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緣無分

廂式貨車停在商業街入口，司機邊打電話邊卸下一個大包裹，沖路邊的尹艷萍揮揮手，旋即上車火急火燎地啟動離開。

「搞什麼！」尹艷萍踹了腳包裹。

「老闆娘，要幫忙嗎？」

尹艷萍抬頭，看見隔壁賣牛仔褲的沈強正沖自己笑。

「不用……我能行！」

「別逞強，你哪幹得了這個啊！」小夥子不由分說扛起便走。

尹艷萍愣了半天，才急忙追了上去。

……

「……太不像話了，我得打電話投訴他！」耿莉掏出手機。

「算了，人家確實有急事，也就幾步路，犯不著！」尹艷萍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

「那就一瓶紅牛打發了？」耿莉曖昧地笑。

「什麼……哦，不然呢？」尹艷萍不以為然道。

「這麼大一包，扛這麼遠的路，怎麼也值頓飯吧？」

「你花痴呀！」尹艷萍會意，推了對方一下。

「你不虧，多帥呀，可得把握機會！」耿莉咽口水。

「那你送去吧，機會給你！」

「得了吧，我可不想壞你好事。」

「他不是我的菜……」

尹艷萍突然想到了羅小飛，潛意識裡，她一直都渴望對方能主動聯繫自己。

「他倒是我的菜，可惜人家對我不感興趣！」耿莉陰陽怪氣道。

「何以見得？」

「你是沒注意到，人進進出出一雙眼總是狼一樣朝咱們店裡瞄——瞄你咧！」

「胡說八道！」

「艷萍，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尹艷萍也不傻，她早就感覺沈強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樣。

「你不會因為年紀吧，現在性別都不成問題啦！大幾歲真沒關係，你這麼漂亮，婚後再給他生倆大胖小子，還怕他家裡人不樂意？」

「越說越沒譜，你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吧！」

「太不像話，撂馬路牙子上就溜了，不行，我非得投訴他不可……」

合伙人跳轉話頭的速度，還真是沒心沒肺……或許沒心沒肺的人才容易快樂吧。

紅牛還沒送，沈強自己倒找上門了，借口是他常去的健身房做活動，辦年卡六折，邀尹艷萍和耿莉晚上去體驗一下。

「小心喔，主動進攻了！」沈強走後，耿莉提醒。

「神經，人家來做掮客，說不定收人頭費嘞！」這個解釋，連尹艷萍自己都不信。

「那你去不去？」

「去，幹嘛不去，不是說還有免費自助餐嗎？」

「兩個賤人，正好一雙！」

「說誰呢？」

尹艷萍直接襲胸，耿莉狼狽逃竄。

……

晚上，尹艷萍和耿莉甫一出現在健身房，便吸引了全場目光。

穿著背心短褲在跑步機上的沈強沖她們揮手，他沒想到她們真的會來。

「難怪，這身肌肉是這樣來的吧？」耿莉色眯眯地盯著沈強。

「呵，我定了時，你們等會啊！」沈強看著尹艷萍說。

沈強火熱的眼神讓尹艷萍有些不自然了，她轉身朝別處逛去，耿莉沒走，和猛男聊了起來。

定時到了，沈強走了下來，兩人說笑著朝尹艷萍走去。

「走，去那邊換套衣服體驗一下唄！」沈強指向換裝區。

「不是說有營養健身自助餐嗎？」耿莉環顧。

「當然有，在三樓，怎麼，你們餓了？」沈強納悶。

「那倒不是，不過不吃飽，哪有力氣健身呢？」耿莉打趣。

她倆旋即換上健身房提供的運動服，逐一體驗了場館里的項目，沈強則客串了健身教練的角色，羨煞了那些真正的教練。

尹艷萍倒是很賣力，耿莉則是淺嘗則止，叫苦連連。沈強體貼周到，忙前忙后，給尹艷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

……

尹艷萍單獨和沈強吃了頓飯。

這家店生意火爆，不預定，飯點現去根本沒位置。館子最大的特色在裝修，古瓷器片兒錯落有致地墜滿了天花板，桌椅地板也都是做舊的瓷器，營造出一種特殊的氛圍，食客彷彿步入舊時光，能聽見瓷器的吟唱。

都是做服裝生意的同行，倆人並不缺少話題。

「……我們的顧客都是年輕人，年輕人現在都喜歡網購，習慣網購，今後網購會是種趨勢，就像……」沈強沉吟了一會，「就像紙媒終將會被網媒徹底取代一樣，實體店也一定會消亡，快到你無法想像！」

「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實體店不但不會消亡，而且還會更好！」尹艷萍充滿自通道。

「理由呢？」沈強饒有興緻地凝視著對方。

「我覺得人最大的需求是人際交往，實體店的購物體驗是虛擬網路所給不了的！我看過本小說，說一個人流落到荒島，雖然生存下來，但孤獨卻比死還讓人難以忍受，他試著和一隻猴子交流，並給對方取了個名字，叫……」

「星期五！那本小說很有名，叫『魯兵遜漂流記』，我也看過！」

「對對對，其實，我想說的是上街購物不僅僅是購物，它也是一種生活方式，走走看看，吃點街頭小吃，和不同的人聊天，諸如此類！」

沈強對尹艷萍有意思，即便對她的觀點不認同，也耐著性子傾聽。事實上尹艷萍的看法也不是全無道理，只不過不在點子上。沈強說的是趨勢，有了網路，年輕人完全可以孤獨地活著，並享受這種孤獨，世俗的生活和社交被網路隔絕和取代。

「那怎麼解釋實體經濟下滑得那麼厲害呢？你知道，新建的天虹許多店面都空置著，一片荒涼啊！」沈強感嘆。

「電商對實體店的衝擊是必然的，但不是致命的，商鋪空置，我覺得是開發過度，天虹附近已經有一個購物廣場了。」

「可是……」

沈強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上菜了，服務員問喝什麼酒，沈強看向尹艷萍。

尹艷萍搖了搖頭。

在這次單獨約會之前，他們通過微信有過坦誠交流。尹艷萍告訴對方自己有個快上小學的女兒。

沈強說他不介意，說注意她已經很久了，說喜歡她的成熟、內斂和善良，說他曾看見尹艷萍餵食流浪狗、送店門口避雨的清潔工傘。

或許你不在意，可是你的家人、朋友呢，他們會有不同的看法，尹艷萍說出自己的擔憂。

沈強說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只看中她這個人！這話暖心，但不解決問題。

「如果你也中意我，我們試試，我相信只要堅持，我的父母會接納你的！」

「只怕沒那麼容易……」

「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你難道就這樣一個人過下去嗎？你肯定還要結婚，難道就非要找一個離異帶著孩子的才覺得般配和安心嗎？據我所知，那婚姻反而更不牢靠！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把這個機會給我呢？」

「我是覺得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你就是我最好的選擇，我還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呢……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那天他們聊得很晚，是最後離開的一桌，他們約定試試。

沈強是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對待感情專一而執著，本來和尹艷萍會成為幸福的一對……但這一切因為沈強的叔叔而戛然而止。

人是無法和自己的過去握手言和的，永遠都不能！

……

交往了一陣后，尹艷萍讓沈強和女兒見了次面，他們去的是西客站的遊樂場。

那天周末，遊客特別多，每個項目都得排隊等待，雖然疲憊卻很快樂，尤其是小熙。

在過山車前，尹艷萍猶豫了，她怕自己和孩子受不了那份刺激，可小熙眼中無比的渴望。

「要不這樣，我帶小熙坐，你在下面等，記得給我們拍照！」沈強提議。

尹艷萍猶豫不決。

「沒事，我會照顧好小熙的！」沈強像個期待媽媽允許去遊戲的大男孩，讓人難以拒絕。

「媽媽，座椅上有安全防護裝置，不用擔心！」

尹艷萍被這聲媽媽觸動了，這還是女兒第一次主動叫自己，在來景安二個月後。

尹艷萍終於鬆了口。

歡聲如同瀑布……

那晚，小熙第一次要求和媽媽睡。

「為時不晚，小熙，媽媽一定會彌補你，盡我所能！」凝視著孩子熟睡的臉龐，尹艷萍發誓。

……

沈強帶著禮物來到了尹艷萍的家。

本來，尹艷萍的母親並不看好女兒和比自己小的男人交往，在她傳統觀念里，男方大幾歲才好。

然而一頓飯下來，她的憂慮消除了。席間，沈強的眼神、語氣還有動作細節，都透著真誠。

小熙叼著玻璃杯，試圖不用手來喝飲料，沒等大人制止，玻璃杯摔到了地上，稀碎，橙汁濺了一地。

尹艷萍去收拾，不小心被玻璃渣劃破了手，流了血，母親趕忙去找創口貼，轉身回來，看見沈強已經替女兒處理完畢了----這小伙竟然隨身帶著創口貼！

這個細節讓尹艷萍的母親徹底改變了態度，這也解除了尹艷萍最後的顧慮。

……

和沈強父母見面的地點是尹艷萍選的，在璽悅酒店。

為了這次見面，尹艷萍做了精心的準備：她知道沈強父親有高血壓，特意點了道百合芹菜；她對兩位老人可能會詢問的都打了腹稿，當然，她並不想刻意隱瞞什麼，只是認為有些事情的解釋必須有技巧，尤其是關於單身媽媽這個特殊情況，她對沈強父母在知道這一情況仍然願意見自己深表感激！

孩子是父母的複製品，她相信兩位老人一定也如他們的獨子一樣陽光溫和，通情達理。

本來尹艷萍應該提前到包廂恭迎長輩的，但因為店裡的事情耽擱了……幸好是這樣，如果提前去了，她真不知這飯局該如何收場！

尹艷萍和沈強在大廳碰頭時，沈強的父母已經在包廂了，他們說笑著手挽手上樓，來到包廂門口時，門突然從裡面打開，迎面走出來一個鼻翼上有顆肉痣的男人。

四目相對，尹艷萍怔住了。

對方也有些驚愕，但很快便掩飾過去。

在「天之道」按摩時，男人是尹艷萍的常客，每次來都會對尹艷萍上下其手，極不規矩，甚至提出想包養尹艷萍。

一個年輕女人，為了生存，不得不去取悅一個自己厭惡的老男人，是一種蝕骨的悲哀！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男人又來了，渾身酒氣，四仰八叉地躺著，閉著眼，打著鼾。

尹艷萍捏揉完男人的左臂膀，本來她會下床繞到右邊，但見男人睡著了，就懶了那麼一下，

「這是我老舅，艷萍，你不介意吧？」沈強介紹。

尹艷萍如夢方醒，凄然一笑，沒吭聲。

「強子，我上個洗手間就回來！」男人沖尹艷萍點點頭，當然，這是做給外甥看的。

「我們快進去吧！」

尹艷萍下意識地朝前走了一步，突然定住，謊稱自己也要去下洗手間，只是她再也沒有回來。

有些人，註定有緣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