作非常非常忙,而每當這個時候他都不能調皮,不然媽媽就會非常生氣。
但還好,每當媽媽忙完了都一定會來找他,所以他不會哭也不會鬧。
時禾遇不是沒有發現今天的項簡很不一樣,表現得跟和他是陌生人似的,說話更是奇怪,竟然說自己不是他的媽媽。
這事要放在同齡人身上估計早就開始鬧了,但他是時禾遇,最討厭被當成小孩的人,所以即使心裏面難過,他依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堅定地認定一件事。
媽媽就是媽媽,他是不可能認錯她的。
只是可惜時禾遇還是年紀太小了,不懂得要儘力證明自己的身份,取得項簡的信任,因為在他眼裡,他是項簡兒子這事是天經地義的,全世界都知道。
突如其來的鈴聲引起了時禾遇的注意,他側頭看了眼捧著手機的項簡沒有說話,只是小手悄沒聲的抓緊了衣擺下方。
媽媽的手機鈴聲,不一樣了。
被音樂打斷思緒的不僅是時禾遇,還有差點就撥通報警電話的項簡。
看了眼來電顯示,項簡選擇先接聽電話,那是跟著她去參加飯局的助理蘇心欣打來的,她不能一直消失下去,不給個答覆一定會讓他們擔心。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吵鬧,聽起來應該是在街上:「簡姐我可算是聯繫上你了,你現在還好吧?我剛從飯店出來,和冬哥在一起。」
項簡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光電影她就看了接近兩個小時,飯局竟然才結束,平常參加的應酬絕對不可能到這個時間,這足以說明今晚有特殊情況發生。
況且連她的經紀人陳冬也到了現場,那一定是消息都傳到了他那邊。
「我挺好的,剛才手機關機了,冬哥那邊……是不是有事要找我?」
想起在酒店發生的事,項簡緊緊抿住嘴唇,低垂著雙眸,濃密的睫毛擋住了她眼中落寞的神色。
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不喜歡把真實的情緒顯露出來了。
今天的事情,讓項簡湧現出史無前例的逃避心理,她好想就這麼一直關機,做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忽然間,項簡覺得身側的手指一涼,像是被什麼冰冰的東西包裹住了,她愕然地望去,心臟漏了一拍。
時禾遇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旁,用小小手牽住了她的三根手指。
他靜靜地抬起白嫩的臉蛋望著她,那雙烏黑透亮的眼眸里滿是關切,項簡竟然從時禾遇的神情中讀懂了他想說的話。
——媽媽,不要傷心。
一種奇怪的酸澀從心底湧現,順著她的血管一寸寸向上爬,直到到了她嗓子口的位置,讓項簡喉嚨哽的有些難受。
她這是……怎麼了?
強迫自己收回視線,項簡強裝鎮定,故意在心裡吐槽自己:瞎想什麼呢,還真想給人當媽呀。
只是項簡那雙被握緊的手,卻並沒有想抽離的意思。
「冬哥說沒什麼事,等你回公司見了面再說,今晚先好好休息就行,對了姐,你的東西都在我這裡,需要給你送過去嗎?」
雖然知道蘇心欣看不見,但項簡還是下意識搖了搖頭,那包是贊助的,裡面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今天拿還是明天拿都沒什麼區別。
她也確實是累了,當下什麼事都不想再處理:「東西先放你那吧,麻煩你了欣欣,明天見。」
在電話那頭,蘇心欣對著前面開了免提的手機應了聲,伸出凍僵的手掛斷。
她這才看向身邊的經紀人陳冬,眼裡都是忐忑,負責的藝人突然遇見這事,擱誰那都得慌。
回想起剛才酒店的鬧劇,蘇心欣生出幾分后怕,她是個沒主見的,幸虧簡姐提前走了,也還好陳冬來的足夠快。
陳冬嘴上叼著根點燃的煙,站在台階上不知道在想什麼,感受到一旁的視線,他呼出口白茫茫的煙氣。
「看什麼,打個電話都得醞釀半天,你能辦成點什麼事?」
雖然嘴上充滿嫌棄,但是陳冬心裡想的卻截然相反,難得這傻妮子這麼會演戲,手都緊張的在發抖,聲音卻半點聽不出來。
一根煙燃盡,陳冬注視著遠處炫目的燈光,在石壁上按滅煙頭:「遇見這事項簡估計得難過一陣了,那姑娘別看平常開朗大咧,跟沒心沒肺似的,但實際心比誰都細。」
「放心吧,路不是死的,我不可能讓那個姓丁的如願。」
瞧見蘇心欣茫然不解的眼神,陳冬撇了下嘴角,算了,他和這小傻白甜說個什麼勁,趕緊找人處理才是真的。
他打開通訊錄翻出了一個號碼,毫不猶豫的撥打出去,聽見對面接通,他熟絡打招呼。
「喂,是我,找你還能什麼事啊,項簡的事唄……」
*
結束通話后,項簡盯著手機鎖屏發獃,圖上寫著「努力掙錢」四個大字。
事情的發展和預期的大不相同,陳冬竟然願意放她一馬,她還以為自己可以收拾收拾退圈了呢。
他那個人,一向毒舌又苛刻。
項簡注意力放在別處,也就沒發現身旁一副若有所思小孩,看到她在愣神,時禾遇突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欣欣的全名是蘇心欣嗎?」
項簡驚訝地瞅了他一眼,隨後點了點頭,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孩子了,怎麼連這種事情都能知道。
「唔,我見到過這個名字。」
時禾遇鬆開了握著項簡的手,摘下了背上的小書包放在地上,拉開拉鏈從裡面掏出了什麼。
瞧著模樣是本書,還是本外表就很傷痛文學的言情小說。
可能是掏書的動作太大了,包里有個正正方方的東西被順到了地上,剛巧正面朝上,讓項簡站著也能勉強看清是什麼。
那是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