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拳王

駱聞舟的效率無疑是極快的，幾個電話他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極樂酒吧。

駱聞舟壓低帽檐，嗤笑一聲。

作為和泉最有名的同性戀酒吧，這種地方居然沒有開在不為人知的城市小角落，而是堂而皇之的開在了一所航天技校的正對門，白天閉門歇業，到了晚上才正式綻放屬於它的魅力。

此刻正是它大門緊閉的時候，顏色各異的招牌字體隱匿著光輝，粗重的鐵門把手被圈上了一層同樣沉重的鎖鏈，不得不說，這是一間相當高大的酒吧，至少站在地面來看，它得有兩三層樓那麼高，不過由於沒有窗戶，所以根本無法判斷它裡邊究竟有多少層樓，這樣看起來神秘莫測的一座建築，也許正如招牌所述，這裡就是某個群體極樂的天堂。

駱聞舟凝視著門前那尊石獅，好似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側的一個緩緩打開的小門。那裡探出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駱sir，駱sir?」

駱聞舟扭過頭，正好對上那雙賊里賊氣的小眼睛，挑眉問道：「可以在外面談嗎，我不是很想進去。」

賊眉鼠眼的男人縮回腦袋，又過了一會，他再次探出頭來，說道：「劉老闆說不是他不想出來，實在是脫不開身，希望您擔待。」

駱聞舟聳了聳肩，大踏步走了進去。

跟著眼前這個矮小的男人穿過一層潮濕陰暗的走廊，又下了兩層髒兮兮的樓梯，駱聞舟實在有些忍受不了，皺了皺眉頭，一把捏住了男人的肩頭，「這是去哪？」

「您沒來過？」男人好似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你覺得呢？」駱聞舟感到好不容易壓下去那股反胃的感覺又上來了，他不太喜歡這個群體。

男人注意到駱聞舟表情的微小變化，急忙道：「今天是『oneandone』的決賽，算是全國最出名的地下黑拳聯賽，一會就在這舉行，您放心，劉老闆交代過的，我們心裡有數。」

駱聞舟剛壓下去的反胃感又隨著一種頭暈目眩般的好奇涌了上來，他壓著嗓子說道：「地下黑拳聯賽？」

男人嘿嘿笑了幾聲，乾枯的手掌來回摩挲，「要不說您運氣好呢，趕上決賽，這一屆不同往日，可以稱得上是歷年以來最強的一屆，昔日拳王對戰新銳黑馬，以下克上的絕倫好戲，嘿嘿，老爺們，就應該看點這種東西，拳拳到肉，那叫一個刺激，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拳王年齡偏大了一點，若是他還在巔峰狀態，那幾乎就是正兒八經勢均力敵的生死搏殺了！」

「勢均力敵？這麼說這一場是那個新銳黑馬贏面更大？」駱聞舟問道。

兩人下到地下三層，迎面遇上了幾名西裝壯漢的搜身檢查，駱聞舟不以為意，十分配合，男人低聲道：「這個小夥子據說挺有來頭的，手上功夫是強項，今年十幾場比賽反正是沒輸過一場，我看了其中三場，下手確實挺狠的，全是反關節技，弄死了一個，還有倆沒死也是斷胳膊斷腿的。」

駱聞舟心中微驚，雖然對地下黑拳的殘暴程度略有耳聞，但是親耳聽到這樣的話語也不免微微膽顫，「這老拳王不怕死么？」剛問出口駱聞舟就後悔了，這不明擺著的答案么，就像是動物世界里的雄獅，既然曾為王者，那就沒有後退的理由，弱肉強食，亘古不變，唯一能抵抗時間的，就是勇氣。

其中一名西裝男向猥瑣男人點了點頭，「侯哥。」

侯哥轉頭看向駱聞舟，「忘了自我介紹了，

駱sir，我叫侯錢，圈子裡都叫我猴子，本分人，良民，嘿嘿。」

駱聞舟這才注意到這猴子嘴裡有顆金牙，心下冷笑。

「其實也不是老拳王願意打，主要是對面的莊家出價太高，作為拳王，他也沒有拒絕挑戰的資格，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泰國佬還是挺強的，30歲還能站在這個擂台上，嘖嘖，硬啊。」猴子說著，又領著駱聞舟穿過了幾道暗門。

駱聞舟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內心巨震，他來的時間雖然不多，可是資料基本都掌握了，但也不知道和泉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這地下如此複雜的工程，怕不是一兩年就挖得出來的，關鍵是還得掩人耳目，這是有多大的能量，而且這樣的黑拳聯賽居然一直沒被查抄，恐怕主辦方也有不小的背景，駱聞舟打消了一些多餘的小心思。

「喏，到了。」猴子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前方的一道幕布，「裡面就是比賽場地了，這會估計剛開始，咱們剛好趕上，走。」說著，猴子已經按捺不住興奮快步走了過去。

拉開一看，駱聞舟這才發現跟他想象中有些許不同，一共大概四五百平方的場地，正中間一個血紅色的擂台，頭頂是三盞散發著橘紅色光芒的聚光燈，人不少，圍著擂台很有秩序的落座，看起來都很普通斯文，並沒有駱聞舟想象中的那麼瘋狂血腥的氛圍。

猴子指了指一側空地，「劉老闆在那邊，駱sir算是熟人，車馬費就不用交了，但是按規矩還是得下注，賠率目前是1賠2的1賠5，您看？」

駱聞舟眯著眼睛掃了一圈，看到了左側一位正在熱身的高大年輕人，那人似是察覺到了駱聞舟的目光，抬頭也是對視了過來，陰冷孤傲，這是駱聞舟對他的第一判斷。

「這個黑馬叫什麼？」

「林子航。」

「好，我壓五百，林子航。」

「好嘞。」猴子露出了他的大金牙。

劉志軍正在和身旁幾人交談，看到駱聞舟過來，便朝他招了招手。

「駱警官，請坐。」劉志軍面上掛著和善的笑容。

駱聞舟沒說話，坐在了劉志軍身側，兩人很有默契的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靜靜凝視著場內。

隨著燈光呼的變暗，兩具肉體轟然相撞，高大一些的是林子航，古銅色的肌肉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充滿了流線型的美感，對面的泰國拳王察猜同樣身軀緊繃，每一塊肌肉都蘊含著十足的爆發力。

場中十分安靜，幾乎只能聽到肉體碰撞的聲音，每個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著人型機器般的拳手，地下黑拳沒有規則，沒有拳套，沒有裁判，只要對手還站著，就要一直打，打到半死為止。

正如猴子所說，這個叫林子航的年輕人十分狠毒，每一招都沖著關節要害而去，依仗著臂展優勢欺身而上，不停的想要纏上察猜的胳膊。

挫頸椎，別反肘，纏肘反肩，鎖腕反腕，駱聞舟細數了一下，心中瞭然，看的出來這個年輕人是從部隊里出來的，而且是級別比較高的部隊，這幾樣貼身技巧是軍隊里中和巴西柔術和中式擒拿簡練出來的，可以說是半個殺人技。

不過察猜顯然仔細研究過這個對手，泰拳中的腿法也是從下往上破壞對手重心的有利選擇，每當林子航貼身而上時，察猜就會轉身順勢卸掉力，左手肘擊或是鞭拳上臉，被林子航鎖住時，察猜則直接往他懷裡猛撞，用鞭腿低掃，迫使林子航鬆開鎖姿，這樣一來，短時間內二人沒有誰能佔到任何便宜。

劉志軍看了一會，便是側頭笑眯眯的望向駱聞舟，「駱警官，你壓的哪一方？」

「林子航。」

「哦~」劉志軍故意拖長了尾音，「那看來駱警官很不看好這位老拳王啊，你看我右手那幫泰國佬，呵呵，他們是那個察猜的經紀人隊伍，聽說投了不少價錢想要保他二連冠啊，要不是我劉志軍面子薄推不開他們的盛情邀約，我也不會約駱警官在這種地方見面了，慚愧，劉某人慚愧啊...」

聽著劉志軍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論調，駱聞舟面無表情，「劉老闆難道不是和泉一把手嗎，黑白通吃，說是地頭蛇恐怕都辱沒了您的身份啊，那得是龍啊。」

「駱警官說笑了，不過這黑拳啊，確實有點意思，就跟咱混社會一樣，有錢那才是王道啊，再老的馬，如果買通所有對手，那不也是一個穩穩的贏字？」

駱聞舟知道這話意有所指，保持了沉默，只是伸手沾水在面前的小圓桌上畫了一個問號，不走近根本無法發現。

劉志軍還是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

「有人出錢，有人出力，到頭來，做觀眾的卻沒有半點辦法，只能被牽著鼻子走，那有啥辦法，任你背景再大，勢力再強，在人家的棋盤裡，你又動的了哪座山頭呢？」

隨著劉志軍話音剛落，逐漸佔盡優勢的林子航忽然出現了一瞬間的破綻，而察猜也是抓住這個短暫的機會，一記高掃，「砰！」，林子航應聲倒地，但是比賽依然沒有停止，察猜跪在林子航的身上，猛烈的擊打著他的面部，鮮血流淌，逐漸蔓延到擂台的邊緣，人群開始按捺不住心中的獸性，不少人開始吶喊著「打死他，打死他！」

駱聞舟咽了口唾沫，誰都沒看清他的身影，只看到一個人影飛速的衝上擂台，然後一拳干倒了正在虐殺狂歡的察猜。

駱聞舟面向全場，眼神如炬，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警察，封場。」

人群啞然。

劉志軍揭開茶蓋，淡定的小酌一口。

茶葉悠悠轉轉，浮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