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立香
床頭柜上的鬧鐘響了,但是僅憑鬧鐘無法令我起床——
我迅速伸出手關掉了鬧鐘,假裝無事發生。
【立香,你再不醒來我就把你的身體搶走了哦~】
一道輕佻的聲音傳入腦中,這是生活在我體內的家人,我一般親切地稱呼他為「小安」。
【給你給你,記得幫我換一下衣服。昨晚我在我哥面前皮了皮,所以今天早飯肯定有胡蘿蔔,請務必幫我吃掉這種異端食物。去學校后和同學打招呼……算了這個對你來說太難了。只要再幫我記錄完上課筆記就行,謝了。】
【萬能的小安,那我就繼續睡了,晚安。】
我快樂得彷彿扔掉了包袱,接著果斷拉上了被子,整個人窩在被窩裡,結果下一秒黑泥的觸手環在我的手腕上,寒意順著接觸的地方滲進我的身體——
小安沒有使用我的身體,他直接凍醒了我。
現在必須上學的我只能艱難地坐起身。
人為什麼要早起上學。
我有時在想,如果我會瞬移該多好。啊不對,應該是如果我直接住在教室該多好。
我開始思考帶個睡袋睡學校的可實施性。這樣的話我就能晚點起床,不過說實在其實我現在也能繼續睡……
看起來邏輯清晰但其實腦子裡全是漿糊的我,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閉著眼搖搖晃晃地走出門,期間快撞牆時極其有用的小安用觸手撈了我好幾次。
而在我看到早飯里的胡蘿蔔絲時,我的心情是崩潰的。
【小安,我好絕望。】
【你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小安的聲音充滿了幸災樂禍。
這個家裡已經任何親情的溫暖可言了,我恨恨地拿起筷子,一邊將胡蘿蔔絲挑出,一邊將其他食物吃完。
而在我哥轉身去廚房的那一刻,我迅速把已經挑出的胡蘿蔔倒在小安的觸手上。黑泥開始蠕動,小安意會地把那些食物直接吞噬。
我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立香,你在做什麼?」我哥的聲音響起。
我又沒了。
「小安和我是一體的,他吃和我吃沒有區別,也就是理論上我的身體確實獲得了胡蘿蔔的營養——我並沒有挑食,」我義正言辭地試圖說服我哥,但是我哥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還有跳上我肩膀上的丘比。
「早上好,立香醬,」可愛的生物發出了可愛的聲音,我感覺到了治癒。
丘比是我昨天在路上遇到的生物,據它的話說如果成為魔法少女,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小安當時就表示如果我需要有點故障的許願福袋,那其實可以找他。
我覺得這也大概算是角色定位之爭,於是憐愛地摸摸他超冷的觸手安撫道——
【沒有關係,就算角色定位重合,你也是對我來說最有用的小安。】
【……喂喂喂,不要擅自對我抱有這麼高的期待啊。……算了,隨便你。如果你硬要這樣想,那我就稍微回應一下你的期待吧。】
小安的話聽起來遊刃有餘,但是我發現他原本亂晃的觸手已經僵硬到一動不動了。
我眨眨眼,沒有說什麼。
就像現在我哥對丘比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時,我也沒說什麼。
做得好,丘比,我在內心裡給它點贊。當我哥注意你時,就不會再關注我了——
咦?我怎麼腳突然碰不到地面了?
我哥一手直接抓起我後頸上的衣領,一手把書包塞我手上,接著就把已經吃完飯的我推出了門。
我回望緊閉的大門,與它相顧無言。
「立香醬,早上好~」
我轉過頭,門外正好站著我的鄰居狛枝凪斗,他似乎是正準備按我家的門鈴。而他的聲音正如他的髮型,像極了銀白的棉花糖。
我感覺睡意再次上涌。
「早上好,」我打了個哈欠。
「昨天沒睡好嗎?」他頓了頓,又自問自答地說道,「一定是昨天拆炸彈太費神了吧。我明知道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但是晚上還是忘記來慰問你了——如果立香的希望不能延續那一定是我的失職。」
「其實拆炸彈也沒幾分鐘,這種事情多練練就熟了。晚上來慰問我的話,我還要招待你,睡得會更晚,」我揉揉眼睛,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主要是昨晚我和我哥一直在關於丘比的事情上爭論,所以弄到了很晚。」
「丘比?」
「是我想養的貓,」我指了指我的肩膀,「一般人類看不見。」
「是嗎?我看得見,挺可愛的,」狛枝凪斗似乎對丘比的事情興緻缺缺,於是在禮貌性地誇獎丘比后,下一秒就換了個話題。
真是遺憾,本來還想多聊聊呢——這可是無限復活又能說話的神奇貓咪。
「立香醬有沒有發現,自從我住到你的隔壁后,你碰到的襲擊事件變多了?」
面前的少年露出了微笑,似乎是想引導出什麼答案。
我眨眨眼,接著回憶了幾秒,「好像是的。」
「前段時間我恰好撿到了一張彩票,結果開獎中了十個億,」他說道。
「你的戒心也太低了吧,以後少和別人聊關於錢的話題,」我對他的安全意識表示擔憂。說實在我真的很難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直接告訴別人自己中了這麼多錢的人——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財不能外露。
結果他輕笑了一聲,「立香醬的重點一直都很奇怪呢。」
我覺得是他的思想有問題。
「我的運氣是守恆的。對我而言,當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時,有可能會導致周圍人或我的無限厄運。這段時間立香碰到的頻繁襲擊事件也是因此而產生的。」
「是嗎……」我從起床到現在還沒喝過水,現在感到有些渴。於是從包里的側格拿出了我的飲料,打開瓶蓋喝了幾口,「其實我倒沒覺得最近不走運。」
「就算報警,警察趕來也需要時間,如果是拆炸彈這種我也能代勞的小事情發生在我周圍,被我儘早解決也是好事。」
說起來,我昨天問了問周圍同學,發現不知為何好像沒人學過怎麼拆卸炸彈。難道不是每個人的爸爸都會教這種東西的嗎?後來我悟了,可能這就是技能加點專精。就比如我反偵察真的非常差,我爸直接在這個方面放棄了我,我就沒有繼續學下去。其他人的技能一定加點在了其他方面。
「太好了,」狛枝凪斗發出了愉快的笑聲,清爽的少年眉眼彎彎,看起來非常帥氣,「沒想到我這種廢物的渣滓也能成為斯巴拉西希望的墊腳石……希望立於絕望之上,最終從絕望中誕生了希望,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我在聽狛枝凪斗說話時,經常會產生一種我的國文完全還給國文老師的錯亂感。
「啊啊啊,不愧是立香醬~果然立香醬的運氣是代表希望的幸運呢~」最後他如此總結道。
「這樣啊……」我感覺我的國文老師又把知識重新傳了回來,我把手中的瓶蓋放到他手上。
「這是什麼?」他有些好奇地看著瓶蓋,似乎想要看出什麼異端。
「再看也看不出花的,這就只是一個上面甚至沒有「再來一瓶」的普通瓶蓋,我基本上沒有中獎過。如果你覺得這種運氣也算呃……希望,那就送你吧。」
我指了指瓶蓋,「連同你所說的希望。」
就和給小孩長命鎖來祝福他們長命百歲一般,這也只是一種祝福說法。但我發現白髮的少年眨眨眼,接著握緊了瓶蓋——
「立香醬,我可以把它供起來嗎?」
「供之前先洗乾淨吧。」
【啊嘞?立香你的回答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沒有呢。】
我其實覺得這沒有什麼供起來的意義,但我尊重每個人無傷大雅的喜好——即使有些真的有些奇怪。
而如果喜歡殺人,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狛枝凪斗似乎很高興,差點直接跟著我到了我的學校。最後還是我發現他走錯了路,及時提醒才令他免遭遲到。
【怎麼說呢,感覺這孩子各種意義上都令人擔憂。】
【哦呀~不吃胡蘿蔔的立香有資格說別人嗎?】
【這是兩碼事,我的直覺告訴我他走著走著會被車撞。】
突然一道聲音插/入了我和小安的腦內對話——
【原來可能會,但是現在不會了哦,立香醬~】
我看向肩膀上的丘比。
粉白色的可愛生物歪著腦袋望著我。
【為什麼呢?】我用意念問它。
【畢竟「被立香醬祝福過的瓶蓋」在這個世界上是真實有效的御守。】丘比說道。
我悟了——
【原來如此,不是供起來,而是要直接放身上嗎,那我之後和他提一下。】
【……立香,重點不是這個,不要這麼快接受莫名其妙的設定。】小安的聲音充滿了槽點太多已經吐不過來的無語。
【但是魔法少女是真實存在的哦~】丘比強調道,【立香醬真的真的真的不向我許願嗎?】
它看起來有些委屈。
【嗯,現在還不想成為魔法少女。】
我把它從肩膀下抱到懷裡,它小小的一隻可愛極了。甚至還特別暖和,這一點上我覺得小安要向它學習。
丘比說它只說實話,但是這句話不一定是真實。在假定這句話成立的基礎上,我從它口中問出了魔法少女的一些情況。
【丘比與其說是想要實現我的願望,倒不如說想要我作為魔法少女因絕望墮落成魔女而產生的能量。但直覺告訴我,如果我陷入了絕望,這個世界離毀滅也不遠了。】
丘比微笑著,它沒有反駁。
我用手指戳戳它的腦袋,它的身體很軟,按下去又會彈起,非常有彈性。昨天我哥聽我和它完聊天後他覺得這玩意的本質極其糟心,直接拿刀對它捅了下去,它當時看起來如同被切碎的果凍。然後又跳出了一隻吞掉了原本那隻的屍體。被我哥反覆屠殺多次的丘比不斷吃掉上一個自己,後來我都看得有些睏倦。
因為實在太困,我便說道——
「如果殺不死,那就養起來吧。」
那一刻,我哥看向我的目光極其複雜——
「藤丸立香,你不是神明,現在也不是救世主。你不必給予此世之惡身體,也不必將這種生物帶在身邊管教。」
我在想,我只是想養一隻能自己養活自己的貓而已,他想到哪裡去了。
回憶已逝,我摸摸懷中溫暖的丘比——
【現在存在這樣一個邏輯,如果丘比之後誘導別人簽訂這種打不出好結局的契約,那我會非常難過,一個搞不好就會絕望。】
【而我在沒有成為魔法少女前如果已經陷入了絕望,那麼丘比就沒有機會再獲得我從希望到絕望產生的能量了。】
丘比眨眨眼。
我向它揚起嘴角。
【我因絕望產生的能量,和其他少女們因絕望產生的能量,你更喜歡哪一個?】
長相可愛的生物用赤紅的無機質眼眸看著我,它的嘴角依然是不變的幅度,像極了在微笑,但仔細一看發現其實應該算面無表情。
在幾秒的沉默后——
【太過分了,立香醬。】
丘比抱怨著,接著窩在我的懷裡不動了。
陽光照在我身上有些暖洋洋,懷裡的丘比也極其溫暖,我心情開始變好。
先定個小目標吧——
在我死之前,這個世界上不再誕生新的魔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