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世界五(二十四)
突然扯開的衣襟,讓寶扇原本緋紅的面頰,瞬間失去了血色。她顫抖著手,將敞開的衣襟收攏,一雙霧氣朦朧的眼眸,輕輕抬起,偷偷瞧著面前的容昭太子。
寶扇心裡暗暗祈禱,這番衣衫不整的場面,定是不能讓容昭太子看見。她暗自安慰自己,容昭太子君子端方,熟知「非禮勿視」的道理,而且容昭太子他……好像對自己不喜,是不會看到這泄露的春色的。可是寶扇的禱告,並沒有應驗。她輕顫著的眼眸,撞入了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那裡彷彿是深不見底的溝壑,令人陡然生出畏懼。
寶扇頓時心跳如同鼓躁,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被、被看見了……
而且容昭太子絲毫沒有掩飾的念頭,他目光幽深,帶著幾分清冽的寒意,落在那晃眼的白皙細膩上。
寶扇心中怯怯不安,忙縮著腦袋作鵪鶉模樣。六皇子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寶扇脖頸處有一道蓮花胎記,便「小蓮花」、「小蓮花」地喚她,還吵鬧著要看那蓮花胎記。寶扇心中不願,並非單單是因為身體髮膚,在成親之前,不可外露於夫君。更為緊要的是,寶扇的蓮花胎記,並非是生在脖頸上,而是連綿起伏處。本性純潔的蓮花,既是赤色蓮花,又生在如此旖旎的地方,泄露出去,難免會讓人浮想聯翩,藉機編造出許多春色軼聞,對寶扇名聲不好。
寶扇性子柔軟,六皇子待她又極好。即使寶扇受了旁人的冷待,因為家中特地叮囑過,她身份卑微,能嫁給六皇子實屬高攀,定要學會忍耐,不能多生事端,寶扇便習慣了默默忍受。但六皇子不是能受悶氣的脾性,寶扇受了委屈,他便要討個說法。六皇子長跪不起,只為寶扇求個體面,在旁人眼中,六皇子是行事胡鬧,肆意妄為。但在寶扇心底,卻有幾分觸動。何況,寶扇又正值春心萌動的年歲,對於整日圍繞在她身旁的未婚夫婿,哪能不動心呢。
於是,寶扇便軟性子地同意了六皇子的要求,不曾想,六皇子半分蓮花胎記都未看到,他此時正因容昭太子的肅然面容,垂著腦袋,瞧著心情沮喪。而全部的旖旎風光,都被最不該看到的人看見了。
寶扇怯生生地抬起眼眸,卻發現,容昭太子仍舊將視線落在她身上,未曾離開。她彷彿受驚的小獸,慌亂地隱藏自己。
六皇子眉峰緊皺,暗道容昭太子來的真不是時候,分明只差一點點,他便能……若是六皇子此時抬起頭,便能注意到,他的兄長,有君子美名的容昭太子,正用一種晦暗不明的目光,審視著他的未婚妻子。
那種目光,是男子看女子的目光,鋒芒畢露,絲毫不遮掩。
容昭太子神色微凝,將視線收回。他轉身朝向六皇子,聲音冷冷:「成親之前,便過分親昵,這便是你的規矩。」
六皇子腦袋垂的越發深了,他雖然喜歡胡鬧,但卻很是識時務,在容昭太子真正動怒時,定然不要反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畢竟,他這位兄長,可是比父皇要可怕多了。
「是。」
見六皇子模樣如同萎靡的禾苗般,滿臉頹喪,容昭太子不再訓斥,揮手讓他們離開。聞言,六皇子面容上是壓抑不住的歡喜,他伸手想要拉著寶扇離開。
容昭太子揚眉,目光銳利:「孤有話同你說。」
寶扇臉色越發慘白,受驚的可憐樣子,讓六皇子看了便心疼,他輕聲哄著寶扇:「太子就與你說幾句話,莫要害怕,我在一旁等著你。」
寶扇聽著這番話,心中充盈著酸甜的滋味,她強行忍耐著內心的恐懼,朝著六皇子露出溫柔的笑容。
容昭太子冷眼旁觀兩人的眉目傳情,依依不捨。
直到亭閣中,只剩下寶扇與容昭太子兩人時。容昭太子抬腳走到寶扇身旁,聲音冷清:「男女授受不親,你本應恪守。」
寶扇慌張地抬起頭,濃密纖長的眼睫,不安地顫動著,她急切地解釋道:「不是殿下想的那樣。真語……六皇子是我未來的夫婿,與普通的男子不同……」
在容昭太子幽深的眼眸注視下,寶扇聲音越發細弱:「……而且,六皇子向我允諾過,他只是看看,不會做逾矩的事情……」
漠然的嗤笑聲音,在空氣中響起。即使容昭太子什麼都未說出口,寶扇仍舊臉色漲紅,覺得無地自容。
「如此拙劣的說辭,你竟能相信。」
容昭太子心中嗤笑,六皇子說要瞧瞧,不做其他事情,寶扇便輕易地相信了。可衣衫半褪,含羞帶怯的美人站在面前,六皇子怎麼能把持住。六皇子若是使了蠻力,這亭閣周圍都是皇宮中人,便是聽到寶扇的求救,也會無動於衷。到時木已成舟,寶扇便成了旁人眼中,自輕自賤的女子,她還能這般輕信六皇子嗎?
寶扇扭緊了手中的帕子,柔軟的唇瓣咬的緊緊的,不肯說話。
容昭太子斂眉:「以為孤冤枉了真語?」
寶扇抬起泛著酸意的眼眸,澄澈的水光盈滿了眼眶,她輕輕搖頭:「殿下言之有理……」
只是這般冷冰冰的姿態,著實讓人心中難以接受。
清淺的淚珠,撲簌簌地從眼眶中滾落,寶扇眼圈周圍泛著紅意,彷彿是一隻受到欺凌的兔子,眼巴巴地看著主人,祈求著主人的憐愛。
容昭太子擰眉看著,掌心微動,只是還未等他伸出手,等候在不遠處的六皇子,便腳步匆匆地趕到寶扇面前,又是輕聲細哄,又是「心肝肉」地喚著,兩隻手並不空閑,接過帕子為寶扇擦拭眼淚。
兩人彼此靠近,倒是顯得站立在一旁的容昭太子,像是個惡人。
容昭太子抬腳離開,身後是綿軟的泣聲漣漣,與耐心的輕哄聲。
……
夜至三更,更深露重。
微風吹過,依靠在門檻上的大太監打了個寒噤。濃重的困意,讓大太監睡意惺忪,他站直身子,朝著殿內看去,燭光搖曳,長身玉立的人影,仍舊手持書卷,未曾入睡。大太監拍拍臉頰,使自己的意識更加清醒。他走到容昭太子面前,溫聲勸告道:「殿下,該就寢了,身子為重。」
容昭太子看向窗外,夜色如同墨團,漆黑幽深。他將書卷放回桌上,褪下外袍就寢。殿內燭火熄滅,大太監這才鬆了口氣。
容昭太子躺在床榻上,合攏眼瞼,睡意很快如潮水般湧來。容昭太子很少做夢,俗語有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他無所求,便不曾有夢。只是今夜有所不同,原本白茫茫的夢境,卻突然有了光彩。
發現自己站在熟悉的亭閣前,容昭太子眉峰緊蹙,再看到亭子里站著的柔弱身影時,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即使意識混沌,容昭太子也能清醒地分辨出,現實與幻境的區別。
與白日里不同,亭子里只有寶扇一人,不見六皇子的身影。寶扇背對著容昭太子,纖細的身子輕顫,彷彿在低聲抽泣。容昭太子抬腳向著亭子走去,細弱綿軟的聲音,逐漸落入耳中,容昭太子心中越發確信,寶扇是在哭泣。
他身形站定在寶扇面前,語氣冷冷:「不許再哭。」
白日里已經哭泣了許久,連眼睛都哭的緋紅一片。容昭太子管不得現實中的寶扇,但對於夢中的寶扇,他不作絲毫猶豫,冷聲責備。
嗚咽的聲音停下。
寶扇抬起頭,瓷白的臉頰上,儘是不正常的潮紅顏色。她衣襟半扯,柔軟白皙令人愰神。與白日里的寶扇不同,她並不費心去遮掩外露的無邊春色,而是故意側身,連半敞的衣襟,弄得越發鬆松垮垮。寶扇的眼尾帶著惑人的緋紅,滿是繾綣纏綿,她柔軟的唇瓣,彷彿摻了毒的紅果,明知其有毒,卻不能抵擋誘惑,只能放任自己淪陷其中。
容昭太子面容冷凝,任憑面前的美人,將殷紅如血的唇,印在他的面頰上。幻夢中,容昭太子感受到了芊芊素手的綿軟細膩,柔若無骨。那樣一隻脆弱不堪的手掌,容昭太子只要稍微用力,便能輕巧地折斷。可偏偏是這樣的綿軟柔荑,牽引著容昭太子的手臂,環繞在寶扇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教導他如何細細摩挲,怎麼疼愛憐惜這副身子。
容昭太子垂首,將白日里匆匆一暼的柔軟看在眼裡,他記性極佳,將模樣形狀色澤通通記憶在心中,不曾有分毫遺漏。可憐懵懂無知的寶扇,還以為自己慌亂的遮掩,便能阻擋住窺探,當真是蠢笨至極。
看著無邊春色,容昭太子心中無絲毫波瀾,宛如提線木偶般,任憑寶扇引導著去探索尋求。寶扇忽然停下了手,揚起泛著紅暈的臉頰,看著容昭太子,柔聲中帶著幾分委屈:「你……是不是討厭我……」
容昭太子身子微怔,這樣的語氣,寶扇向來只會向六皇子用。而面對他時,寶扇便是一副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姿態,好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要將她吃掉一般害怕。
原本的波瀾不驚,頓時肆意地翻滾起驚濤駭浪。容昭太子手臂收緊,宛如炙熱的烙鐵般,撫在寶扇的腰肢,將她緊緊貼在自己的懷裡。寶扇怯怯地看著容昭太子,觸碰到他赤紅的雙眼時,心中慌亂不已,連連向後退去。
她想要逃走,掙脫,卻是無處可退。
屋外,夜色寂靜。
圓月皎白如玉,散發著溫潤的銀色光澤,月亮至高至潔,卻又像蓬鬆的棉花,綿軟柔膩。
容昭太子眼中見月亮,伸手碰月亮。
夜色微涼。
寬鬆的衣襟越發散開,白皙被炙熱的手掌觸碰,泛起淡淡的粉色。容昭太子依偎在寶扇耳旁,面容上的冷峻盡數散去,只剩下混沌的意識,和意亂情迷。
六皇子的驚呼聲響起,帶著濃烈的怒火:「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
夢境蘇醒,一切的溫香軟玉,都化為虛幻。
窗外已然大亮,容昭太子躺在床榻上,眼眸漆黑幽深,分外清明。他虛虛的握了握掌心,那裡空空如也,沒有什麼月亮,也沒有柔軟白皙。身上的炙熱未曾散去,與清淺的涼意交織在一起,是令人無法忽視的窘迫。容昭太子垂眸,他自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他生出了妄念。
大太監推開門,容昭太子將錦被蓋在身上,語氣發冷:「滾。」
門被匆匆合攏,大太監心有餘悸,再不敢出聲詢問,心中不知道為何容昭太子會突然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