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異教徒的刺青
凱爾看著眼前的少女,沒有回答她的請求,反倒是想把她從門口攆出去。
「嘻嘻,你果然不一樣——」少女硬是從門口擠了進來,「那幾個姐姐明明說要是主動提這樣的要求…不太會有幾個男人能拒絕的。」
「所以你就這樣進來了?」凱爾嘆了口氣,「好歹把我這個長官放在眼裡一點啊,你是怎麼繞過看守和士官的?」
「多虧了那幾位姐姐,船上的女囚現在都被允許自由走動,也不至於被餓死了。」少女搖了搖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凱爾的胯下說,「得了便宜的可不止我們這些女囚……」
聽到這話,凱爾不禁對那些靠下半身思考的部下感到無語。
「唉,坐吧。」凱爾輕嘆了一口氣后倒了一杯水,見少女伸手來接,他不禁笑了,「是給你倒的嗎,你就接?」
「吶」雖然嘴上這麼說他還是把水遞給了那少女。
「感覺你和那些士官不一樣。」
「也許吧,可在我看來你和那些用身子換糧的女囚沒有什麼兩樣。」凱爾不打算繼續理會那少女,「喝完就出去吧。」
「你對女人就一點興趣都沒有?」少女突然就做出一副遺憾的表情,然後掩著嘴帶著同情的語氣悄聲說道,「所以說你其實是有惻隱之痛的吧?」
凱爾乜斜著掃了她一樣,「有也絕對不會是這船上的女囚。」
「唔,那如果我說這艘船上的士官和水手馬上就要性命不保了呢。」少女眯著眼笑著胡謅道,「怎麼樣?來興趣了嗎?」
「沒有快滾。」
「啊~好冷漠啊」
見凱爾不打算理會自己,那少女就自顧自在凱爾面前解了衣服,衣服窸窸窣窣地順著軀體滑到木板上,漸漸露出的白皙皮膚,讓凱爾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半身赤裸著環抱雙臂,兩頰不知何時升起的緋紅映襯得少女楚楚動人。
「國教的信徒都這樣放蕩了?」凱爾嘴上這樣說,目光卻始終移不開這一片春光。
「我必須要活下去,不只是為了我自己。我想活下去,又不想被強迫做計時女做的事……但是和你的話……你的部下和船上的水手就不會輪番找我要了。」少女沒有回答他,而是輕聲哀求道。
少女的這番話不知怎的讓凱爾感到莫名的不安和羞恥。也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是進退兩難,從而對於這艘船的混亂無能為力;也許是這種不請自來的艷福,觸及了他的道德底線和羞恥心。
「別死盯著看啊……」少女的雙腳緊張地踩在一起,喃喃道。
於是他慌亂地移開目光,撿起少女的衣服,摩挲了一會兒別在上面的教會勳章后便把衣服拋了過去,突然聯想到少女這一行為是否有違教會的宗旨。
少女下意識地伸手就去接,一時春光無限。少女似乎誤以為凱爾這一行為是在調戲她,一下子拘束地抱著衣服退到了門邊。
「咳咳,抱歉抱歉。」不過轉頭凱爾就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突然才意識到自己還是這艘船上的最高銜級,暗道:不對啊我道什麼歉?不是她自己要脫的嘛,額……不過這下倒是佔了便宜了……
少女拍了拍臉頰,似乎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你所說,國教的那些木頭肯定不會做這種事。」少女取下教會勳章甩到了一邊,問道:「關於異教徒你應該有所耳聞吧?如果討厭我背後的疤的話,我可以躺著……」
未等凱爾回話,
少女就一改先前的忸怩,臉上的虔誠傾訴著她的狂熱,像變了個人似的。轉身露出一片駭人的後背。
只見原本白皙的後背上被刻上了幾道烙痕,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出烙痕下那被扭曲的刺青。
而那圖案彷彿有魔力似地誘惑著凱爾,令他不禁想要去辨析烙印背後的面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猛然回想起一直困擾著他的噩夢——
他站一片血泊中,看著被烈火焚燒的故鄉,一具具枯焦的軀體伸著手爬向他,像是求救又像是驅趕。
扭頭一看不知何時站到身邊的男子面目扭曲不可辨析,實在是看不清那個男子的面孔,只覺得男子一瞬間好似悲憫地抽泣,而下一瞬又好似大笑著。
男子悄悄貼在凱爾的耳邊不知,好似在催促著什麼,但那聲音太過朦朧,聽到的只有鄉人們的哀嚎。
凱爾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起這個夢,但目光還是不受控制地朝那塊刺青看去,漸漸地,只覺得艙室中死寂的空氣好像變得熾熱。
少女沒有在意凱爾的目光,只是輕撫著傷疤咬著牙叱罵到:「他們以為把它抹去了就能擊碎我們的信仰。」
一字一頓,少女眼神逐漸變得偏執起來,口中念叨著教義之類的東西:「只要無往不在枷鎖中,民眾就會在恐懼中嘶吼,而被稱作異端的我們將被『它』指引著搗毀廟堂,揭開那張粉飾著慾望的羊皮,直到主教被我們弔死在穹頂。」
少女越說越激動,就在她近乎忘乎所以地癲狂時,烙痕處像受到了刺激,緩緩淌下了鮮血。
鮮血模糊了刺青,竟讓凱爾產生了一種在她背後那被毀去的刺青在蠕動的錯覺。
正這種錯覺讓他感到一陣感到炫目,和腦海中回憶起來的夢境畫面一併衝擊著他的感官。
剎那間,眼神渙散,少女背後的刺青竟呈現出一副有著三片葉狀複眼的浮腫蝙蝠般生物的模樣;恍惚間,那東西又好似大笑著嘲笑著他。
只是一瞬的失神卻讓凱爾像是過了萬年,他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打濕,突然吹進的清冷海風將他從恍惚拉回了現實,冰冷的衣衫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事情怎麼突然變成傳教佈道了,總感覺那些不像她自己要說出來的話一樣,不受控制嗎……凱爾看著少女一時緘默無言。
……
與此同時底下船艙的囚室中,一個蹲在角落有著深色皮膚、體格瘦削的男子緩緩咧開了嘴。
看守把那男子身旁的餓殍拖走後,另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囚犯爬到男子的身旁。
而從那囚犯的刺青可以看出他也是異教徒。
只見那囚犯張開了嘴,露出了腫脹的牙齦,牙床上空蕩蕩的只剩下幾顆能晃動的牙齒,唯獨眼神還藏著一絲瘋狂。
他虛弱地伸出抓著一把受潮麥麩的手想要遞給男子,另一隻手在懷中不知道死死抓著什麼,然後緩緩開口:「蘭斯羅伊——我的名字,我不想什麼都沒留下就走了……就這樣結束了嗎……」
可那男子卻沒有回應他,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牙齒,用溫和又帶著輕快的詭異語氣淺笑道:「啊~壞死病啊,那真是太可憐了~」
男子接住蘭斯羅伊手中的麥麩,也不回答他。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緩緩咧開了嘴角,帶著些戲謔說道:「放心吧。」
蘭斯羅伊聽到這句話以為男子答應了自己的請求,緊繃的手臂如釋重負般垂落下來,平靜地閉上眼後半晌呼吸漸淺。
就在蘭斯羅伊的呼吸停滯的前一秒,男子伸出那張枯瘦的手掌蓋在了他的前額,枯枝般的手指有規律地在蘭斯羅伊的眉心敲打著,嘴唇輕輕煽動。
就這樣,男子的聲音如忘川之水般流入他的腦海。
「很幸運、你能遇見我這幅面目,而不是另一千個……可惜你不屬於我,不過至少你現在還是是無知而有趣的......放開手腳去鬧吧。」
當海上的新月悄然被一片紗網般的迷霧蒙上時,蘭斯羅伊好似大夢初醒般緩緩睜開眼。
他猛吸一口氣,像是剛浮上海面,貪婪地呼吸著這囚室中惡臭的空氣。
隨即利落地坐起來,想要回憶些什麼,記憶卻停滯在掉下牙齒的前一天。
而一切都好像沒有改變,任然不斷有人餓死,任然有人在呻吟。
只是,原本那瘦削男子蹲坐的地方散落著一把麥麩,但他好像記不清那裡是否存在過那一個瘦削的男子。
他疑惑地看著那把麥麩,按著腦袋,喃喃自語:「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最後他不再深究,只是撫摸著背後被烙去的刺青,眼神瘋狂地掃視著囚室中的一切。
一切歸於平靜,沒有人關心囚室中是否少了一個人,商船就這樣沉默地駛向「范迪門」。
然而,士官們的狂歡才剛剛開始。