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束白光透過碎裂的玻璃,照在費正明的臉上。
雪水順著屋頂的縫隙,一滴滴地掉在他乾裂的嘴唇上。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帽衫的人走了進來,他探了探費正明的鼻息,把費正明的手腳用粗繩子捆了起來。
''這小子,得罪了張哥,還能活到現在?一會兒張哥一來,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辦法!'',話音剛落,他就一腳踩在費正明的身上。
腹部的劇痛讓費正明瞬間醒了過來,他雖疼得縮起身子,咬著牙,卻一聲不吭。
過了幾分鐘,他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說了句:
''朱平,告訴我,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聽見這話,穿帽衫的人愣住了。
''你認得我?'',他問道。
''當然。你就是昨晚偷襲我的服務生。''
費正明強擠出一絲微笑,身上的傷卻讓他疼得連連皺眉。
''你說什麼?'',朱平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精心的設計居然會被識破。
''你是合興社三組的行動組長,我看過你的檔案。''
費正明的話雖簡單,可這意味著朱平早已暴露,昨晚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引出張銘的苦肉計。
''哈哈哈!'',朱平狂笑著。
''那又能怎樣?別忘了,你還在我手裡!'',他仰頭大笑,試圖迴避自己內心的怯意,他明白:
費正明能如此有恃無恐,必定是因為有鴻雲社的勢力在背後支持。而一旦張銘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他勢必會將自己滅口。
於是他趁費正明不備,把毒劑的解藥和一大杯水硬生生地灌進費正明的嘴裡。
''沒被毒倒,也要被水嗆倒了。'',費正明捶著胸口,不住的咳嗽。
朱平一臉嫌棄地看著他,說道:
''你小子今天算是撿著了!別哼哼唧唧的了,你當我不知道,你想走,早就走了。''
說著朱平便拽下了費正明襯衫的一個紐扣,扣子里果然有一個摺疊著的小刀。
''幹得好,朱組長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費正明服了葯,聲音清亮了許多,渾身的酸痛感也消退了。
可朱平無視了他的嘲諷,依然十分囂張:
''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只要你在張哥面前守口如瓶,什麼都可以。''
''在合興社,我大小也是個組長,手下也有幾十號人。''
費正明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注意到,窗外傳來了車輪駛過石子路的聲音。
究竟是誰來到了這個廢棄已久的地方呢?
''張哥!你來的可真快!''
朱平嚇了一跳,只因張銘在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
張銘清了清嗓子,坐到一個舊紙箱上。
''不不不,您來的正好,看我怎麼教訓這個小子。''
朱平怕事情敗露,抄起一根鐵鏈,就要抽打費正明的腿。
''住手!''
張銘喝止了他。
''這是我的貴客,你先出去吧,不叫你就不要進來。''
這句話讓朱平極為驚懼,他奪門而出,一刻都沒敢耽擱。
費正明看著面前坐著的人。
張銘其貌不揚,身材也並不高大,他戴著一副白框眼鏡,更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可他凌厲的目光、手指上的繭、袖口上的火藥殘渣、還有刺耳的冷笑聲都在提醒在旁人,
這儒雅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惡毒的心。
張銘率先開口,說道:
''抱歉用這種方式請你過來,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第一條,答應幫我除掉羅德林,我會放你走。第二條路,你不願幫忙,我仍會放你走,不過你不會活過今晚。''
''你自己選吧。''
費正明的手腕微微震動了幾下,他忽然起身,揮舞著胳膊,大笑起來。
''虧你想的出這無聊的把戲,我先走了,你自己玩兒吧。''
正如朱平所料,費正明早已掙脫繩索;他一個箭步沖向前,手錶的一側射出一根鋼針,正中張銘的咽喉。
張銘被針里的液體所麻醉,不自主地倒在地上。
聽見屋內的聲響,朱平用力踹開門,看著已經昏厥的張銘,大喊:
''費正明!你幹了什麼?''
''你別想活著離開這兒!''
他抽出懷內的利器,指向費正明的胸口。
費正明面無懼色,輕聲說了句:
''朱組長忠心護主,勇氣可嘉,只是我這手錶里的物質有些不穩定,稍有不慎,你我便會一同消失在火海里。''
''你!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退路!''
朱平雖聲色俱厲,卻也只是虛張聲勢,他心知,只有暫時撤退,才是上策。
於是他收回利刃,扛起張銘,灰溜溜地走了,只留下了一句:
''來日方長。''
來日?費正明怎能容許他們輕易逃脫?又怎會放過兩個不擇手段加害自己的惡徒?
伴隨著一聲巨響,張銘的車燃起熊熊大火,滾滾的濃煙在空中飄散。
這附近無人居住,只有幾隻麻雀呆站在樹梢上,遠遠的看著衝天的火光。
費正明原想從速離開這裡,可他先前遭到毆打,又在濕冷的房子里困了一整夜;他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晃,跌坐在箱子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繫緊腰帶,感到腿上尚有餘力,便一隻手捂著小腹,一隻手扶著門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灰色的路面已被燒的像炭一樣黑。路邊堆著的碎木頭也未能倖免,它們大多都化成灰燼,剩下的那些,也都被煙塵熏焦了。
見火勢漸弱,費正明走上前,卻並未在車裡發現朱平和張銘的身影。
頓時,無數個念頭在他心中閃過: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哪裡出現了紕漏?''
''我明明看到,他們坐上了車的。''
''如果他們僥倖活了下來,又是誰救了他們?''
''張銘位高權重,怎麼可能會獨自前來?''
費正明正苦苦思索著,卻不慎絆到一塊車門的殘骸,褲子被火苗燎了個洞。
剎那間,一道人影從車后竄出,把費正明撲倒在一旁。
這人雖一同摔倒,但仍和氣地說:
''費先生,別來無恙啊,下次要多加點兒小心,別燒到自己。''
他伸出乾瘦的手臂,扶起費正明后,用手絹撣掉了自己身上的灰。
''袁管家?你也在?'',費正明看著他,有氣無力地說著。
''當然,這是羅先生安排的。'',袁管家答道。
他又對費正明連連稱讚:
''費先生辦事真是乾淨利落,昨日舞會上,先生公然發送密信,居然沒有一人發現。''
''先生選了一件袖口較寬的上衣,在窗戶邊兒以帘子為掩護,手指敲著玻璃,足足傳達了一整句話。我用望遠鏡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可這時,費正明感覺耳邊的聲音變得十分細小,而眼前的畫面也逐漸變得混濁。他疲勞過度,竟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醒轉。
只醒了一會兒,卻又沉沉睡去。
他躺在床上,輸著液,身上的白襯衫被換成了天藍色的睡衣。
牆上的空調吹著風,屋內的空氣溫暖而又乾燥。
可能是傷痛所致,費正明做了許多夢:
他看見自己趴在沙灘上,小敏揉著他的背。浪花捲走細沙,留下五彩的貝殼。天邊的一抹晚霞跳動著,它隨風滑落,直到擁入大海的懷抱。椰子樹揮著手,召喚著尚未歸來的打漁人。
這舒心的夢境在此刻戛然而止。費正明也睜開了眼睛。
羅德林拎著飯菜走到床邊,興奮地說:
''小子,你醒啦。''
費正明點了點頭,剛要開口,卻被羅德林寬大的手掌掩住了嘴。
''你剛醒,不要說話。你後背和肚子上都有瘀傷,需要多修養幾天。''
''至於張銘和他那個小嘍啰,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把他們抓起來了,關在後山的牢里。''
''這次咱們合作的不錯,不過合興社的餘孽尚未除盡,以後你還要多多出力啊。''
''我居然想到了這個絕妙的計劃!'',羅德林奸計得逞,不斷地自吹自擂。
他得意洋洋地把玩著兩個核桃。他清楚,張銘被捉,各組首領必定蠢蠢欲動。這正是將整個合興社一網打盡的好機會。
費正明側過身,用被子捂著耳朵。在他眼中,羅德林不過是個鼠目寸光的小人。鴻雲社內亂多年,各個派系明爭暗鬥,無法一致對抗外敵;一旦合興社各組群起而攻之,鴻雲社必定大敗。
費正明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場巨變中扮演何種角色。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
漫長的黑夜過後,必將是一個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