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雨如故
泰山之上的合議就這樣在一片和睦中結束了。
這倒是讓源合源沖兩位道長有些意想不到。他們本來是作了些準備，力求能最大限度的說服這幫「大老粗」的。
是的，用洛陽周遭的地方話講，這幫江湖莽漢在自己眼中的確屬於「大老粗」，「沒成色」，平日里為了點蠅頭小利便你爭我奪，暗自傾軋毫不顧忌。
平素自然不願多跟他們計較，沒想到這次泰山合議卻能這麼順利。或許大家也都真的感覺到了亂世浮萍的危機？
兩位道人也懶得多想，能夠順利自然最好。
待得收拾妥當，一大清早便冒著小雨加急回返君山觀了。這次回去還有一堆事務急需處理，三月之後便要北上，還要聯同門中數位長老共同參詳揉和風華錄的內篇。
六月的雨並沒有困住他們。兩人連日奔行，因為身藏許多各派交付的內功要訣，兩人不敢疏忽，一路上鼓盪真氣阻隔雨水，幸得他們內功深厚，真氣鼓盪多日依舊穩固不散。
這雨水，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幾日便也停歇了。
泰山之上的消息定已然散布出去，還好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不開眼的剪徑小賊，行得一旬兩人便已經身處君山之上了。
周榮這一旬上下過得是無比滋潤，師父不在跟前念叨他便野了性子，整日在觀中追雞逗狗，不時還拉上三五個要好的師兄弟去洛陽城中吃茶喝酒，端地是瀟洒恣意！
幾位長老幾次懲戒都是無用，這小子表面恭順，扭過頭便忘了教訓，也只有掌門和他師父能壓得住他了。
前日，源沖回返君山，自然也聽說了自己這徒弟的「斑斑劣跡」，顧不上多作懲戒，只是罰了他面壁修行一月，順帶囑咐之後這段時間由周萍暫時管理自己這藏書樓的事務便與掌門以及諸位長老共同坐關，說是參悟秘籍去了。
周榮覺得自己身為藏書樓大弟子的威嚴受到的挑釁！
面壁修行倒無所謂，他已經習慣了。可是師父竟然親口囑咐讓阿弟暫管藏書樓，這卻讓周榮有點難過。
雖然平日師父不在觀中的時候都是阿弟管理藏書樓的，可這次卻是師父親口囑咐。
「難道自己看起來就這麼不靠譜？這讓我以後怎麼跟同門師兄弟吹噓？」周榮不禁難過的想道。
「算了，臟活兒累活兒都由他們去做吧，我自面壁去矣！」
不多時，他便將諸多無謂的煩惱拋至腦後關了房門面對牆壁便自行修鍊起來了……
君山觀武學多為靜功，周榮的性子卻喜動不喜靜，但是在武學修鍊上倒是一點不含糊。
功行數個周天，控制著一股「紫極真氣」聚攏於心肺間的「中丹田」，周榮百無聊賴的仰卧在床榻上結束了一天的修行。
人體內共有三處真氣匯聚之所，分別是「氣海下丹田」、「心肺中丹田」、「天門上丹田」。三處需依次而上逐一貫通。
另散布了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在內的數百穴位，需要武者根據自家所學武藝之側重來逐一突破。
武學之道最是講究心平氣和循序漸進，亂學亂練者輕則走火入魔導致傷殘，重則一命嗚呼！
「砰砰」的敲門聲響起，周榮臉上浮現出几絲笑容，或許再多點就可以稱之為喜悅了。幾步行至門前，周榮平復了下心情，盡量讓自己顯得淡然。
面壁這些時日，這一代「素」字輩的素柔師姐都會把晚飯給自己送來。
十年前自己和弟弟被源沖師父帶上山，
這個比自己大四歲的素柔師姐便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們。在師姐的照顧下，自己和弟弟也是沒過幾個月就徹底融入了這裡。也是從那時起，君山觀就是他們的新家了。
門外，周遭的晚風彷彿明白此時屋中這位男子的喜悅心情，它輕輕地推送著山間的野竹發出「嘩嘩」的竹葉擺動聲，偶爾幾根竹枝碰撞傳出「吱吱」地聲響，似是吹奏柔美的樂曲幫助屋內男子來迎接他心裡的姑娘。
門扉輕啟，素柔蓮步緩行至桌前放下手裡的食盒轉頭對周榮道：「怎麼敲了半天才開門？你是不餓么？還是說，不想師姐給你送飯啦？」
周榮聞言連忙輕輕撫著肚皮訕笑著裝道：「餓極，餓極，我這前胸都貼著後背了，師姐你還不清楚我嘛？我生平最害怕的就是沒了吃食餓著肚子，我巴不得師姐一天來個十遍八遍的。」
說著，他竟是裝模作樣的吸了吸肚子模樣甚是滑稽！
素柔看他通過這一吸整個腹部都乾癟了下去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意嫣然，眉如遠山，自然是看呆了一旁的周榮。
「師姐的笑是極美的……」他此刻只能如此想道。
空空得腦袋已經無法令他想起更好的形容了。
素柔笑著打開食盒說道：「看看吧，今天特地做了些好吃的，小周萍已經吃過了，咱們的小周榮還沒吃呢。」
周榮一看，桌上赫然出現一碗色澤誘人的羊肉湯，湯碗邊還放了兩碟「餅絲。」
這「餅絲配羊湯」乃是洛陽當地的吃法，做起來也十分簡單，就是把薄薄的麵餅切成絲狀，餅絲浸泡在羊肉湯里再是絕妙不過了。
周榮高興得一邊吃一邊說道：「師姐，我十九了，已經是武藝高強的江湖少俠了，你莫要把我名字之前再加個『小』了！」
素柔聞言揶揄道：「武藝高低我不清楚，倒是我記得十年前啊，咱們的小周榮剛上得山來，臉龐髒兮兮得，手裡攥著幾根餅絲說是『神仙爺爺師父』給的，就是不肯鬆手。」
周榮大羞，訕訕的說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誰卻還記得！」
素柔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幽幽得嘆了口氣柔聲言道：「師姐卻是記得格外清楚。你們兩兄弟長大的點點滴滴師姐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們都長大了，特別是你，都已經貫通下丹田轉而修持中丹田了，江湖上的一些小派掌門也不過如此了。」
「周萍根骨也好，但較你確實差了一籌。但好在他沉穩，年紀輕輕的就懂得清靜無為的道理，我自然也會放心。」
「師姐今天過來也算是跟你告別了，過得幾日我便需下山了，半月後我遠嫁江南你可需得來送我，你可千萬別忘了。」
「以後也莫要惹你師父生氣，需知你師父因為你從小到大惹的禍在幾位長老面前失了許多臉面。」
還待說些什麼卻突然間愣住了。
只聽「嘭」地一聲，周榮把原本端起喝湯的碗種種地壓在桌上。只見他咧了咧嘴低頭將碗筷收進食盒當中，一邊收拾一邊沉聲說道：「師姐我吃完了。」
合上食盒，周榮繼續沉聲道：「我自然是恭祝師姐新婚的，但是我半月後還在面壁，該是去不了江南的。」
「我以後自是再不惹禍，不能讓師父再度失了面子。」說完，房間便一陣沉默。
「噠噠」兩聲，屋外的風吹打著窗戶發出清脆得撞擊聲。
屋內依舊靜默……
周榮是喜歡自己這個師姐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從第一眼見到？這些都不重要了，周榮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的平淡，內里卻是說不盡的難受！
師姐走了，望著款款而行的倩影，周榮心底倏忽生出沉重的無力感。
一段感情在不經意間開始，又在少年人的成長中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