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苕華宮(上)

第一章、苕華宮(上)

永明元年,海陽公主竇凌霄死了。

苕華宮裡掛了白,一百僧人在棺槨前席地而坐,誦經三天三夜。宗人府還尋了五十宮女,在院子里規規矩矩地跪了幾溜,名曰哭靈。

太後身邊的周嬤嬤得了太后的令,從慈寧宮前來弔唁。剛踏入宮門,就聽到裡面撼天動地的哭喪。

她暗道了聲阿彌陀佛,整了整衣裳,才要進門,正巧見皇帝從裡面走了出來。

周嬤嬤吃了一驚,連忙跪下行禮。

皇帝兩個月前繼位,很是年輕。他雖不必為公主服喪,但身上的衣袍素凈,將英俊的面容襯得愈發白皙,眉目間不辨喜怒。

他自是與周嬤嬤相熟,頓下步子道:「周嬤嬤也在。」

周嬤嬤忙道:「奴奉太后之命,前來弔唁公主。」

皇帝微微頷首,不多言,徑直離去。

周嬤嬤看著皇帝的背影,鬆口氣。

皇帝是太后親生的兒子,從小喜怒不形於色,周圍人與他說話向來小心。

「周姐姐來了。」魯王府上的側妃陳氏從宮裡迎出來。

二人是打小的玩伴,交情自不用說。

周嬤嬤將她拉到一旁,問道:「皇上怎麼來了?」

「我也不知。」陳氏低聲回,「我見到他時,也是嚇了一跳。不是說海陽公主死前曾與他爭吵么?唉……不過人都死了,皇上到底寬仁……」

周嬤嬤打斷道:「可瞧見皇上做了什麼?又有什麼言語?」

「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只是在靈前待了片刻,便出來了。」陳氏道。

周嬤嬤頷首,往裡頭看了看,又道:「聽聞兩日前就這陣仗了,怎的兩日了還不消減?」

「也是皇上的令。」陳氏低語道,「說好了停靈七七四十九天,頭七天行大禮,七日後再酌情消減。不過,我家王爺不是宗人府左宗正么?說沒什麼好酌情的,皇上保不齊要把七七四十九天都哭滿了。」

周嬤嬤眉頭微蹙,問:「但凡公主、郡主和縣主過身,可有這樣的先例?」

「自然沒有。」陳氏道,「這位的規制可是破了大例了。皇上亦是異常固執,任憑宗正們怎麼勸也沒個回寰。話說回來,你侍奉在太後身邊,太后是個什麼說法?」

「太后倒是沒什麼說法。這小冤家總算走了,她也好不容易得了清靜,睡覺都踏實了許多。」

陳氏會意一笑,低聲道:「這海陽公主自小就性子強,偏生練就了一身武藝,但凡有不順心的,她便能把天給掀了。前幾年就揪著孝賢皇后的死跟太后鬧得沒完沒了,後來理虧,被先帝打發到了京郊的沙河行宮,本就算失了寵。如今有個機會讓她去北邊和丘國人和親,當個正兒八經的王妃,她又來和皇上鬧,還把自己鬧了個氣急攻心,兩腿一蹬,沒了。真真是作了大死。」

周嬤嬤冷笑道:「可還不只這個,你可知她當日大鬧御書房,說的並非和親一事。」

「那是?」

周嬤嬤壓低聲音:「為了先太子的死。」

陳氏吃一驚,道:「先太子是在沙場上戰死的,先帝親自扶靈相送,她有甚好鬧的?」

周嬤嬤左右顧盼,將聲音壓得更低:「說是今上助紂為虐,包庇奸臣,害死了先太子,才得了今日的皇位。」

陳氏色變:「那是真真的大逆不道!皇上豈能容她?」

周嬤嬤反倒平靜,道:「容不容,左右她都死了,何不物盡其用?」

「你的意思是?」

「我哪能有什麼意思,是太后的說法。皇上與太后親厚,想必也是皇上的意思。」周嬤嬤道,「你想,海陽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裡,已故孝賢皇后唯一的女兒,先太子親妹,畢竟也得寵了十幾年,先太子的餘黨都向著她。皇上才登基幾個月,要拉攏他們,需得厚待公主,自然還是要厚葬的。」

兩人相視一笑。陳氏便引了周嬤嬤入內。

這苕華宮本就是孝賢皇后給海陽公主置下的寢宮,五年前公主被逐往沙河行宮,這裡便騰了出來。沒想到主人再次歸來,便成了靈堂。

陳氏原本頗為感慨,但聽了周嬤嬤的話,便又覺得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周嬤嬤上了香,便到棺槨便打量竇凌霄的模樣。

十七八的女子,模樣是姣好,只是性子太過惹人狠,想起早年被她鬧得雞飛狗跳的日子,周嬤嬤冷笑一聲。

她這一笑,棺槨里的人似應和一般,忽而雙眸一睜,周嬤嬤的笑僵在嘴角。

宮苑中諸人只聽一聲尖叫,周嬤嬤慌亂地跑到院中,大呼:「詐屍了,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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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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