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家
宋雲天一貫在外奔波，很少能回家。
這幾日的勞累，使他有點想回家看看了。雖然已經電話得知日本人飛機投彈沒有傷及自家，但對家人的擔心卻是難免的。
傍晚，夕陽下山，紅霞鋪滿西天。他走近一個臨街僻靜的院落前。
門口的石獅子還是那麼威嚴地蹲踞在朱紅大門的兩旁，門上斑駁的漆和落塵的門框似乎訴說著這大戶人家曾經的輝煌和如今的寂寞。
正好張媽拎著一籃子菜回來，看見了宋雲天，笑呵呵地說道：「雲天回來了，快請進。好些日子沒見了，我給你做點好吃的，我給夫人稟報一聲。」說完顛著小腳，跑著到內廳去了。
過了照壁，這時老管家宋錫誠正在院中忙碌，指揮著幾個夥計搬東西。
照了面，宋錫誠立刻拱手相讓。
「雲天回來了，夫人和老爺都念叨你呢，這些天這世道不太平，我讓人收拾一些東西，準備轉移到鄉下，有備無患吧。」管家宋錫誠客氣地說道。
「好，好，辛苦了。」宋雲天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連聲說好。
看來，這沒有規律的無休止的炸彈，的確搞得人心惶惶啊。
宋雲天看到管家雙鬢又多了几絲白髮，臉也消瘦不少，身體比以前也佝僂了一些，越發蒼老了，不由得心生悲涼。
宋錫誠是本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按輩份和自己還是叔侄關係，他從小和父親熟識，一起還在私塾中伴讀過。
不過，他們那一脈家道中落的早，沒能繼續念書，早早就出來獨立支撐家庭了。
幾十年來，他一直跟著父親，守著老祖宗留下的家業，協助父親管理家中的米店、藥鋪和布衣鋪等商鋪和城外鄉下的田產。
他一身長衫，個頭不高，背有些駝，頭髮泛著几絲灰白，身體矮壯，精明幹練，熟於應對社會上的事務。
他對父母恭敬、謙卑有禮，對下人和氣。跟了父親幾十年了，不似至親勝似至親。
過了照壁，踏進門廳，橫樑上高懸「進士第」三個大字的黃漆綠字的匾額，這是是祖上勤學掙來的榮耀。
穿過花崗石條鋪設的天井，依次邁步進入正廳，迴廊掛落花格窗，展示了仿明建築風格。
廳內的梁、柱、枋上分別雕飾著栩栩如生的「錦雞牡丹」、「丹鳳朝陽」、「劉海戲蟾」和隋唐戲文圖案，描金鏤彩，古雅有致。
廳堂正中靠牆懸挂一副蒼松畫，兩旁是兩幅對聯，一幅是：欲高門第須為善，要好兒孫必讀書。
另一副是：讀書執禮，孝悌力田。
雲天小時候，就看到這兩幅對聯了，也是祖上親筆書寫，掛了幾十年了，字體蒼勁，紙張泛黃，很有年代感。
蒼松圖下設長案一條，案上陳設座屏、掛鐘等。
過來就是一張八仙桌，兩邊有椅。典型的一堂八椅四幾的陳設格局。嚴格秉持對稱式分佈原則，盡顯莊嚴肅穆之氣。
廳堂的兩邊放置較高的花幾，用來擺放花瓶、花盆以作裝飾。還有幾架博古架，原來陳放著一些石玩、古董、瓶鏡、帽筒、掛屏等，現在都搬空了。
原來的一些傢具如落地屏、插屏、鏡屏、太師椅、圈椅等也不見了，管家想的還是周到仔細。
宋雲天看到空空如也的中廳，心情不免更加落寞。
這時，雲天母親聽到稟報后，邁著細碎的步子，忙不迭地從裡屋出來了。
她裝扮素雅，
有些發福，梳妝雅緻，頭髮一絲不亂，臉上皺紋不多，有大戶人家的風度。
但常年在深宅大院，對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平時吃齋念佛，無欲無求，惟求一家上下老少平安。她時時刻刻牽挂著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母親，前一段日子忙，沒能及時回來。這炸彈嚇著你了吧？」雲天關切地問道。
「我也擔心你呀，你一天到晚瞎跑。你這胳膊怎麼了？」母親走到跟前才看到雲天的胳膊還綁著繃帶掛在胸前。
她關切地端詳著宋雲天的臉，「幾天不見你就瘦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呀！自己的身子骨自己要操心呀。傷嚴重不嚴重啊？要不要到葯堂看一下，請大夫看看？」她一邊摩挲著兒子的胳膊，一邊叮嚀，眼裡滿是關愛。
「不礙事，媽你就不要擔心了，已經在蘭城醫院找西醫看了，縫了幾針，每天換藥，過幾天就可以拆線了。」宋雲天若無其事地舉了舉左臂，表示沒事。
「你這一天到晚，到處亂跑，炸彈可不長眼睛喲！」母親繼續嘮叨著。
幾位下人也來看宋雲天，打著招呼。
似乎，雲天的到來給這家帶來了一些熱鬧，大家都高興，忙裡忙外，人出出進進的，這廳堂里有了笑聲和生氣。
這時，父親拄著銅頭拐杖，從書房出來，邊走邊咳，他鼻樑上架著一副水晶眼鏡，臉型瘦削，緩緩走來，表情有些凝重。
「父親好，身體好些了嗎？」雲天上前問候。
「不礙事，老毛病了。你怎麼受傷了，難道城裡炸彈爆炸嚴重？」父親發問。
「是的，城裡好多地方都遭到襲擊，一些重要目標損失嚴重。」宋雲天只得如實回答。
因為，父親年輕時也是革命黨出身，對槍支、炸藥、炸彈等軍事很熟悉，有些事瞞不過，也沒必要瞞。
「看來，我們這大後方也不太平啊！」父親坐在廳堂八仙桌前，放下拐杖，自言自語。
這一家人在一起敘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
不一會兒，廚房傳來話，開飯了。
廳堂里燈籠掛起來，紅紅火火的燈光，暖意洋洋。
在電燈下，大家圍坐在一起，臉上也露出一些喜氣，加上宋雲天回來，有了久違的溫暖。
也因為雲天的回來，廚房也加了幾個菜，父母、管家和雲天坐在一起，氣氛不比平常的冷清，有說有笑起來。
宋雲天不斷地給父母夾菜，照顧二老的情緒。
下人們在另一桌吃飯，也有說有笑，這大院中有了難得的溫馨氣氛。
在夜晚的天光下，繁星點點，小院中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