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裡紫霄(二)
許青靄表情瞬間凝住,到嘴邊的解釋也硬生生停了,喉嚨乾澀地咽了咽,輕輕垂下眼。
他和陸許琛已經分手了,其實即便沒有分手也不配叫他二叔,他一直都知道,陸黎書很討厭他,很看不上他。
他和陸黎書之間唯一的聯繫是陸許琛,而陸許琛送他的禮物花的都是他的錢,對他來說自己也只是個會花他錢的外人。
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也許不止是陸許琛,或許連他也看過那些不堪入目的新聞,相信那些傳言,相信他被包養過,或許也見過他被校長夫人一耳光打得嘴角流血的不堪樣子。
所以他一直以來的討厭,也許不是因為他和陸許琛談戀愛,是因為覺得他臟……才討厭嗎?
許青靄眼睛一下子紅了。
第一次見面,他連正眼都沒瞧自己,好像多看一眼就會髒了眼睛。
第二次冷聲斥他不許在他家裡穿成那樣,是覺得他想穿成那樣勾引他嗎?
許青靄有點難過的眨眨眼,眼眶酸得幾乎要流下淚來,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流言,也以為不會被任何人傷害,可是陸許琛這樣,陸黎書也這樣。
許青靄眼裡潮濕,感覺到眼淚要掉下來了倉皇地用力眨了幾下強行將淚水憋了回去,輕吸了幾口氣壓下情緒。
沒關係的。
陸黎書肯讓他進門,肯讓他在這裡留宿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他沒有什麼好怨的,應該要謝謝他的。
至少他沒有將自己趕出去,許青靄深吸了口氣掩飾掉心裡的難過,抬起頭看向陸黎書,乖乖改了口:「陸先生。」
陸黎書看向他。
「我真的不會不舒服,一點點發燒而已,您不要在意。」許青靄怕他不信,很用力地重複了一遍:「我真的很好。」
許青靄抱著熱水袋坐在沙發上,淺青色的毛衣很襯他,看起來很乖很聽話,可明明就快哭了。
他停頓了一會,又說:「我上次把陸許琛的東西送到您這兒來,收拾東西不小心拿錯了,有一支筆是我的自己的,您能讓我找一下嗎?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許青靄皮膚薄,凍過了回暖整張臉都紅紅的,尤其是眼角,紅得像是被人仔細欺負過一遍。
陸黎書掌心還殘留著抱他時的觸感,剛才那一刻,他幾乎要忍不住將他壓在地毯上,看那雙眼裡布滿水汽,顫抖著哭求他放開。
許青靄睫毛和眉頭顫了顫,很艱難地壓下咳嗽,認真跟他解釋:「那支筆是我第一次拿獎的獎品,很舊了,不是陸許琛送我的,您可以跟他確認。」
陸黎書轉過身不再看他。
許青靄有些喪氣,看來這支筆是找不到了。
算了。
就當做丟了吧,不要緊的。
他低頭沉默了很久,輕呼出一口氣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攢出幾分笑,沖回來的陸黎書溫和道:「不找也沒關係的,我不要了,今天麻煩您了,我……」
陸黎書手裡端著一杯水,還有一個沒拆封的藥盒,垂眸問他:「晚上吃過飯了么?」
許青靄下意識搖頭,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只好說:「我一會回宿舍吃就好了,您……」
陸黎書把葯收回去放在桌上,連同那杯水一起,擱在桌上的時候發出清脆碰撞,表情好像更難看了幾分。
「陸先生,我……」許青靄踟躕幾秒,還是低頭拿出手機找出網約車app。
窗外雪紛紛揚揚落下來,與溫暖而舒適的室內形成強烈對比,由於雪勢太大,平台為了司機的安全暫停接單。
他連試了好幾個平台都沒有人接,現在除了走回去之外,只剩一個辦法。
他抬起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頭頂冷冰冰的嗓音,無情地截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我不會送你。」
許青靄:「……」
他也沒指望好嗎,他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支使陸黎書。
許青靄走也不行留也不行,思來想去只好硬著頭皮跟他商量:「陸先生,我能在您家住一晚嗎?睡沙發就可以,我睡覺很乖的不打呼嚕不說夢話,保證不吵您。」
陸黎書:「過來。」
許青靄猜測他是默許了,抱著熱水袋跟上腳步才發現是進廚房,小聲提醒他:「陸先生,我不會做飯。」
陸黎書微抬下巴指了指。
許青靄立刻跑到島台對面的椅子上乖乖坐好,看他解開腕錶隨意放在一邊,修長手指解開白襯衫的扣子,利落挽上小臂露出好看的線條。
陸黎書單手撐著島台看他,四目相對一時沉默。
許青靄獃獃眨了眨眼睛茫然半天,猜測他的意思可能是問自己想吃什麼,又不太敢確定。
他硬著頭皮在陸黎書的視線下等了一會,還是不開口,只好主動問他:「您是不是問我想吃什麼啊?」
陸黎書點頭。
許青靄忍不住腹誹,就不能直接問嘛,多說幾句話又不會要了你的命!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一個眼神我就明白你想幹嘛!
「嗯……吃麻辣雞丁,還有水煮魚!」許青靄發了燒,嘴裡沒味兒就想吃點味道重的,甚至還想來點炸雞跟可樂。
因為陸黎書不肯跟他說話,許青靄說話的時候必須要盯著他,所以發覺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於是到嘴邊的話就硬生生擰成了:「呃……都行的,您決定就好了,給什麼我吃什麼,我不挑食。」
陸黎書拿過圍裙繫上,準備給他做個番茄蝦仁意麵和冬瓜口蘑湯,拿食材的時候發覺他很抗拒蘑菇,便改成了玉米濃湯。
秦纓走之前煮了一壺蘋果熱橙玫瑰茶在桌上,有清甜的香味瀰漫出來,許青靄有點想喝,盯了半天沒忍住倒了半杯。
他過分嗜甜,偷摸揭開糖罐子,挖了一小勺糖放進去攪了攪,心滿意足地喝完才擱下杯子。
廚房裡很安靜,他放杯子的時候發出清脆的撞擊檯面的聲音,立即緊張地綳直身子。
陸黎書垂眸切菜,並沒有看他。
許青靄鬆了口氣,和他待在同一個環境里總有些坐立難安,可對方沒發話讓他走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也不好玩手機,只能偷摸看他做菜。
廚房裡很安靜,只有他切菜時發出的聲音。
他沒想到這個翻手就能撼動平洲經濟命脈的男人居然還會做飯,他還以為這個人的手只能拿簽字筆。
西紅柿和洋蔥切成碎丁,陸黎書抽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利落將蝦殼剝去挑掉蝦線,撒上白鬍椒。
他一隻手端著玻璃碗,另一隻手去抓勻鮮蝦肉,姿態優雅而認真,讓人覺得他拿的好像不是碗而是上億交易的文件。
眼前的也不是餐桌,而是會議桌。
鍋里的水開了,頂著蓋子撲騰了幾下,陸黎書擱下碗摘掉手套扔進垃圾桶,將意麵放入鍋里。
黑色的圍裙系帶攏出腰部的勁瘦輪廓,與白襯衫撞出幾分禁慾與慾望的衝擊感。
許青靄對畫面很敏感,思維也很發達,僅憑著黑色圍裙與白襯衫下的腰就忍不住聯想出一幅張力十足的畫。
陸黎書身上有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成熟男人味,褪去了所有的青澀張揚,只剩內斂與沉穩,還有無形之中的壓迫力。
他忍不住想,陸黎書長得這麼好看,身材也好,能力更是不用說,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結婚呢?
難道真的跟陸許琛說的是個性冷淡?
許青靄撐著下巴看他的背影,肩背挺拔姿態熟練,拿著鍋鏟的樣子都優雅得要命,完全想象不出他情動時候的樣子。
這樣的高嶺之花,即便是喜歡一個人也是永遠不會失態,永遠佔據最高掌控力,牽著別人向前走的。
許青靄盯著他的肩頸線條與脊背輪廓,思維越飄越遠。
這學期學校找了一個人體模特,雖然身材比例不錯,肌肉線條也可以,但他始終覺得差些意思。
窗外雪落無聲,廚房裡玉米濃湯發出咕嘟咕嘟的黏糊聲響,甜奶香鑽進鼻尖,讓人垂涎欲滴。
「咕嚕……」
許青靄思緒驟然被拉回,空曠的廚房將這一聲拉得響亮而綿長,尷尬地耳朵有點紅,乾巴巴和陸黎書解釋:「我其實……不是特別餓,就是……」
陸黎書掃了他藏在島台後的肚子一眼,眼底寫著:不餓?
許青靄跳下椅子落荒而逃:「陸先生,我去洗手。」
他來過兩次,跳下椅子輕車熟路去洗手,回來時路過一樓的健身室下意識瞥了一眼,卧推架上放著一條毛巾。
他腦海里突得蹦出陸黎書在這裡鍛煉的樣子,汗漬順著肌理溝壑滾落,薄薄的皮膚綳出弧度。
蘇希沒事就在寢室秀他的胸肌,有時候還非要別人摸摸硬不硬,說不硬他還要生氣,然後揮拳頭強行讓別人說硬。
陸黎書整天西裝革履衣冠楚楚,不知道脫了衣服的胸肌弧度會不會很好看,摸起來會不會也很硬啊?
「在看什麼?」
許青靄想得入神,突然聽見聲音嚇得後退一步險些絆倒。
陸黎書眼疾手快撈了一把,他慣性一撲,鼻尖猛地撞上陸黎書下頜。
「唔。」陸黎書悶悶從鼻腔發出痛音。
許青靄聞到很淺的酒氣與滾燙的呼吸,近在咫尺似乎要碰到他的耳朵,讓他莫名有些慌亂,慢半拍地想,原來他晚上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